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憐跟在王霸身后,琢磨著這么跟他走,豈不是越走越遠,還如何混進神皇殿去辦正經事!
她藏在袖中的殺生鏈悄無聲息地蛻了下來,眼露兇光,就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他弄死,再轉頭想辦法混進去。
可這一路上,王霸總挑人多的地方走,一邊走,還一邊跟她攀談,凈問些有的沒的。
“哎,倪兄,聽說千淵太子喜好的是男色啊?好好的東宮,嬌妻美妾不少,卻都是擺設。”
蕭憐剛要勒上去的鏈子,就收了回來,“是啊,不但好男色,而且饑不擇食。”
“那你這么水靈靈的小孩兒,跟在他身邊這么久,就沒……”王霸看了看她,猥瑣地笑了笑。
“我是倒夜香的,身上經常有怪味,殿下他有潔癖,所以得以幸免。”
“哦,這樣啊。”
蕭憐眼珠子一轉,“不過,你也知道哦啊,鬼醫白圣手,向來是不離殿下左右的,他們兩個的關系……非比尋常。”
王霸恍然大悟,拍大腿道:“對啊,我就說呢,倆大男人整天膩在一起,走哪兒跟哪兒,肯定有毛病!不過你說,千淵太子他這愛好也是特別,放著水靈靈的小男孩兒不愛,偏喜歡那種看一眼就又冷又硬脾氣又不好的大老爺們。”
蕭憐將手里的殺生鏈收了收,“因為啊,我們太子殿下,才是水靈靈的那一個,他喜歡的,就是別人對他粗暴,越是粗暴,越是冷漠,越是居高臨下,他就越是心儀。”
“哦……!懂了。”王霸默默記下了。
兩個人穿行在鬧市,蕭憐就有些急了,“王大哥,你家到底在哪兒?”
“我家有點遠,在第六城!窮啊,住不起三城以內的房子。”
第六城!她要是真的老老實實跟他走那么遠,再走回去,黃花菜都涼了。
可這個人,講話這么投緣,她又有點舍不得殺了他了。
就在這時,一輛垂著流蘇的錦繡馬車經過,前面幾個金甲衛開道,后面跟著的侍衛,一看服飾就是空桑的。
一個婢女趾高氣昂地手里拎了馬鞭,坐在車上嚷嚷,“讓開,都讓開,見了鳳三公主的馬車,還不都把路讓開。”
蕭憐眉梢一挑,腳尖挑起一顆石子,向后飛了過去,砰地穿透馬車的車廂,力道不輕不重,正好敲在了里面鳳傾城后腦勺上!
“哎喲——!有刺客!”
立時,馬車前后所有的護衛全部亮兵器,要將路上的行人分到兩旁。
蕭憐手底綠光一抹,淡淡晃動一下,那拉車的四匹馬就開始原地飛快轉圈。
車里的鳳傾城不停的尖叫,原本準備列陣捉刺客的衛兵也一時之間被馬車攪合地亂成一團。
王霸伸著脖子看了會兒熱鬧,金甲衛果然是訓練有素,跟他們這種看大門的不是一個級別的,轉眼間就將一發不可收拾的混亂場面給控制個結結實實。
他對身邊的人道:“看到沒,咱神都的金甲衛,絕對不是蓋的!你們那邊兒不行吧?”
旁邊的人粗聲懟回來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見俺們空桑的衛兵不行了?”
這人剛好是空桑來的,這會兒見自家公主經過,當然是要行注目禮,可有碰上公主的鳳駕受驚,雖然為她開路的神都金甲衛非常威武,可他們空桑的衛隊表現也不賴啊!
憑啥說俺們不行?俺們也是有愛國主義情懷和榮譽感的!
王霸轉頭一看,哎?怎么換了個彪形大漢?不是倪瑪啊!
倪瑪人呢?他還指望他跟他回去給他娘看病呢啊!
“倪瑪——!”他大喊一聲!
砰!一記猛拳!
“你媽!”彪形大漢巨拳一揮!
王霸兩眼一片漆黑……
鳳傾城的馬受了驚嚇,很快就被安撫了下來,坐在車前的小丫頭揚起鞭子,“駕!”
那馬車就一路搖搖晃晃沖向了神皇殿!
