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得空必然會來,但平日里,朕就把皇祖母交給你了,朕知道皇祖母老了,萬一有什么事絕不會怪你,只求你像往日一樣,哄得皇祖母高興就好。”玄燁溫和地說著,挽了嵐琪的手道,“辛苦了。”
    嵐琪含笑搖頭,答應玄燁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好太皇太后,只是今晚她不便留在慈寧宮居住,因說道:“太皇太后一向顧全皇上體面,不肯讓外人知道她鳳體違和,臣妾突然住在慈寧宮一定會惹旁人猜忌,豈不是違背太皇太后的心意?眼下天氣也涼爽,臣妾來回幾趟并不辛苦,倒是下月的中秋,皇上若能找個理由免了宮里的繁文縟節和大肆慶祝,別再叫太皇太后疲于應付才好。可那由頭也要想得好一些,太皇太后這兒,可輕易過不得關的。”
    玄燁聽得有理,與嵐琪說:“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身體,你瞧這些事,若是少了你,朕再托哪個去?”
    面前的人莞爾一笑,嬌媚之態叫人看得輕松,她催促玄燁回乾清宮去,一面打趣:“皇上知道臣妾稀罕什么,往后可不許數落人家,太皇太后這兒的好東西金山銀山的藏著呢,臣妾就挖那么一個山腳而已。”
    玄燁笑她貪婪,自然說的都是玩笑話,把皇帝歡歡喜喜地送回乾清宮去,嵐琪才舒口氣,立在慈寧宮門前望了會兒圣駕的背影,轉過身時,莫名抬頭看了眼慈寧宮的大門,匾額上熟悉的三個字,卻又暌違許久般,她雖然天天進出這里,卻很少會抬頭看這門牌匾額。
    此刻心中默默想,慈寧宮是大清國最尊貴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將來的太后或再有太皇太后,也會繼續居住在此,可她總覺得,大清國往后的后妃,有哪一個能與太皇太后相比?對于大清的付出,對于整個皇室的付出,永遠無人能及。
    那一晚太皇太后并未再出現不適的癥狀,正如太醫所說,太皇太后是老了,而非有大病,相形之下這要輕松許多,可以免受病痛醫藥的折磨,嵐琪起早貪黑地往來慈寧宮,事事料理得周到仔細,陪著老人家,本極其枯燥乏味,可她十年如一日,早就習慣了。
    而即便慈寧宮里口風嚴謹,正如之前惠妃等人能窺探到太皇太后鳳體違和,這一次太皇太后差點暈厥的事也很快游走在六宮,近年來常有女人們作堆說閑話時,議論太皇太后的身體,太皇太后的存在影響著許多事,同樣有一天她不在了,會影響更多的事。
    七月下旬,皇帝攜太子巡幸盛京,擬定八月上旬前回鑾,本來宮里的妃嬪們就該要商議中秋節的事,就是皇帝出發前,也沒聽說什么不辦中秋的話。但七月末,雅克薩再次引燃戰火,清軍再度圍攻雅克薩城,因皇帝仍在盛京,宮里頭的瑣事,皆有皇貴妃說了算。
    這一日召集四妃和幾位嬪位齊聚,本是商議中秋節,皇貴妃以為貴妃仍在病中,不想眾人才落座未及奉茶,青蓮就稟告說貴妃娘娘駕到,嵐琪諸人起身相迎,皇貴妃淡定坐于上首,看著纖瘦的女人緩步而至,不屑地丟過一個眼神說:“你身子不好,就養著吧。”
    貴妃恭敬地行了禮,對四妃和眾嬪向她行禮卻視而不見,望著貴妃道:“臣妾并未有不適,只是一直以來想默默為公主悼念,不想給六宮姐妹添麻煩才避居在咸福宮。倒是聽說皇貴妃娘娘您鳳體違和,今日來,也是想看望娘娘,問候您一聲。”
    皇貴妃前陣子身體是不大好,可早就養精神了,她的身體說不上哪兒有病痛,就是好一陣歹一陣,但凡閑心靜氣地養著不會有什么事,稍稍為一些事操心,身體就跟不上了。可她好強,豈容貴妃這般戲謔,冷冷一笑:“本宮康健得很,不用你擔心,既然來了就坐下說話,今天是說宮里往后節慶的安排,不是來閑話家常的。”
    四妃讓出上座給貴妃,眾人都往后挪一個位子,嵐琪因在對坐沒有動,正好與貴妃四目相對,她恭敬地頷首示意,溫貴妃卻別過滿面冷漠,嵐琪本無所謂,根本不在乎。
    宮里的事一件件拿出來說,大多是榮妃和惠妃料理,兩人都是滴水不漏的主兒,沒有一件能叫皇貴妃等人挑刺。說到中秋,皇貴妃與嵐琪暗暗對視了一眼,她們本有默契,便清了清嗓子說:“眼下前線有將士在沖鋒陷陣,咱們宮里不宜鋪張擺宴,莫要讓那些為了大清國浴血奮戰的將士心寒。這件事我做主,今年中秋不辦了,照著往年的規格把銀子省下來,換成軍費糧草給前線送補給,皇上若是不在乎咱們這點銀子,等來日凱旋時,拿來犒賞也成,這筆銀子榮妃你計算好了,別叫那一道道手給貪了。”
    “臣妾謹記。”榮妃應道,“只是往年的規格有繁有簡,臣妾覺得既然娘娘有這個主意,咱們就不要小氣,照著花銷最多的那一年省下銀子,若是多了,臣妾自然從別處想法兒周全,不然又再要皇上的錢,娘娘的心意就變味兒了。”
    坐下僖嬪笑道:“榮妃娘娘可是咱們宮里的大帳房,一本本賬算得可清楚了,臣妾記得今夏果品比往年少了一半,那些銀子正好省下來不是?”
