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星月交輝。
屋內(nèi)燈火通明,婢女進(jìn)進(jìn)出出。
榻上的女娘,小臉燒的通紅。雙眸緊閉,好似陷入無盡的深淵,痛苦包圍環(huán)繞。
倚翠神色焦灼,繞是她,喂的藥都撒了大半。
此刻女娘毫無意識的,也是豎起最堅硬防備墻的。
她咬緊牙關(guān),如何也不松開。
倚翠在耳邊的輕哄,她好似聽不見。孤身困入最無助的那一段回憶。
其實……女娘遠(yuǎn)沒有那般豁達(dá)。
受到的傷害太深了。怎么可能說忘就忘。
“讓你喝藥,怎么就是不老實?”
“漾漾,不要總?cè)俏疑鷼猓愫显撝溃沂巧岵坏昧P你的。”
她身子連連朝后退。
“這不是我平素吃的藥。”
“大夫新開的。”
沈瞿笑了笑:“你要去伺候州判大人,他年紀(jì)雖大,可我到底不放心,更不愿你遭罪有了孽種,聽話些,這藥喝了便能徹底壞了身子,此生都不會受孕。對你而言,是良藥。”
“喝了會腹痛,忍忍便好了。”
沈婳怕極了他。
可沈家宅院,成了一座牢籠,徹底折了她的羽翼。
她成了籠中雀。
沈瞿一步步逼近。
“等我要到了想要的,就把你帶回來。你若懂事,我便再休了沈池氏,將你扶正。”
“至于子嗣,更不必?fù)?dān)心。”
“沈池氏已有孕,回頭一并記到你名下。”
他將藥碗送到沈婳嘴角。噙著最溫和的笑意。可女娘怎會妥協(xié),她卻是一偏頭死死咬住沈瞿虎口,狠不得將他的肉撕扯下。
沈瞿吃痛。
藥碗從手中脫落,朝地上砸去。苦澀的藥汁四濺。他卻無處顧暇,再見沈婳還在對著干。惱怒涌上來,朝著那嬌媚柔弱的臉蛋重重打去。
耳環(huán)毫不猶豫的刮破皮肉,硬生生的被扯了下來。
劇烈的疼痛,讓沈婳瞳孔放大。她死死咬著下唇,耳垂上的血順著脖頸,涓涓往下流。染了一片濕濡的紅。
她慘白如紙,就連手腕也是瘦骨嶙峋。
病態(tài)不已。
嬌弱的不成樣子,可越是這般愈發(fā)想讓人摧殘。
“畜生。”
她卻是笑了。
“除了這種下三濫,你還有什么光彩的手段?”
“整日效仿我阿兄,他是謙謙如玉的君子,你算什么?”
她嫌臟的吐出一口血水,水盈盈的眸子全是冷寂。
“我只恨天道不公,好人活不長久,禍害遺千年。善惡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如你這般罪孽深重的小人,來世不得好死!”
沈瞿不見心疼,他隨手將耳環(huán)扔了:“這是在咒我?”
“若是聽不清,我還能刻你碑上。”
血繼續(xù)流,像是止不住的。
似在嘲笑她如此絕境還在嘴硬,實在不知好歹。
——阿娘,藥好苦啊。
——給你備了糖,糖總是甜的。
可她昨兒夜里麻木的將一顆顆糖塞入嘴里,吃了整罐的糖,卻為何,還是覺得苦。
既然撐不下去,為何還要強(qiáng)撐?
漾漾還沒出過豐州,還沒見過阿兄嘴里的山川秀美。
夜里梆梆的打更聲傳來。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由遠(yuǎn)而近的馬蹄聲漸來。
“娘子的藥可有重煎好?”
凝珠跑至廚房。
“好了,這就倒出來。”
成媽媽動作很快,也沒過凝珠的手,快步朝沈婳院子而去。
“娘子也才大病初愈不久,本以為身子好些也可安心了,今兒回來就跟丟了魂似的,實在不對勁,影五急的很,卻是一問三不知。”
“一回來便將自個兒鎖在屋中,晚膳也沒用,更是誰也不見,好在倚翠不放心,半夜過去瞧,這才知壞了事,身子燙跟跟鐵爐似的,總說著胡話。”
“倪大夫不在,如今豐州的醫(yī)侍,不知為何,總覺得信不過。”
也只盼著娘子早些痊愈。
她們心有余悸,生怕這一倒下,又成了往前的病殃殃。
兩人面色凝重,甫一入院,便察覺不對。合該在屋內(nèi)伺候的婢女,竟全侯在外頭。
藥很快被送了進(jìn)去。
女娘陷入夢魘,眼角的淚晶瑩滾落。
嗩吶鑼鼓,喧囂熱鬧。
“能以正室的禮過門。也是獨一份了。沈家娘子到底是不同的,本就隔著一層親,何況美人如斯,做妾本就委屈。”
“委實造孽。好好的女娘被這般苛待。”
“沈婳這種女娘,本就不是個好的,不敬兄長,不尊母親,胡攪蠻橫的很,走到這一步也是她活該。何必為她憂心?”
她一身喜服,坐在喜轎上。
耳垂那處雖已愈合,卻留下丑陋的傷疤。
聽著外頭那些刺耳的話語,女娘嘴角的血卻怎么也擦不完。
她大限已至。
意識越來越薄弱,呼吸越來越輕,五臟六腑更是揪心的疼。
“你們是怎么照顧的!”
忽而,一道嗓音虛幻的仿若天邊,有好似近在眼前。
熟悉的像是聽過。
還挺兇。
好似在緊張。
微涼的指尖落在她手腕處,探她脈搏。
她低頭去看。纖細(xì)的手,分明捂著撕裂的心口處。狹窄的花轎內(nèi),只有她一人。
是錯覺嗎?
她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著黑血,可又聽那嗓音冷冷道。
“藥端下去,我重開藥方。”
說話人是誰?
“給倪康傳信,讓他速來豐州。”
“都下去。”
沈婳左右的看,可視線跟著混沌。
有人拉著她的手,用濕布輕輕擦拭。
下一瞬,熟悉的氣息傳來,額間有一抹涼意貼了上來。
還能是誰。
是人前端方自持,矜貴淡漠如皎間月,卻曾許諾她。
——你享了十余年的富貴。眼下更該如此。所以只能有勞沈娘子,多活幾載。
是崔韞。
那……這是夢。
認(rèn)清這一點,久違的空氣,讓她呼吸舒暢。
女娘的眼皮努力掙扎。只為從徹底從囚籠中脫身。
她剛睜開眼,便看向身側(cè)。女娘一瞬不瞬的凝睇著風(fēng)塵仆仆的他。
渾身熱的不行,腦袋更是昏昏脹脹的。
“你是假的嗎?”
他將女娘的手放回被褥。
“一個活人,真的不能在真了。”
女娘嘴一癟。
本就紅腫的眼,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著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香腮往下滾落。
她淚眼婆娑又把手伸出來:“那我要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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