經過第二城、第一城的城門時,守城的衛兵木然對視,今天真是巧了,先是千淵太子的車夫酒后駕車,現在鳳三公主的婢女,也酒后駕車!
等到車子到了神皇殿門口,鳳傾城從里面天旋地轉地走出來,已是晃得釵橫發亂,“小蹄子!你瘋了啊!讓你停你不停!你想弄……”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掐了手腕子,小婢女笑嘻嘻道:“殿下,慢點,當心擰了腳脖子。”
鳳傾城兩眼瞪得滾圓,“蕭云極?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蕭憐笑嘻嘻湊到她近前,低聲道:“詐尸啦!”
“裝神弄鬼!哎喲!你輕點,疼啊!”
“不想手腕子斷掉,就乖乖聽話,奴婢扶您進去,公主殿下。”
神皇殿內,不準車馬通行,所有人不論貴賤,都要在門口下車,步行進入。
所以,鳳傾城就由蕭憐扶著,一搖三晃地進了神皇殿。
“讓你的人都離遠點。”
蕭憐端著鳳傾城的手臂威脅,鳳傾城就只好從了。
等到衛兵和仆從都落在后面好遠,鳳傾城這才問:“你不是死了嗎?”
蕭憐笑盈盈道:“你既然知道我死了,那就說明,想弄死我的人不止沈玉燕啊,還有你,還有……”她話不繼續說了,看著鳳傾城笑。
鳳傾城被她笑得寒毛倒豎,“你別這么看著我啊,我只是從泛天尊那里隨便聽來的,他……,他不過也是從沈玉燕那里聽來的。”
“看不出你還挺維護他啊?”
“這是事實。”
“溫庭別,對你還不錯?”
說起這個,鳳傾城立刻兩眼有光,“何止不錯,尊上對本宮的寵愛,那是天上有地上無的,整個璃光上下,獨一份!”
兩人步行穿過神皇殿的宮室,蕭憐端著鳳傾城的手臂,“你們兩個,打算什么時候正式成親?”
“這個……”鳳傾城倒是猶豫了一下,因為溫庭別的確至今沒有跟她訂下確切的婚期。
“你幾歲跟他上床的?”
“你問這個干什么?”
蕭憐神鬼莫測一笑,“沒什么,就是聽說,泛天尊有個特殊癖好,專喜歡小女孩兒在身邊伺候,他云音神宮中服侍的婢女,該是最大不超過十四歲吧?”
鳳傾城警覺起來,“你什么意思?”
蕭憐若無其事,“沒什么啊,隨便聊聊嘛,男人呢,在床上的時候,多少都有些怪癖,比如我男人,就喜歡我管他叫爹。”她笑嘻嘻懟她,“你呢?你男人喜歡什么?”
鳳傾城被她脅迫著,又臊了個大紅臉,不吭聲。
“說啊,叫什么啊?大家都是過來人,干嘛那么扭扭捏捏的?”
蕭憐手底下一發狠,鳳傾城又是哎喲一聲,“好好好,我說,他讓我叫他叔叔……”
叔叔!
蕭憐的手又是狠狠一擰,鳳傾城尖叫一聲,“哎呀,你想弄死我啊!這里是神皇殿!”
“閉嘴!陪我去趟祭劍樓!”
她扯著鳳傾城,改道向祭劍樓走去。
祭劍樓在白蓮宮的后面,是七年前后起的一棟樓,她去年來神都替蕭蘭庸辦事的時候,住在神皇殿中專門給朔方皇室準備的子午宮中,曾經半夜偷闖過一次,盜了片殘劍碎片當耳環。
看著兩個人突然改道,后面的侍衛招呼道:“公主,走錯了,咱們不是去尊上的神宮嗎?”
蕭憐在鳳傾城的咯吱窩底下一掐,鳳傾城立刻道:“本宮有要事要替尊上處理,繞個路,你們不用跟著了。”
“是,公主。”
就這樣,鳳傾城在蕭憐的脅迫下,甩了守衛,“親密無間”地去了祭劍樓。
可還沒走近,蕭憐就拉住她了。
“什么時候這里安置了這么多守衛?”
鳳傾城翻了個白眼,“去年秋獵之后就這樣咯,連白蓮宮都已經徹底封起來了,不要說活人,楊樹花子柳樹毛子,全都飛不進去!”
