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人小鬼大的模樣把兩個母親都逗樂了,皇貴妃訓斥胤禛只會欺負弟弟,等胤祚行了禮,就讓他們兄弟倆先走,嵐琪知道皇貴妃有話對她說,那一日到現(xiàn)在,兩人還沒單獨相處過。
果然皇貴妃很直接,坐也不坐站著就問:“那天你對胤禛說了什么?他怎么一下子就好了?”
嵐琪忙道:“娘娘您是說四阿哥怕會和您分開,但四阿哥對臣妾說,他最怕如果和臣妾親昵要好,您會吃醋難過。這在咱們看來,養(yǎng)母因為孩子和生母親近而不高興,的確再正常不過,但沒想到四阿哥,他那么小就知道要顧忌了。”
“他是怕我難過?”皇貴妃沒想到兒子的心結(jié)在這上頭。近些年對于四阿哥和嵐琪親近,她也沒覺得不自在過,總是看著六阿哥那么可愛,看到他們兄弟相親友愛就高興,而且嵐琪再三強調(diào)絕對不會要回孩子,她并沒生出這份戒心和醋意,卻沒想到孩子會那么細心。
嵐琪恭敬地說:“娘娘只管放心,臣妾會注意言行,不讓四阿哥難做。慢慢久了,他真正明白這些事的緣故和道理,就更不必您費心了。”
皇貴妃面上傲氣十足,“我當然還要費心,你以為他這么乖就全是天生的,這些年我費了多少心思教導他,你又看不見的。”又想了想說,“但還是要謝謝你,那天真懸,幸好你們母女平安。”
嵐琪欠身道:“是娘娘信任臣妾在先。”
皇貴妃則突然提起:“好端端的,皇上為什么送公主去寧壽宮,你就不心疼?”
“臣妾身體不好,無力照拂公主。”嵐琪敷衍這句對所有人都一樣的話,皇貴妃似乎不大信,但沒有深問,不冷不熱地客氣幾句就走了,環(huán)春送了客進來說,“還是頭一回見這樣跟人道謝的。”
嵐琪心情甚好,滿不在乎地說:“總比不謝有人情味兒吧。”更嘀咕,“是該管管胤祚教規(guī)矩了,這孩子遠不如胤禛有禮貌,實在太寵他。”
環(huán)春笑道:“您看大阿哥就知道啦,奴婢覺得就算皇室天家也和百姓家一樣,總是大的頂事,小的受寵。四阿哥是您的長子,就算不養(yǎng)在身邊也是長子,六阿哥是小兒子,又因為四阿哥被抱養(yǎng),您不自覺地就寵愛六阿哥,奴婢們都是在邊上看著的,勸也不想勸,誰家不是這樣?”
“還真是這個道理,皇上就對大阿哥的期望可高了。”嵐琪夸贊環(huán)春聰明,但還是決定該管管胤祚了,主仆倆說起這事兒,環(huán)春提起前幾日大阿哥在書房犯了錯,惠妃親自過去教訓了一頓,因為正好德妃臨盆,宮里熱鬧這邊的事,沒怎么在意書房里的鬧劇,但都說惠妃娘娘這次是氣大了。
且說大阿哥平日里頑皮一些或犯懶不肯用功,都不至于讓惠妃如此動氣,這次她是下了狠手將大阿哥打了一頓,只因大阿哥不知犯了什么渾,竟輕薄書房里伺候他的宮女,太傅一狀告到皇帝那里,皇帝派人讓惠妃自己看著辦,并因此將書房里伺候得人全部換成小太監(jiān)。
要說大阿哥虛齡不過十二歲,能懂什么男女之事,頂多是玩心太重和宮女們鬧著玩的,但書房里豈容得這樣傷風敗俗的事,說輕薄必然是夸大其詞,可皇帝盛怒,惠妃不能不有所表示,為了這個兒子,真真是讓她心力交瘁。
十月里,納蘭容若從黑龍江歸來,帶回一些東西,明珠夫人殷勤地往宮里送,見惠妃精神不如以往,問起緣故,惠妃平日也沒人能說這些話,一時都傾吐出來,更真正明白明珠夫人昔日所說的苦處,冷笑道:“難怪嫂嫂容不得沈宛,那樣辛苦養(yǎng)大的兒子,就被個女人拴在外頭。”
明珠夫人道:“容若小時候很聽話,也不知是我前世造孽,還是他前世造孽,這輩子竟是在女人身上糾纏不清。可要說從前也好好的啊,這是中了什么邪。”
惠妃問:“他們從黑龍江回來,沈宛沒再來問你要孩子了?”
