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故作驚訝,走到空蕩蕩的墻角邊說:“是呀,油畫上哪兒去了?”回身見玄燁看著她,嘴角一揚(yáng)笑道,“臣妾想起來了,是知道密嬪也有了身孕,這下子她與和嬪都不能伺候皇上,宮里要另選幾個年輕漂亮的來才好,所以臣妾就把畫兒包好了,預(yù)備看皇上中意哪一個,回頭就送到人家殿閣里去,皇上賞畫擁美人,實(shí)在是人生快意之事?!?br/>
    說著話走向玄燁,她滿心得意就想看玄燁被自己膈應(yīng)的模樣,想看他咬牙切齒又氣又好笑的模樣,可皇帝卻悠悠一笑,大步上前把她攔腰摟住,嵐琪才一慌,皇帝湊到臉頰下就是深深一吻,不偏不倚吻在她的左邊下巴,那一陣勁兒幾乎把她人都要吸進(jìn)去了,等自己掙扎著把玄燁推開,只覺得下巴一片火熱,恰好外頭又有人匆匆來報(bào):“萬歲爺,于大人到宮門口了。”
    “擺駕?!毙畲笫忠粨P(yáng),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門前簾子掀起,宮女太監(jiān)一擁而上給皇帝穿戴氅衣雪帽,他側(cè)身朝捂著臉的嵐琪看了看,促狹地指了指自己左側(cè)的下巴,眼底笑意深深,不消片刻收拾齊整,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外頭的人一路送到門外,永和宮的人不見自家主子出來,若非見皇帝春風(fēng)得意心情甚好,直擔(dān)心是帝妃二人吵架了,等環(huán)春跑回來看,只見娘娘坐在鏡臺前左右照著,嵐琪一見她來,忙招呼到跟前,指著下巴上一朵還帶了淡淡齒痕的紅印子,皺眉頭說:“這明天能褪下嗎?”
    環(huán)春卻促狹地問:“娘娘,這是怎么弄的?”
    被嵐琪重重拍了一巴掌,罵道:“明知故問?!币幻嬷钡卣罩R子,急得不行,“我這幾日天天要見人的,難道我說是讓蚊子咬的嗎?大正月里,誰信吶。”
    環(huán)春笑道:“您不必解釋,假裝沒事兒才行,哪個不是一看就知道,這不就是吻出來的嘛?!?br/>
    嵐琪大怒:“環(huán)春!”
    永和宮里笑聲不斷,皇帝亦是帶著濃濃笑意往乾清宮去,可不知是風(fēng)雪太寒冷,還是不愿在兒子們面前露出笑容,暖轎慢慢近了乾清宮,他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了。
    眾阿哥都穿著氅衣等在風(fēng)雪里,暖轎到時侍立兩側(cè)行禮,半程中到的太子則立在轎子下攙扶父親下來,玄燁只是搭了把手就放開了,不遠(yuǎn)處一盞燈籠急行而來,到跟前,便見人影撲通跪在雪地里,說話聲兒帶著粗重的氣息,正是日夜兼程趕來的于成龍。
    “給于大人準(zhǔn)備參湯驅(qū)寒,一刻后到書房說話?!毙罘愿老氯?,往宮門里走,順便示意眾阿哥,“你們隨朕來。”
    今日眾阿哥齊聚,太子和大阿哥之外,四阿哥五阿哥不必說,被禁足反省,連除夕元旦都沒見蹤影的三阿哥八阿哥也來了,到十阿哥為止,九位皇子將書房站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個個都凍得臉色發(fā)白,這會兒一進(jìn)溫暖的書房,像是要化開似的神情都顯得疲憊倦怠,皇帝不經(jīng)意望一眼,冷聲問:“要是困了,再到外頭吹吹風(fēng)?”
    眾阿哥精神一振不敢再造次,太子則問:“皇阿瑪連夜召見兒臣等,可是有大事要商議?”
    玄燁點(diǎn)頭,扔出幾本折子叫他們傳閱,而于成龍是河工重臣,不用猜也該知道與治水有關(guān),等他們看罷于成龍也收拾體面過來了,君臣皇子一道商議河工之治,說起正經(jīng)事來,阿哥們各抒己見,漸漸緩解了方才尷尬的氣氛。
    待說罷這幾件事,皇帝讓于成龍先退下,將諸子細(xì)細(xì)看過一遍,在溫暖的書房待了一陣子了,燭光下已是個個面色紅潤,從前的小不點(diǎn)兒們都長大成人了,大阿哥都三十歲了。
    玄燁突然道:“胤祉胤禩,你們反省好了沒有?”
    三阿哥和八阿哥都是一怔,慌忙站出來跪地叩首,自稱有罪,三阿哥更是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好不傷心。
    皇帝倒沒有動氣,只是一嘆:“堂堂的大男人,哭什么呢?!?br/>
    三阿哥嗚咽道:“兒臣每日反省自身,念及皇阿瑪幼年教導(dǎo),更恨自己荒唐愚昧,辜負(fù)了皇阿瑪一片苦心?!卑税⒏绻蛟谝慌詻]有說話,只是三阿哥磕頭他也跟著磕頭,臉上繃得緊緊的,一臉的正氣。
    皇帝將他們看了看,又將立在一旁的兒子看一眼,幸好還不至于有人在此刻幸災(zāi)樂禍,大阿哥和太子面無表情,四阿哥一臉嫌惡兄長痛哭流涕的模樣,倒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分焦急地望著他們的八哥,玄燁心內(nèi)一笑,便道:“起來吧?!表樖謱⒆约和笞由系那嘟鹗榇f給胤祉,“聽說最近每日誦經(jīng)?拿去吧?!?br/>
    三阿哥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雙手捧過,又伏地磕頭謝恩,玄燁則沒再多看一眼,眼神仿佛透過站得城墻似的一排兒子,望向門外深沉的黑夜,口中道:“大臣們貪污受賄,朕管不過來,江山那么大,朕這輩子連每一寸土地都不能走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人?可你們是朕的兒子,就在皇城根下待著,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待著,我若連你們都管不好,文武百官憑什么臣服于朕?”