此時的祭劍樓下,已經與三年前截然不同,里三層外三層,從上到下,布滿了精銳,顯然,溫庭別是在防著勝楚衣回來取走霜白劍。
以這個架勢來看,不要說一個蕭憐,就是勝楚衣親自來了,只怕也很難悄無聲息偷走霜白劍。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說明霜白劍對勝楚衣的重要,說明他們對這把劍的忌憚。
如今他沒了冰淵和滄海訣,就必須要有一把順手的劍,才能打下接下來的硬仗!
只是現在順手牽羊的事變得如此復雜,蕭憐一陣頭疼。
這時,遠處傳來瓊華圣尊的聲音,“鳳三公主,您怎么在這兒呢?”
鳳傾城見有救兵了,踮著腳尖就要求就,被蕭憐在咯吱窩下一點,半邊身子立時又痛又麻。
“敢多說半句不該說的,老子怎么殺人,你可是見識過的。”
鳳傾城立刻嬌聲笑著,“哎喲,尊上,巧了來,本宮今天來的早,無聊,到處轉轉,沒想到在這兒碰到您吶。”
瓊華尊溫厚一笑,“公主,若是閑逛,神皇殿中的大小花園有幾百處,如今草長鶯飛,處處美不勝收,何必來此陰森晦氣、刀光劍影之地呢?”
鳳傾城擠了一臉笑,“啊呵呵呵,圣尊說的是,”隨手在蕭憐臉蛋上掐了一下,“這死丫頭,說陪本宮散步,結果就把本宮給引到這里來了,看我回去好好教訓她。”
蕭憐在咯吱窩底下掐回她,“公主,那奴婢帶您去旁的地方散心。”
鳳傾城痛得只能笑:“啊呵呵呵呵,好啊,咱們走。”
兩人剛要離開,身后的瓊華尊道:“啊,對了,鳳三公主,本座剛從云音神宮出來,好像泛天尊還念叨著您怎么今日遲了。”
鳳傾城兩眼一亮,“啊呵呵呵呵,瓊華尊,本宮有些迷路了,這丫頭又是個路癡,不如您派人送我們去啊?”
瓊華尊道:“公主說的哪里話,您是泛天尊愛重之人,既然迷路了,本座就當親自護送才妥當。”
瓊華來到兩人跟前,“公主殿下,請。”
蕭憐瞥了一眼被布下天羅地網的祭劍樓,“走吧,公主殿下!”
再掐!
鳳傾城吃痛,強顏歡笑,“啊呵呵呵呵,有勞瓊華尊,今天真是開心啊!”
瓊華尊是認得蕭憐的,所以蕭憐這一路,為了防止被認出來,都低著頭,小心的扶著鳳傾城。
好好地公主,走路這樣別人架著,就有些奇怪了。
果然瓊華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公主殿下,今日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適?”
“啊,內個,沒什么,來的時候馬車行得太快,現在還有點暈。”
“不若這樣吧,本座替公主招一乘攆子來,送公主上神宮去。”
鳳傾城剛要說好啊好啊,結果又被蕭憐掐了一下,連忙笑道:“啊呵呵呵,不用了不用了,我剛吃飽,多走走路,身心舒暢。”
瓊華也不勉強,溫厚點點頭,便在前面帶路。
直到來到云音神宮門口,鳳傾城反抓了蕭憐的手,“走吧,陪本宮進去換件衣裳。”
一旁的瓊華忽然道:“公主,尊上該是有急事要見您,依本座之見,您還是先過去一趟比較好。”
鳳傾城正求之不得,抓了蕭憐,“好啊,一起!”
誰知瓊華喝道:“公主殿下,您身邊這婢女實在不懂事,難道不知云音神宮,沒有尊上的親允,任何閑雜人等不能入內嗎?還不退下!”
蕭憐立刻嗖地退后兩步,站在了瓊華身后,“公主,奴婢就在外面等您。”
鳳傾城好不容易被她放了,見既然抓不進去,就正好離遠點,“好啊!你乖乖給本宮等著!”
說完使勁揉了揉被蕭憐已經掐得不會動的手臂,急火火進了神宮。
等她走遠了,蕭憐立在原地不動,瓊華轉身,定定看了看她,“神皇殿不比別處,你一個小丫頭,如此大膽,可是將本座這神都圣尊,都當成擺設?”
