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從屋內出來,知道是嵐琪來了不免奇怪,眼中滿是疑惑,嵐琪則上前笑道:“我還是想來恭喜一下,萬歲爺不在家,遇見這樣的好事,咱們該盡心替他照顧平貴人才對。”
    這樣的話榮妃當然不信,但跟著嵐琪進去,原本怒氣沖沖要來警告小赫舍里別再打佟嬪的主意的她,這會兒卻滿面堆笑說好聽的話,平貴人也沒敢對這二位甩臉子,訕訕聽著便是了。
    只等離了這一處,走得很遠了,榮妃才拉了嵐琪問:“怎么了,你怎么又想跑來看看她?”
    嵐琪才將佟嬪那番話說了,此刻方又變回慍怒之色,厭惡道:“原是要來警告她,那種人最欺軟怕硬,不必對她客氣,可不知怎么一進院落瞧見她平日奢華的生活習性,我突然覺得她非要去訛上佟嬪一定有她的緣故,若是我貿然責備她,指不定激怒她之后更變本加厲。”
    榮妃嘖嘖:“沒想到她心思這么深。”
    嵐琪頷首道:“她興許是怕有人會傷害她肚子里的孩子,姐姐說她是怕你我,還是怕惠妃、宜妃?她這是要賴上皇上外祖家,一道來幫她保這個孩子嗎?”
    榮妃奇道:“索大人隨駕離京,二位佟大人也不在京城,連明珠大人都跟著走了,她找誰也出不上力,何苦來的。”
    “懷胎的日子長,可打仗用不了那么久,我相信皇上很快就能凱旋歸來,或許索大人也一早就告訴她了。”嵐琪說著,漸漸冷靜下來,嘆道,“或許是我多想了,反正咱們沒有害她的心,該照顧的照顧,不該管的別摻和,真有人要對她下手,我們也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她想訛上佟嬪的念頭和法子是不錯,可她也不想想,佟嬪妹妹什么來歷,輪得上讓她欺負嗎?”
    榮妃冷笑:“如今宮里有了三位皇后的親妹妹,之前那一位什么光景,還不夠她們警醒嗎?”
    嵐琪心頭一緊,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之后榮妃去寧壽宮向太后復命,又曉諭六宮說平貴人安胎不宜打擾,妃以下的宮嬪不要隨便前往探視,她和嵐琪覺得把平貴人與眾人隔離開,能省去不少麻煩,太后也默許了。
    而嵐琪獨自回到永和宮,布貴人正替她看著幾個孩子,見了她就笑:“我才聽說那件事,你是不是又該吃醋了,可惜你家主子不在家,等他回來你再翻了醋壇子,這會子別來酸我們。”
    姐妹倆私下里從無地位的差別,十幾年來早已似親姐妹一般,讓乳母把孩子們領去后,嵐琪便依偎著布貴人說:“有時候羨慕姐姐,不用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煩心。”
    布貴人笑道:“這個容易,你像我一樣心如止水,別對皇上有任何期望,自然有太平日子過,可你能嗎?”她又指了指外頭,“孩子們的前程呢,你放得下嗎?那么大的永和宮你單個兒住著,你就得扛起這么大的責任,天下還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嵐琪軟軟地撒嬌一鬧,依偎著布姐姐喘口氣后,才緩緩將平貴人和佟嬪那些事說來,布貴人嘖嘖:“這個平貴人,唯恐天下不亂。”
    嵐琪卻道:“她這樣的反應,叫我想起一件事,從前溫貴妃拉著我去慈寧宮哭訴她被人下了避孕的藥,那個時候她就老對我說,懷疑是皇上給她下的藥,她后來生了十阿哥又生了公主,自然那避孕的藥是不再吃了,可姐姐你也知道吧,皇上舊年就開始給平貴人送補藥,大大方方地送,誰知道那藥是什么?”
    布貴人唬了一跳,輕聲說:“你怎么好懷疑皇上?”
    嵐琪搖頭:“我不是懷疑,是就這么想了,溫貴妃從前能察覺,平貴人未必不能發現,不然她好端端地這么鬧做什么?照她的性子,早兩個月發現有身孕,就該宣揚顯擺出來,她倒是耐得住性子,眼睜睜看章答應因為有孕而處處受到優待,自己甘愿默默承受,和她一直以來的做派實在太不一樣。”
    布貴人唏噓:“你說這些話,是心寒皇上對自己的女人耍手段?”
    嵐琪心里矛盾,只搖頭:“我不曉得。”
    布貴人則道:“我和戴妹妹、萬妹妹她們,都不過是一夜恩寵,皇上對端嬪娘娘還有些感情呢,對我們幾個真正只是雨露之恩。可縱然如此,我們也能為他生育子嗣,得到優待,至于你和榮妃娘娘,還有宜妃、章答應她們則更不要說了,你看,皇上若是那樣心狠手辣的人,宮里哪兒來那么多的孩子?”
