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舞蹈練習室內除卻循環播放著柔順的純音樂,就剩喊口號的聲音。
“預備!……開始!一二三四五六七下,二二三四五六七起!”
“定住!不要動!盡量用自己的胸腹貼緊大腿,把筋拉開……”
“好疼!”姜敏痛叫了一聲,悄然打探別人的情況。
卻見她隔壁的池木按照指令保持著標準的青蛙趴姿勢,不動聲色。
她瞬間噤聲。
不愧是師兄師姐贊不絕口的新生,柔韌性和基本功都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甚至能與真正的舞蹈生相媲美。
“好!休息十分鐘后開始練舞!”
隨著師姐的一聲令下,大家紛紛起身到一旁喝水休息。
一周前,校藝術團正式招新,現舞蹈隊的隊長曲藝也是池木高中的學姐,在招新前就找上了池木,邀請她加入校舞蹈隊。
在高二那年確定不會走藝術類的路途后,池木就很珍惜每一次舞臺。
十一月底是江大的百年校慶,校方對本次校慶的重視程度自然有過之而無不及,校舞蹈隊也有舞臺任務,池木所在的隊伍屬于古典舞,需要單獨出一個節目。
趁休息的時間,曲藝在一旁喊她:“池木,你過來一下。”
池木走近她,“師姐。”
“我們這次編舞里有一段獨舞,”曲藝拿出手機把舞蹈視頻播放給她看,“這里就你古典舞的基礎最好,這一段由你來跳怎么樣?會不會難度太大?”
池木認真看了視頻,舞者所展現的舞姿讓池木眼前一亮,“可以的。”
“雖然難度系數大,但距離校慶還有兩個多月,你可以慢慢練。”曲藝打量著眼前的女孩,盤正條順,寬松的便服也遮掩不住傲人的身材,更不用提那張精致的小臉,沒有人比她更適合這一段舞蹈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舞臺的中心。
這次舞蹈是由群舞到獨舞再群舞組成,今晚是第一次訓練,曲藝讓所有人錯位站開,開始教一個八拍。
群舞的動作較為基礎,對于池木而言并沒有太高難度,中場休息時,她離開舞蹈室去找洗手間。
走廊里,忽而傳出隱隱綽綽的琴聲。
節奏緩慢的音符似是夏日傍晚的清風,鋪展日落無言而絢爛的晚霞。
歌曲的旋律太過于扣人心弦,池木不由自主地循著琴聲走去。
意外地,又再一次見到那天在便利店里遇到的男生。
他就在同一層的琴房內,池木透過玻璃窗看到他姿勢端莊地坐在鋼琴前,肩背挺拔,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來回跳動。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彈起琴來,自然是賞心悅目的。
這首曲子有種緩慢的帶給人沉浸式的震撼,池木的視線落在他同樣英氣絕倫的側臉。
有種陌生的,微妙的情愫在滋長。
不知不覺就站著等到曲終,她看到男生拿下琴譜在做標記,似乎察覺到有人看他,他側過臉。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池木慌亂地收起視線,疾步往回走。
回到舞蹈室里,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已經處于異常的跳動范圍,等真正冷靜下來,才想起剛剛是要去洗手間的。
她聽到身邊聚在一起的大二師姐在閑聊。
“我剛剛去洗手間時路過琴房,猜猜我看到了誰。”
“誰啊?”
“夏則言。”
“真的假的?大四那個師兄?”
“對對對,就是他,真的超帥。”
“他還在嗎?我也想去看!”
“應該還在,去不去,一起!”
幾個人一拍即合,說走就走,當她們正準備邁出腳步,曲藝用力拍了拍手掌,“好了,繼續訓練!”
池木看到她們一片哀嚎,抿嘴淺笑。
夏則言……
她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都說人如其名,池木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就輕易地和他的臉對上。
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
晚上十點,訓練結束,曲藝離開時看到池木獨自一人盤腿坐在角落里認真地看視頻,她問道:“池木,你還不走嗎?”
池木朝她笑了笑,說:“我想再練一會兒,今天挺有感覺的,你們先走吧。”
“好,那你等下記得關燈,十一點學生會的人會過來鎖門,你早點回去哦。”
“嗯嗯,再見。”
“明天見。”
空曠的舞蹈室內就剩下池木一人,她面對著鏡子站定,認真地回憶視頻里的每一個動作細節,緩緩地抬起纖細的手臂。
……
真正感覺到累已經接近十一點,池木身上的白色長袖早就被汗水浸透,還好她出門多帶了一件衣服,她拿著干凈的衣物進舞蹈室內設的更衣室里。
等她從更衣室出來時,原本亮堂堂的舞蹈室早就一片漆黑。
不安在蔓延,她摸黑疾步走到門前,果不其然的,外面已經被上了鎖。
她換衣服的時間并不長,也許上鎖的學生還沒有走遠,她用力拍了拍門背,“有人嗎?”