蕭憐手里的拳頭攥了攥,就等著他發難。
瓊華向前一步,與她錯肩而立,“千丈崖上的木蘭樹,自從被你碰了之后,就重現了生機,真是巧啊。”
蕭憐知道自己被認出來了,“尊上,好眼力。”
瓊華笑了笑,“芳尊可好?”
“甚好。”
“回頭見了芳尊,請代為轉達瓊華的思念之情。”
“好,一定帶到。”
“還有你。”瓊華仔細審視身邊這個小丫頭,“你到底是誰?”
蕭憐與他對視,容顏綻開,浮現出一個純凈燦爛的笑容。
瓊華原本還有一絲笑意的臉瞬間凝滯,之后笑得更深,“哈哈哈,好!他果然言出必行!不愧為芳尊!”
說罷,轉身大步而去。
蕭憐也轉而飛快地沒入到神皇殿的陰影中去了。
云音神宮中,鳳傾城揉著胳膊,一邊走,一邊哭,“尊上,你要給我做主啊!尊上!”
“不要吵!”偏廳里傳出溫庭別的聲音。
她一頭闖進去,便看到溫庭別在與千淵對弈。
“喲,千淵太子也在啊。”
千淵向她淡淡點點頭,手中執子,猶豫再三,終于落下。
溫庭別手中白子落下,“阿笙,幾個月不見,不如以往那般殺伐果決了啊。”
鳳傾城扭到溫庭別身后,“尊上,我跟你說啊……”
千淵淡淡笑著打斷她,手中落子,“公主,觀棋不語,真君子。”
“可是……”鳳傾城想要解釋,溫庭別兩根手指夾了顆白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本座身邊有這只花喜鵲每天叫喳喳,真的很吵啊,有時候倒是羨慕阿笙來去自由,從無牽掛。”
鳳傾城本來要告訴溫庭別,說蕭憐不但沒死,還混進神皇殿來了。
可他竟然嫌她像只鳥!
她到了嘴邊的話立刻就收住了。
千淵兩眼只落在棋盤上,手中卻執子反復斟酌,猶豫不定。
溫庭別便靜靜地審視他。
鳳傾城還是忍不住,“尊上,剛才進來的時候,你猜我遇到了誰?”
啪!千淵的子落在了一處要害,整個棋局瞬間扭轉。
溫庭別就沒空理鳳傾城了,“本座一直以為阿笙過了個新年,變得優柔寡斷了,原來是設了個局,早早在這里等著本座啊!”
他臉色開始有些難看,執子便落。
千淵這次卻沒有給他喘息,緊跟著落子,步步緊逼。
輪到溫庭別,手指剛夾了棋子,那衣袖就被鳳傾城拉了,“哎呀,尊上……”
溫庭別不耐煩,“好了!去里面等我,不要在這吵!”
千淵:“尊上,公主該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講。”
溫庭別重重落子,“天大的事,等本座下完這局棋再說!”
他顯然已經不高興了,鳳傾城就只好悻悻地嘟著嘴,出去了。
她身影剛沒入宮室的錦繡中,就隱約聽見千淵道:“師尊,前幾日給您送來的幾個雛兒,可還滿意?”
溫庭別的聲音響起,“個個不是善類啊,本座著實好一番忙碌。”
鳳傾城響起在外面蕭憐跟她說過的話,當下銀牙一咬,他果然是喜歡幼女!
于是恨恨沖進了溫庭別寢殿。
她不知道,溫庭別與千淵在這盤棋局上,已經杠了很久了,他并非是在乎一盤棋局的輸贏,而是要看千淵的心意,因為他憑直覺,這個徒兒,要反了!
可偏生千淵一會兒殺伐果決,一會兒猶豫不定,反反復復,將一盤簡簡單單、高下立現的棋下的十分艱難,讓他看不透他到底哪一步是真相,哪一步是偽裝。
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想要看透!
溫庭別本身是個喜歡玩弄權謀又陰沉的人,暗中窺測人心尤為擅長,他陰惻惻地觀察著千淵如何布局謀篇,千淵就愈發虛實不定地做給他看,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可偏偏千淵仿佛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審視一般,若無其事地提到了前幾日送來的金雕幼崽。
孔雀王朝別的不說,就那方水土,養出的金雕,個個都是兇猛無比,所以他每年都會給溫庭別送來幾對,今年這個時節,剛好將去年秋天孵化的幼崽獻上,里里外外,一點毛病都沒有。
他一面言談舉止天衣無縫,另一方面,手中的棋子又飄忽不定,溫庭別就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正暗暗較勁中,外面有人進來,“啟稟尊上,有人擅闖白蓮宮!”
