讓衛若衣欣慰的是,最后巴音并沒有耍著她玩兒,而是遵守了約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選吧。”
他拿著梅花袖箭站開了一點。
答應了可以讓她選,但是也沒說讓幫她忙。
衛若衣發現這個巴音雖然看起來脾氣很好,很好說話,但其實一言一行之間都算計得明明白白。
他可以占你的便宜,但是你要想反過來占他一點便宜,那你就純粹是在做夢。
但她也沒有為此有什么憤憤之感,她一個階下囚,有什么資格跟人談條件呢?
衛若衣咬著牙,她一只手骨頭已斷,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她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一點,忍著痛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往她那堆東西那里挪,每動一次,身體都比前一次更加疼。
好像經過了一萬年那么久,她終于到了地方。
衛若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巴音還在看梅花袖箭,巴圖爾和特木爾則是看到他們兩個在交流之后直接就沒過來,不遠不近的看戲。
躺了一會兒攢了點力氣,衛若衣抬起一只手,拿起一個碧綠色的瓷瓶。
巴音看著她拿的東西,立刻輕咦一聲,可見他縱然在看著梅花袖箭,其實也一直沒有放松過對衛若衣的監視。
她的那些瓶瓶罐罐一水是一水的白玉小瓷瓶,先前他竟然沒發現還有個長得不一樣的。
他很自然的從衛若衣手里拿走碧綠瓷瓶,打開。
一股藥香味飄蕩而出。
他攤開手掌,接住里面的東西,一顆雪白色的丹藥咕嚕嚕的滾了出來。
他放到鼻尖聞了聞,再次輕咦一聲:“回天丸?”
竟然也是個識貨的。
衛若衣心中忽然有一股異樣的感覺,能一下認出回天丸,很大程度上說明這人以前見過回天丸,然而作為宿敵,馮知初當然不可能將回天丸賣給北各人。
就算是在齊楚,以回天丸的名貴程度,能得到他的也往往是非富即貴的人,更多的還是傾向于貴。
一個北各的副手和齊楚的權貴,這關系怎么聽著那么刺耳呢。
“不是?”
見她不回答,巴音又問了一聲。
“是。”
“都要死了還想活著?”巴音顯然有些意外。
“死不死還不一定呢,當然得先活著。”衛若衣不咸不淡的道。
“死不死還不一定呢,當然得先活著。”巴音重復了一遍,半晌點點頭:“有道理。”
像是被衛若衣這句話取悅了似的,他很好心的將回天丸遞到她手邊。
衛若衣目光追隨著回天丸,怕這人不守承諾給她來點什么意外。
好在巴音似乎并沒有這樣的想法,她終于順利的吃到了。
一發丸可治愈外傷,黑袍人那一掌一掌的全是內勁,傷都在內里,所以一發丸這時候派不上用場,而馮知初的回天丸用處會更大些。
吃完了藥,衛若衣果斷的閉上了眼,閉上眼,算是休息了。
“問吧。”她道。
“嗯?”
“你的第二個問題。”她提醒道。
“啊。”巴音歪頭想了想:“忘了。”
被打了岔,所以忘了,他的態度是如此坦然又無所謂。
衛若衣一愣,眼睛慢慢睜開。
因為要給她回天丸,巴音這會兒離她比較近,臉也正對著她。
衛若衣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她此前居然一直沒有看到過巴音的臉。
先前她來洞里救人的時候,巴音看著厲鈺,所以一直都是背對著她,她就是想也沒機會看清他的臉長什么樣。
唯有一次有這樣的機會,就是她在他身上找鑰匙的時候。
但那會兒她哪有那個心情,給巴音聞miyao的時候都是眼角余光確定了他鼻子的位置,手直接就上去了,眼睛壓根就沒往上看。
找到了鑰匙她就跑了,也沒留意他到底長什么樣子。
被抓回來之后呢,她躺在地上動不了,就眼珠子能動一動,所以巴音怎么站,決定了她能看到他多少臉。
而那會兒他都是一邊同她說話,一邊側對著她搗鼓她的那些東西。
這回她倒有稍微看了他兩眼,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側臉而已,何況她本來也不在意他長什么樣,所以一直都沒有特意留意過。
直到現在,她因為巴音的話有些詫異的睜開眼,終于第一次和他對視。
看到他的臉之后,她眸光微微一震。
“溫,溫副將軍?”
