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琪怔怔地望著玄燁,他說罷這句話就往外走,忽然發(fā)現(xiàn)嵐琪沒跟上來,趕緊折回來道:“怕了嗎?”
    “不怕,怕什么?”嵐琪搖頭,伸出手,玄燁想也不想就牢牢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她垂著眼簾輕聲說,“天大的事,我也不怕,只要你和孩子們,平平安安回來。不論遇見什么事,你要想一想,我還在家里等你。”
    玄燁道:“你也要保重。”
    皇帝還有要是,先坐了肩輿離去,嵐琪等著永和宮的轎子過來,啟祥宮的宮女卻出來道:“德妃娘娘,我家主子請您留步,還有幾句話想說。”
    嵐琪便折回小十八的屋子,密嬪守在病榻旁,見嵐琪又來,忙起身相迎。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嵐琪攙扶她坐下道:“有什么話,你只管說,方才萬歲爺在為何不說,你知道萬歲爺?shù)男囊猓阌惺裁词拢蹅儾粫淮饝?yīng)。”
    沒想到,密嬪說的并不是關(guān)于小十八的病,她屏退了宮女,從兒子房里的柜子里取出東西,對嵐琪道:“萬歲爺偶爾會來啟祥宮,臣妾就不敢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己屋子里。娘娘,這些東西都是這兩年太子暗暗送來的,臣妾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太子說他是懺悔當(dāng)年傷了、傷了我堂姐的事。”
    嵐琪一怔,打開匣子開,都是些女人用的東西,不稀奇但也精致。太子若明著給皇帝的妃嬪送東西,可以說是孝敬庶母,但這樣偷偷摸摸見不得人地往啟祥宮里塞,真是很難講了,好在密嬪的為人可靠,而太子從前做的事,也輪不到他對“王氏”生情。
    “娘娘,十五十六阿哥很快就會長大,再有幾次這樣的事,若被她們撞見,臣妾怎么說得清呢。”密嬪憂心忡忡地對嵐琪道,“臣妾實在不敢對皇上開口說這件事,但這事兒也只有皇上能阻攔,還請您代為稟告一聲,皇上若震怒,自然也是臣妾去領(lǐng)罰,不敢拖累您。”
    嵐琪輕嘆:“沒事的,皇上怪你我做什么?可是……”
    “可是?”密嬪緊張。
    嵐琪淡淡一笑:“可是皇上就要出巡,正好太子也出門,好歹這陣子不會來打攪你,你安心等皇上回來,我再為你去說。”實則她想說,也許往后再不會有什么太子來煩擾她,一面想一面就心顫,玄燁說過他不會殺子,可事情萬一鬧起來,太子以死相逼怎么辦?他們正當(dāng)年,可玄燁有年紀(jì)了……
    那之后的日子,嵐琪心里始終懸著一件事,這么多年皇帝出遠(yuǎn)門無數(shù)次,她從沒有像這次那么緊張,將兒子們喊道跟前耳提面命,要他們保護(hù)皇帝周全。
    此番隨扈出巡,太子之外,大阿哥、十三、十四阿哥,十五、十六、十七阿哥,皇帝帶了兩個最年長的,又帶了幾個最年幼的,自然十三十四早就能獨當(dāng)一面,但中間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這些已在朝中有威望的皇子并未隨扈。
    自然四阿哥一直看似賦閑實則忙忙碌碌不知在干嘛,八阿哥則奉命查肅貪的案子,他們各司其職,很自然地脫不開身,總之此行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誰也沒想到會有什么不同。
    一路往塞外去,順利平安,只是在路上時,十四跑來問了十三阿哥幾次,他最近到底跟著四哥做什么,胤祥心中有對父皇的許諾,要拼盡全力扶持四哥繼位,縱然對十四毫無芥蒂,也絕不能告訴他一丁點兒的事,屢屢敷衍,最后反把額娘的話搬出來說:“額娘要我們務(wù)必保護(hù)皇阿瑪周全,你就不覺得奇怪?”
    十四的好奇心立刻被吊起來,連聲道:“我也奇怪呢,額娘平時叮囑的話都差不多,這次特別緊張,她拽著我的胳膊,都把我拽疼了。”
    胤祥道:“該是上回你被策妄阿拉布坦的人傷了,額娘心有余悸,總之你別操心那些有的沒的,我們專心保護(hù)皇阿瑪才是,大阿哥和太子都三十好幾了,哪兒比得過我們年輕機敏。”
    十四一臉傲氣,不屑地一笑:“大阿哥還總拿當(dāng)年的軍功自居,都是多少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那會兒的軍功也是皇叔伯父們的,他不過是跟在后頭撿便宜,把我們當(dāng)傻子騙呢,我如今全知道了。”
    胤祥見十四不再盯著自己,便反問他這陣子在草原摸爬滾打知道了些什么事,十四如數(shù)家珍,倒沒有什么不能對哥哥講的,這才打發(fā)了一路的時辰,把自己跟著四阿哥做的那些事給敷衍過去了。
    隊伍在塞外安營扎寨,皇帝每到一處都要接見部落王爺臺吉等,或率皇家子弟與蒙古子弟和勇士們狩獵行圍,起初一切都安好,皇帝亦是興致高昂,直到那一日,為了幾句話,讓皇帝臉上蒙了陰影。
    本也是好事,大家出獵后,太子那日收獲頗多,在自己的營賬里招待兄弟們來喝酒,說這話時玄燁也在,他乘興順口說是不是如今自己都不能和兒子們喝酒取樂了,太子一高興,忙請父親列席,他早早回自己的營帳去打點。
    一切妥當(dāng)時,大阿哥和十三十四阿哥都到了,太子本預(yù)備自己去請父親來,大阿哥卻說:“這倆小子腿腳快說話又討喜歡,何不讓他們?nèi)フ垺!北愦虬l(fā)兩個弟弟往大帳去請皇帝。
    太子樂呵呵地,摸摸了桌上的酒壺,又?jǐn)[了擺筷子,把皇帝做的位置又擦了擦,大阿哥看得一臉鄙夷,幽幽道:“太子,有些事兒,你還不知道吧?”