沒有回應,她又重復問了一遍:“有人嗎?”
-
夏則言本來已經離開了琴房,走到半路又想著折返回去拿琴譜。
到琴房時正好遇到來關門的學生,他禮貌地朝他點頭致意,“同學不好意思,我還有東西忘在里面,麻煩等我一下。”
“沒問題。”
琴房位于這層樓的最里面,學生等著夏則言出來后兩人一起往外走。
路過舞蹈室時,夏則言敏銳地察覺到里面傳出的呼叫聲。
聲音軟軟糯糯的,還有幾分耳熟。
他幾步走到舞蹈室門前,“里面有人嗎?”
很快里面傳來了女聲:“同學,可以麻煩你幫忙開一下門嗎?”
門終于被打開。
池木稍微松了口氣,抬眸,撞入了那雙墨染般的眸。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幫她了。
“謝謝!”
夏則言眉骨微動,也有幾分意外。
垂眸看到女生清澈的眼瞳像是受了驚的小鹿,他禁不住淺笑,“走吧。”
池木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負責關門的同學一直在和她道歉,“對不起啊,我剛剛沒留意到里面還有人。”
池木搖搖頭,“沒事。”
上一次見到夏則言時他穿著寬松的球服,那時還沒有感受到他的高度。
今晚的他換上常見的休閑服,襯得肩寬腿長。池木推測他身高應該在一米八五以上,因為每次看他時,她都要微仰著頭。
九月的津城晝夜溫差大,走出藝術類,突如其來的冷風讓池木打了個哆嗦。
夏則言的山地自行車就停在樓下,座椅調到最高,長腿輕而易舉地撐著地,他看到池木獨自一人,俊眉微蹙,“你自己一個人?”
“啊?”池木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是在和她說話,“對。”
緊接著便聽見他說:“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晚風卷落飄絮的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下,微微遮掩住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池木又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異常的像是要掙脫的心跳。
借著微弱的路燈,夏則言看到紅暈染上她白皙的耳廓,眉峰舒展,“前面有段路沒路燈,你一個女孩子走路不安全。”
“會不會……太麻煩你。”聲音逐漸變小。
“不會,”夏則言唇角微揚,“上來吧。”
夏則言只在山地車后座加了站立的圓柱踏板,池木不得不扶住他寬闊的肩站在上面。
手心傳來男生身上的溫度。
溫熱的,擾人心神。
隨著車速的加快,呼嘯而過的清風揚起池木越肩的長發,有那么幾縷撫過夏則言的臉。
他感受到肩部柔若無骨的手稍稍加重的力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車速。
十一點的女生宿舍樓下是情侶分布最為密集的地方,夏則言找了個位置停下,傾斜著車,讓池木容易下來。
宿舍樓的光線充足,稀落在他希臘雕塑般的五官,形成明顯的明暗交界線。
池木心生幾分戀戀不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到他的機會。
不知怎的,特別希望他能記住她的名字。
“我叫池木,新聞學大一新生,”她展顏一笑,態度誠懇,“真的很謝謝你。”
似乎每一次見到她,她都在和他道謝。
夏則言略略抬眸,女生姣好的容顏帶著絢爛的笑意。
“夏則言,金融學,大四。”
-
大四的男生宿舍樓與女生宿舍樓相隔甚遠,等夏則言回到宿舍已過了十一點半。
推開門,宿舍里的幾個男生還在聯機打英雄聯盟。
初冬易留意到響動,“言哥回來了,你又去排練嗎?”
“嗯。”
初冬易邊敲著鍵盤,邊說:“學校也真是的,你都大四了,還希望你上臺表演。”
“誰讓咱言哥形象太好。”宿舍另一個男生王猛順著接話。
夏則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攤開筆記本,寫下時間,卻一時忘記要寫什么。
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記錄。
“言哥你還沒洗澡吧?最近熱水供應不太穩定,再晚可能沒熱水了,”初冬易已經推完對面的高地,“對了,你排練的時候有沒有見到池妹妹啊。”
夏則言蹙眉,“池妹妹?”
“就我上次給你看照片那個啊,新聞學的新生,聽說她進了舞蹈隊,這次校慶也有表演,”初冬易“嘖”了一聲,“不愧是舞蹈隊的,難怪身材那么好。”
“你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夏則言依舊是平淡的語調,落筆寫下四個字,也懶得與初冬易繼續講話,走去陽臺收拾換洗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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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15
她叫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