    榮妃心知僖嬪是暗下說她中飽私囊,此刻發作未免小氣,只客氣地笑道:“今夏雨水洪災不少,各地欠收,本是皇上下旨減免各地進貢的向例,皇上更說往后宮里就照這個數目來,反正本來就吃不完,沒得多一筆花錢的地方。”
    僖嬪待要開口,身旁的敬嬪將她攔下,果然皇貴妃不大高興,榮妃不愿顯得小氣不出言呵斥,她可聽不得這刺耳的話,冷聲問道:“僖嬪這是要查賬不成?我還沒聽說,皇貴妃、貴妃在的,輪得到一個嬪位來查宮里的賬,你要實在不放心,自己的殿閣不必住了,去景陽宮的后院住著,天天看著榮妃的賬,你心里就明白那些錢何處花何處來。”
    僖嬪驚得臉色發白,暗恨自己多嘴多舌,其實本也是半句玩笑話的,誰曉得她不懂這里頭的門道,當家的人最恨別人不清不楚說查賬的話,偷雞摸狗的自不必說,清清白白的更是多些骨氣,容不得旁人質疑。
    嵐琪坐在一旁不說話,她向來不插手這些事,雖然太皇太后和皇帝再三說她將來不得閑,如今雖冷眼旁觀一樣樣學著,到底不敢想象自己真的經手后是什么光景。而這些年都是榮妃挑大梁,惠妃已漸漸變成從旁協助的副手,顯而易見她將來要頂替掉惠妃,無形中就是削了惠妃的權利,再有宜妃和自己一樣至今未染指這些事,保不定她也想爭口氣,一想到將來可能為此發生的矛盾與爭執,她真真是樂得一輩子在慈寧宮里照顧太皇太后。
    自然這些念頭只能自己想想,太皇太后和玄燁知道了,只會罵她沒出息。
    諸事有了定論,皇貴妃無心與大家閑話,便這就散了,眾妃嬪出了承乾宮的門,都是讓貴妃先行,等咸福宮的轎子送到門前,宜妃忽而笑道:“貴妃娘娘和德妃成了親家,臣妾還是頭回瞧見二位在一起呢,果然是比從前更親熱些。”
    這是睜眼說瞎話的,貴妃和德妃明明生分得很,即便不是此刻,宮里人也都知道貴妃嫌棄德妃家門楣低微,咸福宮雖不大有人往來,可里頭的事并沒藏得嚴實,貴妃之前在宮里一聲聲低賤卑微這樣的說德妃娘家,宮里的人都知道。還有她的新嫂子入宮,每每都先敬咸福宮,可貴妃連看都不看一眼,門都不讓進。此刻宜妃說這句話,無疑是故意要她們難堪。
    眼瞧著氣氛僵持,貴妃正要發作時,惠妃突然笑道:“今天難得齊聚,你們不都要討我一杯喜酒喝?之后忙起來倒沒有閑工夫,撿日不如撞日,姐妹們這就去長春宮坐坐,我做東擺兩桌席面,可是你們吃了酒,等我們大阿哥成婚的日子,隨禮可要厚著來。”
    惠妃一句玩笑話,將氣氛稍稍緩和,又來邀請貴妃同往,更說去請皇貴妃,貴妃正一肚子火氣,沒頭沒腦地沖著惠妃說:“皇貴妃娘娘才說要節儉,你這里又鋪張什么?惠妃不是一向為大阿哥考慮的嗎,若是皇上知道為了慶祝大阿哥來年成婚咱們女人不顧前線緊張在宮里樂呵,要怎么看大阿哥?省省心吧。”
    這些話不好聽,但惠妃算是替宜妃擋下一頓搶白,等貴妃揚長而去,都是不屑地搖頭嘆氣,嵐琪辭別眾人徑直就去慈寧宮,其他人各自散了,宜妃和惠妃同行回西六宮,路上與她笑道:“虧了姐姐,不然貴妃不定怎么說我,可我本是準備好了被貴妃說一通的,反正她跳腳了,德妃才不好過。你說她悶聲不響地守著慈寧宮,方才問她太皇太后怎么樣,句句話都是敷衍,怎么著,她這是想守著慈寧宮,將來自己住不成?”
    宜妃這話的意思往大了說可要了不得,惠妃不免變了臉色,冷色叮囑她:“在外頭,你也敢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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