    可嵐琪眼底隱隱有寒意:“溫貴妃是鬧到太皇太后跟前,才有了十阿哥和早夭的公主,若是她不鬧呢?結果又會怎么樣?她的藥到底是不是皇上下的,而平貴人這么謹慎地對待這次身孕,完全不是她平日張揚囂張的作風,我心里忍不住就覺得奇怪。”
    布貴人笑道:“那又如何,你能改變什么?若真是皇上不讓她們生,那也是她們的命,你不想想她們背后是什么家族,皇上可不缺她們來生一男半女,我就不覺得奇怪,人家是帝王嘛。”
    嵐琪則緊張地說:“我在想,那王常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貴人不解:“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嵐琪慢慢說起王常在誤服決明子的事,說她已經讓環春把她日常飲的茶替換了,將來慢慢養回氣血,早晚會有機會,布貴人嘖嘖不已,皺眉說嵐琪:“你做什么多管閑事,回頭鬧出別的什么文章,惹得自己一身騷。若真是皇上的意思,怎么辦?在他眼里,未必不是好心辦壞事。”
    “但她說,那茶是袁答應給的。”嵐琪憂心忡忡,“我現在心里很亂,竟是不明白,到底難過皇上狠心不讓某幾位孕育皇嗣,還是擔心自己做錯了什么,妨礙了他的用心,畢竟對我來說,別人生不生,真沒那么重要。”
    “那就是后者嘍。照我說,你去替別人可憐什么?皇上又不缺孩子,皇上也有沒殺子,只是不生罷了,你現下不也為了保養身子避孕嗎?”布貴人實在地說,“難道這也有罪過?”
    嵐琪一愣,的確如此,她到底在難過什么?這樣的悲劇又沒發生在她自己的身上,縱然一切都是皇帝所為,那也是他不想她們為皇室誕育子嗣,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她瞎起勁什么?
    “皇上也就拳頭那么大的心,你以為他能裝得下多少人?”布貴人滿不在乎地說,揉揉嵐琪的臉頰,“笑一笑才好,咱們可盼著萬歲爺早日凱旋歸來呢,這些子小事,擺在家國天下面前算什么?”
    嵐琪方覺釋懷,依偎著布貴人說:“還好我還有姐姐說說心里話。”但不免又惆悵,“難怪人家都說我無情狠心,同樣都是宮女來的,我和姐姐能像親生的一般相處,可我卻容不得章答應。”
    布貴人并不知嵐琪話中另有惆悵,也不知她和章答應的關系別有隱情,只是云淡風輕地說:“我和你還有章答應,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三個人,對皇上而言更是不一樣,那就怎么會有一樣的結果?反正我不操心別的事,和你一輩子親親熱熱的就知足了,從你到我身邊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依靠,不管是從前主仆,還是現在你在高位,我是賴上你了,其他的事我都不管。”
    姐妹倆傻傻地笑著,嵐琪心里暖暖的,好歹在她身邊還有如此純粹的姐妹情,一時想念起自己的小妹妹,好些日子不見她進宮了,這回阿靈阿沒跟著去打仗,她不用在家主事,就打算跟太后請旨,把妹妹接進宮住兩天。
    之后與太后一說,太后自然應允,可送回來的消息卻說,福晉回娘家小半個月了,嵐琪心里覺得奇怪,再讓人去家里接,妹妹還沒進宮,已經有消息傳回來,說是因為阿靈阿收了府里一個丫頭做侍妾,福晉與他鬧翻了,這才回的娘家,前陣子宮里氣氛那么緊張,誰也沒敢往宮里傳。
    嵐瑛是兩天后才勉勉強強進宮,也是因為姐姐三催四請,連家里阿瑪額娘都頂不住了,才硬把她送進宮,轉眼妹妹嫁人好些年了,竟是頭一回見她不是花蝴蝶般飛進門,一直以為她過得好而不再對皇帝安排了這門婚事不悅的嵐琪,心里頭不禁又冒出了幾分怨懟。
    但是另一方面,外頭打聽來的消息,包括家中阿瑪額娘的話,都說阿靈阿從嵐瑛負氣回娘家起,就每天登門道歉,一心一意要把她接回去,頭幾天阿瑪額娘還有些氣憤,可他一天天地來,態度十分誠懇,連他們都覺得是女兒有些過了,畢竟高門貴族府里,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的。
    可這事兒嵐瑛容不得,阿靈阿從前收了房的那些她可以不計較,但從她進門后,就不允許阿靈阿再納妾,這是說好了的事,可他卻和那丫頭糾纏上了,嵐瑛眼里揉不得沙子。
    嵐琪都覺得妹妹太強勢,竟是羨慕著說:“姐姐若也能讓皇上再不納新人入宮就好了,可惜姐姐自己,也只是個妾而已,哪怕是妻,也做不到這樣。這一回,就饒了他吧。”
    嵐瑛卻不松口,硬氣地說:“饒了他可以,他先把那個女人趕出家門。休想一面求我回心轉意,一面還摟著新歡,我可沒那么大度。”
    小婦人說著話,不知是不是一股心火涌上來,只覺得頭上一陣暈眩,往姐姐懷里一鉆說:“叫我清靜清靜,額娘在家也天天念叨我,我想來投靠姐姐,可是不敢進宮。”
    嵐琪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唬得說:“怎么這么燙?發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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