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畢的發(fā)言,讓會議室瞬間沉默下來。
    他首先表達了自己這件事處理的不滿。廖老回茅山這么重大的事,縣里沒上過常委會,這是很嚴重的問題。
    其次,他對黃山提出的不許任何人前往探視廖老也持有不同意見。
    有了前兩個不滿,他在最后的意見上表達了傾向,茅山縣政府不贊成違反原則。這就是說,他否定了黃山的提議。
    黃山臉色鐵青,但他還是打著哈哈道:“彭縣長的批評我虛心接受。在這件事上,確實有不到之處。但是,還請容許我解釋一下,因為時間急迫,因此耽擱了過會。另外一點,廖老身份特殊,我們在堅持原則的時候,還是要學(xué)會靈活變通嘛。”
    他的目光逐一掃過與會領(lǐng)導(dǎo)。常委們在他的目光里,都低下去頭,不敢與他接觸。
    段焱華便在此時站了出來。他緩緩說道:“我對廖老是非常有感情的。他不但是我心目中的領(lǐng)導(dǎo),也是我心目中的親人?!?br/>
    “可能有些同志不知道,廖老一年前回來過茅山,親自去了我們洪山鎮(zhèn)視察。想起當時的情景,我內(nèi)心真的是百感交集。廖老九十高齡的老人,還不忘我們茅山的發(fā)展建設(shè),就憑著這一點,給他任何殊榮我都覺得不為過。”
    “現(xiàn)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很現(xiàn)實了,是勇于擔責,圓了前輩心愿?還是堅持原則,鐵面無私,讓前輩留下遺憾?我想,各位常委心里都有一面鏡子。如果我們不能善待為茅山做出重大貢獻的前輩,我們有何顏面說自己是一個英明開放的政黨?”
    段焱華說話水平之高,直接讓問題傾向性有了方向。
    朱銘首先表態(tài),他贊同段焱華同志的意見。茅山縣委常委應(yīng)該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表現(xiàn)出歷史責任的擔當。
    即便有了黃山、段焱華和朱銘的意見,其他常委還是保持著沉默,不愿輕易表態(tài)。
    黃山便微笑著注視大家道:“今天這個會,決定出來的影響可能會很大。但是,這應(yīng)該也是體現(xiàn)我們茅山團結(jié)的一面。這樣吧,大家都談?wù)?,各人都得談?wù)効捶ê鸵庖??!?br/>
    彭畢道:“既然大家都不愿發(fā)表意見,也不愿表態(tài),這樣吧,我提議,舉手表決?!?br/>
    黃山深深看他一眼道:“彭縣長,先不要忙著表決嘛。我擔心出現(xiàn)1比10的局面啊。”
    彭畢不顧黃山的提醒,帶頭舉手道:“同意堅持原則,按國家規(guī)定政策辦事的請舉手?!?br/>
    會議室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只手舉著,其他常委視若不見,都將頭埋了下去。
    彭畢忽地起身道:“今天的會議紀要上將出現(xiàn)1比10的結(jié)局。我先出去,等各位的決定?!?br/>
    他拿了自己的包,徑直出去了。
    會議室里頓時陷入尷尬的局面。
    段焱華哼了一聲罵道:“什么東西?他一個外人,怎么能體會到我們對革命前輩的感情啊。”
    常委們交頭接耳起來,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嗡嗡之聲。
    黃山的臉色變得愈發(fā)鐵青,他猛地將手里握著的一支鉛筆折斷,環(huán)顧一眼會議室的常委們道:“有同意彭縣長意見的同志沒有?如果沒有,常委會決定,茅山縣將對這件事特事特辦。出了問題,我一個人擔著?!?br/>
    常委們心里何嘗不明白,只要常委會形成了決議,就不會是黃山書記一個人擔責任。
    但黃山書記的這句話,還是感動了其他常委們。朱銘首先舉起了手。
    常委會決議迅速傳到了許一山的耳朵里,他找來老董,憂心忡忡道:“縣委的這個決議,可能會出事?!?br/>
    老董笑嘻嘻道:“你這是杞人憂天了。我問你,廖老的心愿是不是這個心愿?”
    許一山老實答道:“是?!?br/>
    “廖老的親人們是不是也有這個想法?”
    許一山遲疑道:“這個很難說。她們都是領(lǐng)導(dǎo)干部,對政策掌握得比我們深刻?!?br/>
    “那我問你,既然她們都知道不能違反原則,為什么她們還愿意千里迢迢把廖老送回茅山來?”
    許一山頓時語塞。
    在廖老回茅山的問題上,他深知胡進是強烈反對的。
    可是,廖小雅的一番話又讓他遲疑起來,廖小雅居然不顧情面,當著他的面訓(xùn)斥過胡進只是廖家的一個外人,他無權(quán)干涉廖家的事務(wù)。
    “你的意思,廖家兩姐妹還是傾向于縣委的決定?”
    老董冷冷笑道:“這還用說嗎?所以啊,黃書記此時作出這么一個決定,起到了一箭雙雕的作用。你想想啊,如果上面強烈干涉,他只能按照上面的意見辦事。這與他的初衷是完全兩碼事。不管怎么樣,在廖家人心目中,他會博得好感吧?”
    “若是上面裝聾作啞,廖老的后事按照縣委常委決議辦了,廖家姐妹首先應(yīng)該感謝的人是誰?”
    許一山不覺搖頭道:“老董,你看問題這么透徹,看來我過去少看你了?!?br/>
    老董笑嘻嘻道:“你本來就少看我了?!?br/>
    許一山罵了一句:“這些人真是把心思用到了極致。廖老還好好的活著,他們都在為后事操心了。你說,如果廖老知道了他們在背后替他忙活后事,他會怎么想?”
    兩個人正聊著,突然進來一個人,說后院在找許局,讓他趕緊過去。
    許一山心里一沉,拔腿就跑。
    廖老進入了回茅山后的第一次暈迷。保健醫(yī)生正帶著縣醫(yī)院的醫(yī)生在忙著搶救。
    門外,廖小雅和廖紫滿臉憂傷地等在外面。
    看到許一山來了,她們就像看到救星一樣迎了上來。
    廖紫先開口,緊張不已道:“爺爺?shù)那闆r很不樂觀?!?br/>
    許一山頷首道:“大家先不要慌。有醫(yī)生在,不會有意外?!?br/>
    廖小雅臉上滾落下來一串眼淚,她嗚咽道:“我怕爺爺挺不過這一關(guān)了。”
    后院一片寧靜,縣里安排過來的便衣被要求在院外,未經(jīng)許可,不得踏進后院一步。
    許一山心里也忐忑不安,他知道廖老這根蠟燭已經(jīng)燃燒到了盡頭了。
    不一會,里面匆匆出來一個醫(yī)生,面色凝重道:“家屬都進去吧?!?br/>
    許一山不是家屬,當然不能跟著進去。
    廖小雅走了幾步后,突然停住了腳步,她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拉著許一山的手,就將他帶進了后院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