    太子茫然地望著他:“什么?”
    這一邊,玄燁那會兒真是隨口說要去喝酒的話,這會子已經(jīng)不想去,倆小兒子來請他,玄燁更坦率地玩笑道:“朕答應(yīng)了你額娘,出門不喝酒,她可是在朕身邊安插了眼線的,朕喝得提心吊膽,回去還要被她埋怨,多沒意思,你們也吃不了兜著走。”
    十四憨笑:“皇阿瑪又取笑了,額娘豈敢做這種沒規(guī)矩的事,在您身邊安插眼線,太大逆不道。您這會兒不去,太子回頭以為我們使絆子,難得大家都高興,皇阿瑪您少喝幾杯,大不了回頭我和十三哥替您喝。”
    饒不過倆兒子邀請,玄燁今天心情也好,便與他們往太子的營帳來,到了門前卻有些奇怪,不知里頭忙什么,門前伺候的人都被撤下了,胤禵和胤祥沒多想,掀開簾子就要攙扶皇阿瑪進(jìn)去,卻聽得屏風(fēng)后頭,大阿哥正對太子說:“那張明德在道場上頗有威望,算得一手神卦,老八家里如今添子,還有他一個收房的侍妾又有了身孕,都在這張明德的手里算著呢,準(zhǔn)得嚇?biāo)廊恕!?br/>
    太子道:“有孩子是好事,老八也不容易。”
    大阿哥卻說:“有孩子是好事,可另一件事呢?那個張明德算卦,說胤禩面相富貴,日后必登極位。太子啊,若老八的孩子算得準(zhǔn),只怕毓慶宮的位置,也要算到老八身上去了。他們夫妻如今把這張明德當(dāng)爺爺似的供著,道觀里一切用度開銷都從八貝勒府里走,明著是供奉神明,暗地里呢?太子,您要小心啊。”
    門前諸人聽得臉色驟變,十四激動地要沖進(jìn)去質(zhì)問大阿哥,被胤祥死死地拉住,繼而冷聲道:“太子,皇阿瑪?shù)搅恕!?br/>
    里頭立刻傳來急匆匆的聲響,大阿哥和太子慌張地繞過屏風(fēng)跑出來,許是急了,都噗通跪在地上迎駕,玄燁一臉黑沉,質(zhì)問長子:“你那些話,從哪兒聽來的?”
    大阿哥叩首在地,慌張地說:“皇阿瑪,市井街巷里都傳遍了,老百姓都知道那道觀許愿很靈,兒子也是因家宅不寧,幾房姬妾混鬧,去求了幾道符咒貼著鎮(zhèn)宅,才聽說了這些話……”
    玄燁氣息急促,狠狠地問:“說胤禩要取代太子?”
    十四立刻大聲道:“皇阿瑪,八哥從未在我面前說過這種話。”
    可胤祥一把將十四拖了出去,十四不服氣,胤祥拽著他的衣領(lǐng)道:“當(dāng)著皇阿瑪和太子的面,有我們說話的份兒嗎?”
    但不多久,父親就出來了,怒氣沖沖地往大帳走,十三帶著十四趕緊跟上,更再三叮囑他:“不要再惹怒皇阿瑪,別再刺激他。”
    太子的營帳里,大阿哥和他如爛泥一般癱倒在地上,兩人大喘氣半天,計劃達(dá)成,兩人如釋重負(fù)。大阿哥終于笑出聲道:“老八那小子活該,誰叫他和一個牛鼻子老道廝混不輕,活該……”扭頭對太子道,“除掉了老八,您肩上的擔(dān)子,可就輕了。”
    太子憋紅了臉,不知說什么好似的,大阿哥卻坐起來,從懷里掏出幾道符咒,遞給太子道:“張明德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誰給他銀子,他給誰辦事兒,太子你回頭找個吉時,把這些東西埋在自己的營帳下頭,要親手埋,保管你東宮之位不會動搖。”
    太子將信將疑,大阿哥把東西往他懷里一塞,喘著氣道:“愛信不信吧,我若害了你,你大不了把我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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