啪!溫庭別將手中的棋子落下,“本座去看看。”
啪,千淵的棋子也落下,“師尊,棋還沒下完呢。”
白蓮宮是溫庭別的一個心結,向來不容有失,“這局棋,留著,改日再下。”
千淵起身,“真是可惜了,笙才剛剛茅塞頓開,如此便只好恭送師尊了。”
溫庭別起身要走,就聽里面鳳傾城撒潑開來,“溫庭別,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揪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宮女的耳朵,從里面出來,“有人告訴我你口味獨特,我起初還不信,可剛剛稍加盤問,這小賤貨就招了,你老實說!你當初跟我……”
“好了!”溫庭別最恨的就是她口沒遮攔,“本座還有要事,有什么瘋,等本座回來再發。”
他拂袖要走,被鳳傾城一把抓住,“溫庭別,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咱們的婚約就此了結,你別想再要我空桑的半分支持!”
空桑立國數百年,雖然疆土只有整個西陸的四分之一,可兵力不容小覷,空桑劍士,天下聞名,若是失了他們的支持,他溫庭別在神皇殿中的話語權,也少了一半!
他當下臉色就緩和下來,“傾城啊,你冷靜一下,本座還有點事要去辦,回來給你解釋。”
千淵在一旁不咸不淡道:“公主對師尊情真意切,該是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吧。”
他這樣一說,鳳傾城立刻跳腳,“什么患得患失,我鳳傾城用得著為了男人患得患失?他……,他竟然……!今天這個事,必須說清楚!”
她潑婦一般,抓了溫庭別的衣袖不放。
溫庭別又不好當著千淵的面揍她,又怕她嘴賤說了不該說的,正為難著,千淵不失時機道:“不如,白蓮宮那邊,就由笙代師尊去看看吧,畢竟還是家事比較重要。”
溫庭別揮揮袖,“速去,處置妥當回來報本座。”
“遵命,師尊。”
千淵淡定離了云音神宮,留下里面的爛攤子,給溫庭別慢慢收拾,不覺淺笑。
她果然如此聰敏,能領會他的籌謀,順利逮了鳳傾城混進神皇殿,三言兩語,給溫庭別制造了個爛攤子,再加上他不動聲色地添油加醋一番,便將溫庭別的手腳給纏住了。
如此默契,若說二人不是心意相通,都有些令人不快了。
千淵不緊不慢到了白蓮宮,便見到已有朧月等幾位圣尊立在外面。
“尊上,里面如何了?”
朧月見他來了,“阿笙,你來了啊,尊上呢?”
“師尊有些家務事,被絆住了,笙替他過來看看。”
朧月意味不明地笑,“呵呵,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這些年來,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千淵道:“是啊,所以笙一直引以為戒。”
朧月的笑容里,就多了一分嘲諷。
這時,有金甲衛統領來報,“稟各位尊上,闖宮的人……,不見了……”
“混賬,那么大活人,本座都看見她在里面上跳下竄的,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
“回尊上,的確是不見了!”
千淵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尊上,只怕是聲東擊西,笙去祭劍樓看一眼。”
朧月道:“祭劍樓那邊的衛兵不得擅動,這么一個小賊,起不了什么風浪,不用去了。”
“笙不放心,還是替師尊去看一眼,畢竟在師尊眼中,祭劍樓,比白蓮宮重要!”
他擺出了溫庭別,朧月就不好多說了,一直攔著,若是真的霜白劍有失,算到他頭上怎么辦,于是只好道:“那就有勞阿笙走一趟了。”
千淵沉靜謙恭,“尊上客氣了,阿笙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他不緊不慢離了白蓮宮,繞到后面的祭劍樓。
果然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衛從上都下,紋絲不動。
他問守門的統領,“里面可有異樣?”
統領答道:“回殿下,一切安好!”
