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來人,她方才回神向門前望去,在數位宮人的伺候下描繪細致的妝容看不出絲毫瑕疵,讓原本就清秀可人的五官愈發嬌俏艷麗,一看之下,恍若天人。
她打量著面前打扮素凈,渾身上下就只有鬢間那枚羊脂玉材質的玉簪值錢些……還白晃晃地拆在發間,恍若家里剛死了人披麻戴孝一般……
她描著花鈿的眉間一蹙,似有不悅,只是上下打量過洛黃,卻見她姿色尋常,雖身姿挺直如竹,面目清秀,卻毫無侵略性,站在風姿綽約的自己身邊,絲毫不會搶自己的風頭……
兩相對比之下,她頭頂的那支白發簪倒沒那么礙眼了……
“你家的事我爹都跟本宮說過了……”粟米將染好的指甲伸在自己眼前打量著,描得精致的遠山黛眉一挑,“原先你爹還在朝為官之時,本宮就見過他,唯唯諾諾的……倒不像是個成大事的……你倒是很像你爹……”
當著人的面夾槍帶棒地說人家的壞話,粟米這番操作下來,引得洛黃心頭一陣不快,攥緊拳頭又緩緩松開,暗暗忍下。
她只能一臉恭敬地低頭頷首無力地反駁著,“啟稟娘娘……我爹現在還并未罷官,只是被降職而已……”
粟米毫不在意地嗤鼻笑道,“你也只會說是現在了……”
“本宮瞧著若還像現在這般一天都未到任,被罷官也是難免的事……”
“這是娘娘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你是再懷疑本宮話的可信度咯”
洛黃神色一凜,忙頷首,“不敢!”
粟米瞧著暗自隱忍的洛黃,如花似玉的臉上有說不出的得意,她就喜歡別人看不慣她,卻又如何奈何的模樣!
“不過嘛……”她眉頭向上一挑,精致艷麗的臉上盡顯張狂之色,“你爹也還有點腦子,能想到要來投奔本宮,也不算無可救藥”
見洛黃不語,她又繼續道,“我已經聽我爹說過了,他說你還有幾分身手,可堪大用……不過我爹他這半輩子都守著他那半畝地,沒見過什么世面……”
洛黃咬咬牙,低著頭攥著手,在心底不斷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本宮聽他說你能打過七八位武功高強的壯漢能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如果所言屬實的話,那的確倒有所長……想必你也知道,近來皇后身體不好,皇上對我極為看重,將宮中大小事務都交托到了我手里,由我全權處理……”
“這能力越大身上的責任就越大,你別看本宮現在身居高位,其實也累得很,身邊確實也少幾個會武功的心腹,既然我爹推薦你,便給你一個機會,以后就跟在本宮身邊先伺候著吧,若是會辦事兒,到時再提拔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洛黃強按自己要翻白眼的沖動,低聲應了聲是。
接下來的時間里,做著指甲反正無處可去的粟米看似分享實則炫耀,又半是冷嘲熱諷地向她訴說了她的上位史……
等她將十個被染得血紅的指甲晾干之后,可以干旁事的她便隨手將洛黃打發了出去。
洛黃出了那扇院門,聽粟米絮叨一個早上的她腦袋都是嗡嗡的……站在那里宛如有無數蜇人的蜜蜂在轉,只轉得她頭暈眼花,腦袋里不斷閃現著粟米又尖又細的音調……
“女人嘛還是要溫柔一些,整日舞刀弄劍的有什么用……皇上跟我說,第一次在山間見到本宮,喜歡的便是本宮溫柔恬靜的模樣……”
“皇上帶我回宮之時,我也是像你現在這般一副未見過世面的模樣,皇上看出我的拘束,他體貼地拉著我的手寬慰,說以后這里就是我的家,若是有人欺負我,只管去告訴他……”
“女人嘛,憑你再厲害,抵不過找到一位既疼你還有本事的夫君……對了,我聽我爹說起,你這一把年紀了還沒嫁出去”
洛黃聞言掩唇低聲咳嗽,她久居深宮,不知聽沒聽說過五年前丞相家大公子娶親之事
說來也是健忘,這才五年,人走茶涼,就連在外混跡的粟裕也忘記了這檔子事兒……
果然,對她來說午夜夢回之時念及還會疼得心肝亂顫之事于旁人老說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
不過瞬息,時間就會清除掉他們的記憶……
提及此,洛黃便再也未留神她再說些什么了,神色恍惚著只看著粟米兩片薄薄的嘴唇開開合合,上面抹的紅色閃閃的口脂有些晃眼……
洛黃被晃得有些眩暈,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卻正好撞在一人的身上……