    太子率先跪了下來,眾人紛紛相隨,難為三阿哥才爬起來又趴下了,他們一個個低著頭,玄燁再看不到他們的臉色,可每一個人身上蒸騰出的氣勢,還真是不大一樣的。
    “恭維的話,哄人的話,信誓旦旦的話,朕都聽膩了?!毙畹穆曇羯畛帘洌褞缀鯇⒏缸又橥耆殡x,“你們聽好了,往后年月還長,你們經(jīng)手的差事會越來越多,對朕而言沒有比兒子更信得過的臣子??赡切}齪的事你們?nèi)粲心懽尤プ觯斜臼聞e讓朕發(fā)現(xiàn),不然有一個捉一個,有兩個辦一雙,你們是朕這顆大樹上結(jié)的果子,朕不需要爛了的果子。就算有本事爛在心里不讓朕發(fā)現(xiàn),可也別忘了,但凡有一天爛到面上來,那顆果子可就全爛了?!?br/>
    書房里的氣氛冷凝到了極點(diǎn),皇帝撂下這句話,直覺得渾身疲倦,終是抬手道:“退下吧。”
    太子為首,眾阿哥伏地行禮后,紛紛從書房退下,出門外頭寒風(fēng)一刮,個個兒身子都打顫,咬牙一直走到宮門外,才有各自的奴才捧著氅衣迎上來,眾阿哥又恭送太子回毓慶宮去,這才一起往皇城外走,夜闌人靜時分,說話聲兒稍大些就傳得周遭皆聽得清,只聽九阿哥嘀咕著:“皇阿瑪這是怎么了,好好的來這么一出,也不說清楚是什么事兒,要說貪,那奴才們孝敬的到底怎么算。”
    胤禩就在邊上,示意他閉嘴,可卻沒攔住十阿哥,他竟走到四阿哥面前道:“皇阿瑪都是德妃娘娘在照顧,剛也是從永和宮來的,四哥倒是得空兒和娘娘說一聲,天冷進(jìn)補(bǔ)要仔細(xì),您看皇阿瑪今晚這火氣大的,德妃娘娘到底給皇阿瑪吃什么了?”
    胤禛眉頭緊蹙,也不知怎么應(yīng)這話好,若是以兄長之尊呵斥十阿哥也不是不可以,可這大半夜的,他真不想開口講話,便冷著臉避開他徑直走了,好在八阿哥及時拉住了弟弟,虎著臉低聲呵斥:“你胡說什么?”
    眾皇子匆匆離了皇城,乾清宮再次備下了暖轎,玄燁還是漏夜回到了永和宮,永和宮寢殿里的床榻,才能讓他高枕無憂,只是先頭走之前把嵐琪惹毛了,哄了好半天人家才肯讓自己搭手摟半身,可這樣他就心滿意足,對兒子們該說的話都說盡了,從今往后可以完完全全把他們當(dāng)臣工來看待,心里頭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他反而覺得輕松了。
    乾清宮里的事,嵐琪聽他說了幾句,她沒多問人家也懶得提,一夜相安隔天早晨送他出門時,人家摸著她的下巴笑悠悠地說:“這一朵紅梅真好看。”
    恰好小宸兒過來給皇阿瑪請安,她比妹妹和念佟都起得早,遇上阿瑪要早朝的時辰,就過來問安了,結(jié)果一進(jìn)門就看到皇阿瑪捏著額娘的下巴,她禁不住哎呀了一聲。
    嵐琪見被女兒看到這光景,不禁滿面通紅,可玄燁是把女兒捧在心尖上疼的,哪里在乎這些,佯裝無視地?fù)н^小宸兒,父女倆說說笑笑往門外去。到門前,小丫頭踮起腳尖給皇阿瑪將氅衣領(lǐng)口的帶子系好,玄燁一臉幸福地笑著,之后看也不看嵐琪一眼,就上轎走了。
    溫宸看著圣駕遠(yuǎn)離,轉(zhuǎn)身要找額娘說話,忽然見遠(yuǎn)處一隊(duì)人走過,心里一陣發(fā)熱,本來要對額娘說的話全忘了,卻變成了來央求:“皇祖母說想屋子里插兩瓶梅花賞一賞,等吃了早膳,兒臣領(lǐng)妹妹去園子里折梅可好?”
    嵐琪見閨女說的一本正經(jīng),不像是故意嘲笑玄燁剛才對自己說的話,就答應(yīng)了。
    早膳時,念佟也起了,她成天黏著姑姑們,吃飯時聽說姑姑要去折梅,撒嬌也要一道跟著,嬌滴滴地念叨個不停,冷不丁地問道:“姑姑,我們今天還去大樹底下等嗎?”
    嵐琪聽著奇怪,就問溫宸:“你們等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