“本宮進去看看。”
“……這個……”
“本宮奉泛天尊之命前來查看霜白劍,若是有所差池,誰都擔待不起。”
那統領想想也對,便讓開一條路,放他進去了。
千淵入了祭劍樓,不徐不疾上了三樓,避開機關,來到擺放著霜白劍的供桌上。
那些被重新拼擺在一起的精鋼碎片,泛著凜冽的寒光,如同百十把小小的霜白劍。
千淵一面抬手解開領口的扣子,一面道:“你若善待于她,也算是我的幸事。”
……
等到他重新從祭劍樓出來,抬頭一看,溫庭別正陰著臉立在門口。
“阿笙,霜白劍如何?”
“一切甚好,笙不放心,特意等到外面沒了動靜,才出來。”
“好,你勞累了一天,辛苦了,不如早點回去歇了吧。”
“是,師尊。”
千淵走后,溫庭別箭步上了祭劍樓,直奔霜白劍,卻見那霜白劍的碎片,依然擺在原地,什么變化都沒有。
奇怪,難道他真的是來替他守著劍?
溫庭別向來多疑,老謀深算,卻想不通其中的關節。
他拿起一只碎片,舉在眼前仔細查看,無論從光澤,重量,薄厚,都一般無二,依然是霜白劍無疑啊!
今日,這到底唱的是哪出?
——
神都天街,入夜后,鬧市喧囂。
蕭憐一身男裝,坐在皮影戲對面的茶寮里,看著對面的皮影戲出神。
身邊一人如一抹月華般出現,安靜地坐在她旁邊。
“合作愉快。”
蕭憐啪地將茶錢往桌上一放,“老板,結賬。”
兩人出了茶寮,千淵突然抓了她的手,“走吧。”
蕭憐剛要掙脫,千淵的手一緊,她便知,身后被人盯上了。
于是咧嘴一笑,直接挽了他手臂,低聲道:“去哪兒?”
“本宮好的是男色,自然要去小倌館。”
“……”
兩人尋了最近的一家,還沒進門,千淵的手便將她腰上一攔。
“你干什么?”
“不想死就拿出你做戲的本事。”
蕭憐:“我……”
還沒想好我什么,千淵已經在柜臺上砸了一錠金子,“一間上房,包夜。”
蕭憐驚嘆,“你比我還輕車熟路啊!”
嘴上貧著,已經被人攔腰拖著上了樓,進了房。
千淵將她拉到燈前,一手攬腰,一手鉗了下頜,兩人親昵的身影便投在了窗欞上。
蕭憐推他,“行了,到此為止!”
千淵將她鉗得更近,“你當溫庭別是傻子?”
“你當我是傻子?”
“與本宮做戲,你很虧嗎?”
“臥槽,難道是你虧?”
他轉身將她逼退幾步,按在窗前,兩人的身影就被燈火投了個清清楚楚。
“你特么還將我扔給神皇殿看大門的。”
“本宮直接帶你進去,你便立刻暴露在溫庭別的監視之內!”
蕭憐雖然早想到了這一層,可既然是興師問罪,自然也是要做全套。
她抬手推他,又被按了回去。
“你就算準了我一定會跟著鳳傾城重新混進去?”
“以你的這點聰明才智,脅迫鳳傾城就是最好的選擇。”
蕭憐抬腿替他,反而被他一腳踢開,整個人立在了她兩腿之間,將她摁地更牢。
“我若是錯過了鳳傾城的馬車怎么辦?”
“她那么招搖,你那么看她不順眼,你們兩個,如何會錯過!”
“那你后來是怎么用鳳傾城牽制住溫庭別的?”
“無非提了提那幾只雛兒的事。”
“可我若是不事先跟鳳傾城說起溫庭別的特殊嗜好,你提那雕雛便是沒有。”
“你一定會提!”
千淵離她更近,逆著燈影,容顏上一片黑暗,微微偏了偏頭,在外面看去,那交疊在一起的兩個人影,便已是吻在一處。
蕭憐整個人已經貼在窗上,“你怎么就算準我會提!”
“因為本宮在路上提及此事,你尤為感興趣。”
“……,千淵,你這樣千算萬算,兵行險著,若是漏算一步,今日我們都在劫難逃!”