這張臉,赫然是厲家軍副將軍溫墨含的模樣。
聽到她這么喊,巴音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恨意,再無半點先前的溫和:“你喊我什么?”
衛若衣被他的目光驚得回了神:“你,你是誰?”
“巴音。”他面無表情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你同溫……”
她想問,你同溫墨含有什么關系。
但是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巴音打斷,他聲音里藏著刺骨的寒冰:“仇人。”
衛若衣:“……”
她于是不再問這個問題。
而那邊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巴圖爾和特木爾見狀立馬圍了過來。
“齊楚人你剛剛想問什么?你莫非認識我們巴音副手?”巴圖爾笑呵呵的問。
衛若衣看他一眼,再次將眼睛閉上:“什么都不想問,不認識。”
巴圖爾臉上笑意一僵,手掌直接抬了起來。
衛若衣在此時突然開口:“四殿說了,我是新的食物,而食物要新鮮的、活的才好吃,我身子骨弱,嬌氣得很,你這一掌要是直接把我打死了,或者是哪里打廢了影響了口感,你說四殿會怎么做?”
巴圖爾一驚,攻出的手掌匆忙間換了方向,太匆忙了,險些傷到自己。
“卑鄙的齊楚人!”他罵道。
“欺軟怕硬的北各人!”衛若衣反擊。
“你!”巴圖爾氣個半死,但她的話實在是很有道理。
不只是她,之前的厲鈺,還有更早的所有食物都是這樣,圣教雖然把食物們交給他們來看守,但是同時也不容許他們傷害食物。
如果食物有損,圣教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滅了他們這些看守者。
今天弄丟了食物之后還能逃過一劫,還是因為有一個新的,更讓人滿意的食物出現,否則的話,現在他還有特木爾和巴音肯定早就去天上見了神女,哪里還能繼續神氣的活著。
對于這一切,巴圖爾當然知道得很清楚,只是知道歸知道,在不真正傷害食物的情況下嚇嚇他們取取樂還是被允許的,所以他先前那一掌只是為了恐嚇,而不是真的要打人出氣。
以往的食物不知道緣由,都是乖乖的被嚇一頓之后躲在角落里望著他瑟瑟發抖,他特別愛看齊楚人這種嚇得半死的模樣,每每總要以此取樂,誰知這次竟然踢到鐵板上了。
對方不怕就算了,還反過來奚落了他一頓,簡直,簡直可惡至極!
旁邊特木爾笑哈哈的看著戲,讓他更覺面上無光,最后狠狠的瞪了衛若衣一眼,跑旁邊坐著去了。
惹不起,躲得起!
他不惹事,衛若衣樂得清閑,壓根沒管他。
她看了一眼巴音,這人坐在她身邊不遠處,一個人默默的搗鼓著梅花袖箭,十分專心的模樣。
但衛若衣總覺得,這人的心思并不在梅花袖箭之上。
“仇人”,巴音說這兩個字時毫無感情的聲音好像還在她耳邊回響,他冷冰冰的聲音里面,帶著很純粹的恨意。
恨什么呢?
溫墨含嗎?
他跟溫墨含長得一模一樣,說他們沒有關系誰都不會相信,是兄弟嗎?
衛若衣腦海里慢慢的回想著,溫家,她知道的有母儀天下的溫皇后,有權傾朝野的溫丞相,還有命途多舛的滕施日勒的母親溫長安和溫潤如玉的厲家軍副將溫墨含。
別的,她好像還真的不太知道了。
她就算跟溫家人有接觸,應該也是在京都的花會上,但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她在花會上又不是玲瓏性子,能說上話的小姐都不多,每次去了花會更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待著,對來了什么人也沒有特意關注留意。
或許曾經跟溫家某位小姐擦肩而過,或許身旁曾有某幾個小姐說起過溫家的八卦,不過這都與她無關,也不會被她記住。
但就是這樣,巴音的這張臉和他的態度,也足夠說明一點東西了。
真正不相干的人,在你的生命里連一點輕飄飄的痕跡都留不下,而仇人,這無疑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了。
更何況,巴音效忠的還是溫長安的兒子滕施日勒。
她移開目光,重新閉上眼。
溫家,也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