洛黃扶著門站定,只覺眼前落入一片明黃,還未看清來人的面目她忙低聲致歉,“對不起……我……”
“皇上……”
在她身后,早得到消息的粟米提著裙擺飛快從房間里跑出,推開礙事的洛黃,徑直撲面那片明黃里……
“你上完朝了”與先前在洛黃面前又尖又細的聲音不同,此時的粟米故意壓著腔調,將自己的聲音壓成一團糖糕一般又軟又糯……
“上完朝后朕第一時間便趕來見你了……”
洛黃這才緩過神來,向那片模糊不清的明黃里望去,那是一位穿著繡金龍對襟黃袍的男子,身上那條盤踞在胸前的金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就好像下一刻便能甩尾從黃袍里飛出,直沖云霄。
而與胸前威風凜凜的金龍不同的是,男子周身氣質平和,那雙桃花眼時常含笑,就好像是一位隱居在世教書育人的先生一般儒雅溫和,雖上了年紀,可保養得當,與一旁年輕嬌俏的粟米抱在一起倒未有父摟女的突兀感。
此時,他手指刮在粟米的小巧的鼻尖之上,一雙桃花眼卻半是打量地望向不遠處的洛黃。
縮在他懷里小鳥依人的粟米自然能察覺到他的分心,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對面的洛黃。
再見到她白似一張紙的臉之后,皺眉頤指氣使地道,“你如果覺得不舒服就快些回家休息去吧!我有事再叫小德子去叫你”
洛黃望著摟著粟米細腰身穿黃袍的男子,心中雖已知曉他的身份,可這里哪里有她說話的份兒
粟米對男子對自己的關注似乎已有不滿,自己若貿然上前行禮叩見,只怕是要得罪她,這些天的努力功虧一簣……
若不上前,就這么走了……
她小心地抬眸打量過男子神色,見他眸光淡淡含笑,一臉寵溺地望著面前的粟米……
大抵……自己聽粟米的吩咐做事,他也不會怪罪的吧!
洛黃忙頷首應道,“是!”
臨走時,還聽見二人一邊膩歪,一邊說話。
“這是誰呀?怎么之前從未在你宮里見過”
“這是臣妾爹在外面為臣妾找來的一位會武功的女子特意送進來保護我的……”
“宮中侍衛還不夠嗎?”
“侍衛又不能貼身保護臣妾……皇上,臣妾是不是連這么一點主兒都做不了呢”
“沒有沒有……朕不過就是隨意問問,怎么好好的又生氣了以后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朕都不在問了好嗎”
“今日邊疆傳來捷報朕心情大好,所以就多嘴問了幾句,愛妃你就別生氣了……”
洛黃失魂落魄地回到洛府,洛克陽早已帶人等在門口,剛下馬車,阿貓最先撲進她的懷里,“師父,你可算回來了”
洛克陽也忙上前,“黃兒,如何?”
洛黃蹲下將阿貓攬進懷里,一面回答著洛克陽,“娘娘在她身邊給我安排了個差事,明天就讓我去報到”
她抬手將粟米交給她的一枚令牌遞在他的手里,臉上卻是難言的倦怠之色……
洛克陽完全未曾在意洛黃的疲倦,反而一臉興奮,他接過那枚令牌,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留下就好……留下就好……”
“你去了半天也累了吧快快回房休息一下,明天就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宮里報到去吧”
洛黃從他手里接過令牌后,正牽著阿貓向里走去,卻被洛克陽出聲攔阻,“阿貓,黃兒也累了,你自己去玩,不要去吵她了”
“哦……”阿貓雖有不愿,可又不敢違逆洛克陽,唯有堵著嘴,郁郁寡歡地走了。
洛黃目送著阿貓離去的背影,向洛克陽道,“阿貓也長這么大了,也該給他正式取個名字,等到再大些再報個書塾學些本事才是正事!”
見洛黃突然提到這茬,洛克陽臉色一變,但而今正是用人之際,他哪敢得罪洛黃,便囁嚅著,“名字什么的倒是好說……就是這姓……”
阿貓的出生就好像是他身上擦不掉又不愿意看的墨點,如影隨形,避無可避……
“這還不簡單”洛黃混不在意,“他既然是我徒弟,那就隨我姓好了……”
見她心意已決,洛克陽一臉無奈,“既如此,那便叫他洛墨吧,墨筆的墨”
“洛墨……”洛黃倒未生究,“好好好……洛墨就洛墨……”她張嘴打了個哈欠,陪著粟米說了一個上午的話比去幫虞化離殺一屋子的人還累……
便就此與洛克陽別過,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