千淵凝視她的眼睛,“不會,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蕭憐不說話了,空氣之中,有些凝滯,有些焦灼。
千淵回手彈指,熄了燈,緩緩將她放了,解開衣扣。
淡淡的月光,透過窗紙,灑落在屋內,他將貼身里衣幾個事先縫好的小口袋里,將霜白劍的碎片,一片片拿了出來。
“一百九十七片,一片不少,只是劍柄不能帶走。”
蕭憐小心地伏在桌上,看著那些在蒙蒙月光下亮如白霜的精鋼,“千淵,謝謝你!”
他見到它們,一定很開心!
重鑄霜白劍,他便重新成為真正天下無敵之人!
千淵拈起一片碎片,放在眼前仔細端詳,“時隔七年,他竟然可以以同樣的力道,將另一把劍,震碎成一模一樣的碎片,這份功力,果然令人嘆為觀止。”
蕭憐稀罕地,像收寶貝一樣將這些碎片一片一片小心收好,“多虧有一把重量、光澤、薄厚都一模一樣的劍,不然也難以辦到。”
千淵將手中的最后一片也扔進她的小皮兜里,“好,本宮就等著他霜白劍起蒼生嘆那一日。”
蕭憐將小皮兜搭在肩頭,“日月笙,多謝你,我該走了。”
“好。”
她邁出幾步,身后千淵問道,“你是如何從白蓮宮中出來的?”他聲音不大,她卻聽得清。
蕭憐停了腳步。“白蓮宮里有條逃生的密道,直通天街。”
“你對白蓮宮如此熟悉,他又對你如此珍視,本宮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他知道她是誰了!
蕭憐在黑暗中笑了笑,“北帝南王的約定,不變!”
“好,既然本宮猜的沒錯,如此輸給他,也是情理之中,并無遺憾。”
蕭憐也不再多說,轉身從小倌館專門給客人用來躲老婆的后門出去了。
千淵立在黑暗中,頭緩緩低垂下來,又重新抬起。
勝楚衣能為她做到的,他遠做不到。
勝楚衣能為她犧牲的,他遠放不下。
他有太多顧慮,太多負擔,太多枷鎖,太多無能為力。
他對她只能極盡所能,暗中相助,且點到為止。
所以,他輸得,心服口服。
——
蕭憐從神都的暗河隧道中,渾身濕漉漉地出來,便有人上來替她披上了披風。
“娘娘,辛苦了。”
“辰宿哥哥,我們走,快去給他看看!他該是想念它想念地緊!”
兩人各乘一匹快馬,一路馬不停蹄,在天亮前到了宛城。
“君上他們入了宛城,我們要等到天亮才能進城了。”
“好,那就隨便找個地方先歇會兒。”
“娘娘安心休息,辰宿給您守著。”
“有勞辰宿哥哥。”
辰宿是個令人安心的人,有他在,便無需多慮。
于是,兩個人在城外的樹林中尋了個僻靜的地方,蕭憐實在累了,就沉沉靠著樹,睡了過去。
天不知何時亮的,蕭憐是被林子中的鳥兒驚醒的。
她張開眼,發現自己枕在一個肩頭,當是辰宿,心里第一個閃念就是,完了!這么老實巴交的人,要被她害死了!
可在定睛看,立時滿臉都笑開了花,“勝楚衣!你怎么來了?”
她整個人就被人撈進了懷中揉啊揉啊,“算著時間該是差不多了,就出來看看,果然在林子里撿了只流浪貓。”
蕭憐想起霜白劍,急著獻寶,“快,看看你的劍!”
她將隨身背著的小皮兜翻出來,嘩啦,將一口袋的殘劍碎片倒了一地,那些碎片,在朝陽下,尤為耀眼,寶石一般璀璨。
“你該是很想它們了吧?”
勝楚衣拿起一片,仔細端詳,“還好,每日都得見,不是特別想念。”
“嗯?”
勝楚衣輕輕彈了一下她耳畔的那一片,“你不是早早就替我偷出來一片?”
蕭憐就有些臉紅地嘻嘻笑。
“記得當初問過你,為何要去盜這一片殘劍,你說要給殺生鏈配最好的劍鋒。”
蕭憐眼珠子轉了轉,“是啊,沒錯啊。”
“還有呢?”
“沒有了。”
“真的沒別的原因了?”