“兒媳婦小產(chǎn)后,沈宛就沒再來鬧過,容若也是隔天兩頭跑,家里的不敢怠慢,可外頭那個也放不下,我就看他一天天瘦下去,哎……”明珠夫人長嘆,“真是我的冤孽,倒是這次從黑龍江回來,臉色曬黑了,人也結(jié)實了些。”
惠妃嘆道:“他都三十多了,還要你操心,大阿哥這才多大,我?guī)讜r才能為他省心吶?一心一意為他鋪設(shè)前程,他卻上趕著一樣樣毀掉,我心都碎了。”
明珠夫人忙道:“老爺讓我與您說,已經(jīng)上奏皇上,要為大阿哥換先生,恐怕?lián)Q幾個老師會好些,請娘娘安心,大阿哥騎射了得,假以時日必能成才。”
“假以時日?這四個字真能哄人。”惠妃愁眉不展,之后與明珠夫人絮叨幾句,到了規(guī)定的時辰夫人告辭離去,一路往外走,卻在宮道上遇見舊人。
覺禪貴人為了貴妃的事走了趟太醫(yī)院,她極少出門,今天萬不得已走這一趟,竟就遇見熟人。幼年時明珠夫人對她挺好的,甚至曾默認過讓她跟了容若,但家里落敗后樹倒猢猻散,覺禪氏不怪明珠夫人無情,而曾經(jīng)她算計自己勾引皇帝好為容若鋪路的事,她也不想再計較,何況這么多年,夫人鬢邊隱隱可見白發(fā),也是有年紀的人了。
兩邊只是互相欠身致意,都沒有停下說話的意思,擦肩而過后,覺禪氏帶著香荷幾人淡定地朝前走,卻突然聽見后頭有動靜,香荷忙說:“主子,夫人摔倒了。”
覺禪氏才回過神,很自然地走上來,她怎會知道是擦肩而過后,明珠夫人的目光跟著她轉(zhuǎn)過來,一邊又沒停下腳步,腳下花盆底子一崴,身子就跌下去了。這會兒掀起褲管看得出腳踝紅腫,崴得不輕,怕是不好再走路,覺禪氏便命香荷:“回咸福宮跟貴妃娘娘說一聲,求娘娘賜轎子讓夫人坐轎出宮。”
夫人再三客氣,香荷已經(jīng)跑開了,這邊幾個宮女將夫人攙扶到一旁坐下,覺禪氏立在邊上說:“夫人若疼得厲害,再與娘娘說立刻請?zhí)t(yī)也好。”
“不必麻煩了,多謝貴人。”明珠夫人很尷尬,如今漸漸上了年紀,家里容若又鬧出了那些事,她再不如前幾年那般驕傲,言行舉止也顯得更和氣些,這會兒看著覺禪氏溫和地笑著:“貴人像極了你的額娘,都是真正的絕色佳人。”
覺禪氏不言語,絕色佳人又如何,額娘早就不在了,她這輩子也過得不如意,她們母女都是空有一張臉,白來世間一遭。
夫人又說:“方才在長春宮看到八阿哥,活潑可愛又十分聰明,將來一定能成才,是貴人的福氣啊。”
“是惠妃娘娘的福氣。”覺禪氏對于孩子的冷漠從未改變,直叫明珠夫人語塞,之后不咸不淡地說幾句話,很快咸福宮過來一乘軟轎,香荷說溫貴妃問夫人要不要緊,怎么不去咸福宮歇著請?zhí)t(yī),自然這都是客氣話,眾人將明珠夫人攙扶上了轎子,覺禪氏就不再跟著了。
夫人一路坐轎子出宮,宮外自然有家仆等候,再等回到家中,少夫人聽說婆婆崴傷了腳,趕緊來跟前伺候,說起要派人去找容若回家,明珠夫人本不想煩著兒子,可又想這樣對兒媳婦來說,這是讓丈夫回家的借口,就沒多嘴。
容若直到傍晚天黑前才趕回家,這些日子忙著皇帝要在黑龍江駐軍的事,他是有才干的人,連明珠都承認兒子的能耐,但許是教子太嚴,又或是心中不平兒子青出于藍,多年來父子倆的關(guān)系始終冷若冰霜,明珠夫人如今也認命了,不再企圖讓他們父子和好,好在兒子對娘親很孝順,她還能和兒子說說話。
容若要親自給母親上藥,被明珠夫人嗔怪說等到這會兒她都痛壞了,拉著兒子坐下說:“這樣趕回來,皇上那兒可有交代?我原不想煩你,不過是崴傷了腳不是大事,但想想你那么久在外頭,好容易回來了,多多回來陪陪你媳婦也是應(yīng)該的。你別怪額娘啰嗦,將來你繼承納蘭府的家業(yè),誰來為你操持料理,還不是你媳婦?外頭的再好,或是小家碧玉或是青樓妓子,她們有能耐撐起這么大的家嗎?”
容若不想與母親辯駁,只說知道了,本想聽幾句話就離開,誰料母親卻說起了表妹的事,說覺禪貴人氣色很好,身上穿得也很體面,像個皇帝妃嬪的模樣,在宮女面前說話也有分量,比從前總聽說她被這個那個折騰的光景要好多了,不知怎么竟還說起:“她小時候就聰明,連老太太都喜歡她,可是命不好,家里敗了,不然給你做側(cè)室也挺好的。”
容若面無表情,沉靜地說:“表妹已是皇上的人,額娘說這些話,是要欺君的。”
夫人卻笑問:“兒子,你心里頭是不是還有她?”
但聽瓷器碎裂的聲響,容若循聲找過去,見是妻子在門外,手里端的兩碗茶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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