“沒有了。”
她將臉別向旁邊,抑制不住地笑,卻還不想給他看到。
當然不能告訴他,她雖然不記得他,卻因為夢中見了個背影,就猜測到他是誰。
她當他是個早就死了的人。
懷著崇拜的心情,暗戀一個死人,不太好吧?
……
等到進了宛城,入了行館,第一個飛撲而至的就是戴了滿頭珠花,將自己簪成了糖葫蘆的秦月明。
“我的爺!想死我了!你不在的時候,那個卓君雅,玩命地勾搭國師啊!”
蕭憐本來的喜笑顏開立刻就沒了。
“不過國師坐懷不亂,還將她打了個半死。”
蕭憐:“……,他把她給揍了?太殘忍了。”
“何止啊,是將她給廢了,從此藏海國再無女劍圣!”
“……,廢了?那杏花劍豈不是浪費了?”
“他還順路把她的面首給宰了。”
“……,韋青鳶死了?長得挺好看的啊,真是可惜了。”
“爺,我說你男人真是一流啊!對自己的情敵,如春天般溫暖,從不給媳婦添堵,對媳婦的情敵,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也從不給媳婦添堵,這個國師,本后給你點贊!”
蕭憐兩眼一沉,“本后?”
“啊,錯了,”秦月明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習慣了,習慣了,這不是這些日子叫順嘴了嘛!”
第二日,歸寧的儀仗便傳出帝后娘娘玉體欠安的消息,于是行進的日程便無限期推遲。
什么時候娘娘身子爽利了,什么時候繼續往前趕。
宛城,自古以來,是整個西陸的兵家必爭之地,是前往神都的咽喉,占了宛城,便是奪了西陸的至高點!
這座城池,分為內城和外城,十分穩固,易守難攻,卻一夜之間,就被兩千貪狼軍由內而外,將守城的官兵清洗了個干凈,白日里一切按部就班,平靜如常,卻沒人知道,這座要塞,已經悄無聲息地換了主人。
東煌的帝后娘娘歸寧走了一半,突然不往前走了,璇璣城皇宮中就有些不淡定了。
沈玉燕雖名義上還政蕭素,卻依然把持著朝政,此時坐在端方殿上,反復思量,“萼兒向來嬌生慣養,長途跋涉身子勞頓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怎么就到了眼皮子底下就歇了呢?”
蕭素向來有幾分算計,“興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
“不,她如此反常,必定事出有因,不如派人去接一下吧。誰去好呢?”
這一番,定要派個穩妥的人,一個必定站在他們這邊的人。
而且,萬一那邊有什么危險,損失了也不可惜的人。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蕭淡!
次日,蕭淡就被任命為欽差,騎上高頭大馬,前往宛城,代表蕭皇和皇太后,迎接帝后娘娘。
蕭素行了幾日,來到宛城,并未受到熱情迎接。
城主一張臉,黑冷黑冷的,也不下跪,也不屈膝,只是草草抱拳一揖,“見過四王爺!”
“哎?本王記得上次見得宛城城主長得不是你這樣啊。”
司命道:“臣一直生得這副模樣。”
“本王記得他比你胖多了。”
“減肥了。”
“白多了啊。”
“曬黑的。”
“……,”蕭淡四下巡視一圈,“本王的九皇妹呢?身子可好些了?帶本王去見她。”
“稍后,先喝茶。”
“……,”蕭淡覺得這城主不是在接他的大駕,而是哪里不對勁。
可畢竟是軍機要地的官員,有幾分怪脾氣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坐下來,就先將那杯茶喝了。
入夜,軟紅深處,蕭淡朦朧睜開眼,滿身燥熱,眼前花花綠綠。
定睛一看,全是極度饑渴型中年大媽!
“你等何人!”
一個濃妝大媽笑道:“哎喲,看他,還文縐縐的呢。”
另一個湊過來,“怎么樣?南月春好喝嗎?整整一瓶哦!”
“你們……!誰派你們來的?”
“不是派,是花錢請!現在在你眼前的,是整個宛城所有青樓中當年最紅的紅姑娘!”
蕭淡嘴角狂抽,“就你們!還姑娘?”
“怎么啦?年紀大了就不能叫姑娘了?”說著就開始扒衣裳。
“喂!你們不要動手動腳!本王是當今四王爺!喂!”
女人們笑道:“他還四王爺!他要是四王爺,老娘就是太后!來乖兒子,娘親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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