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周讓站在靠后的位置，手捏緊了拳頭，看向不遠處背對著他的身影。</br> 正想上前，就聽見她開了口。</br> 蘇楠等丁茂說完，知道差不多了，就緩緩抬起了頭，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鼻尖通紅。</br> “丁哥，我沒假哭，嗚嗚嗚，我知道我們都是遠道而來的知青，應該像一家人一樣相處，但是也不能不分好壞，就盲目的跟別人走得太近吧？”</br> 話音剛落，秦曉蘭就猛地一抬頭，急切道：“你什么意思？在內涵我們不是好人嗎？”</br> 嗓音極尖，配上氣到扭曲的面容，顯得整個人兇神惡煞。</br> 蘇楠怯怯一縮脖子，還往后退了幾步，像是極其害怕秦曉蘭一樣。</br>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說了，行嗎？秦同志你別瞪著我了，我怕。”</br> 丁茂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臉色幾番變化，先是看了一眼秦曉蘭，又看了一眼蘇楠，沉聲道：“蘇楠同志，你有什么話就直接說出來，我在這，難道還怕有人仗勢欺人不成？”</br> “這……”</br> 蘇楠猶猶豫豫，抹了把淚，才戰戰兢兢繼續道：“剛才我在鋪被子的時候，她們就過來找我。”</br> 說完，肩膀還瑟縮了一下。</br> “蘇同志讓我跟秦同志換床位，她們剛才說是跟我商量個事情，但那語氣可不是商量的語氣，就好像我不換就要打我罵我。</br> 嗚嗚嗚，嚇得我話都不會說了，她們還說如果我愿意換的話，秦同志還會給我一條布拉吉。</br> 我尋思著我們剛認識又不熟，再加上這裙子可貴了，我要是拿床位換了，這不是投機倒把，挖社會主義墻角呢嗎，我可不干這事。”</br> 聞言，在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br> 秦曉蘭簡直快被氣死了，事是這么個事，但怎么在蘇楠口中就變了一個味道？而且怎么就扯到投機倒把了？</br> “我可沒有，丁哥，蘇楠她這是顛倒黑白，瞎狡辯呢。”</br> 丁茂沉下臉色，揚手制止住秦曉蘭的話頭，只問了一句：“拿布拉吉換床位這件事是不是真的？”</br> “是真的，我就在旁邊聽著呢。”劉玉感覺自己總算有了用武之地，連忙往前邁了一步，直點頭。</br> “但我那只是為了補償蘇楠，因為最后留給我的床位實在不太好。”秦曉蘭說到最后，聲音漸漸變小。</br> 喲，還知道不好意思啊，她以為這人臉皮跟城墻一樣厚呢。</br> 偷偷往眼睛上抹仙泉的蘇楠勾了勾唇角，諷刺一笑。</br> “是啊，秦知青那位置就在門邊上，開門關門吵死了不說，那門后面還放著掃帚什么的，又臭又臟。”</br> “蠢蛋才會換吧？而且蘇楠選的床位可好了，靠窗，地方又大。”</br> “但秦曉蘭不是說拿布拉吉換嗎？嘖嘖，好大的手筆。”</br> “你瞧那蘇知青是缺一條布拉吉的人嗎？她身上穿的用的可都不差嘞。”</br> “也是，難道是秦曉蘭威脅人家小姑娘了？”</br> “我猜是，你看秦曉蘭她那么大的塊頭，人家蘇知青嬌嬌小小的，怎么打得過。”</br> 聽著不斷傳進耳朵里的對話，秦曉蘭簡直快被逼瘋了，焦急下，余光瞥到一旁低著頭無甚存在感的蘇甜甜，一股無名火竄上心頭。</br> “甜甜，是你給我出的主意，也是你拉著我去跟蘇楠換床位的，不然我可從來沒有想過拿布拉吉去換，更沒有想過捎關打節。”</br> 眼見火燒到自己身上，蘇甜甜沒辦法了才抬起頭，臉上掛著勉強的笑。</br> “丁哥，可能其中有誤會，我們沒有強行要求蘇楠必須換床位，也絕對沒有想要干些違法亂紀的事，她不愿意的話，也就算了，何必將事情鬧大了呢？”</br> 嘆了口氣，蘇甜甜扯了扯唇角，對著蘇楠無奈道：“楠楠，你誤會我們了，我們沒有惡意的。”</br> 一邊說著，一邊還想去拉蘇楠的手，但后者像是條件反射一般，見蘇甜甜一抬手就迅速躲開了，隨之還露出了布滿猙獰血痕的小手臂內側。</br> 血跡已經干涸，但也不難看出是長指甲劃出來的傷口。</br> 因為在不久前，眾人還見過周讓脖子上的劃痕，就跟蘇楠現在手上的一模一樣。</br> 甚至蘇楠的看上去要更為可恐。</br> “你們別看了，這絕對不是我表姐抓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蹭到了的。”</br> 蘇楠像是受驚了一般，快速將手臂貼緊衣物，擋住了傷口，還急切的開口解釋，生怕別人誤會了。</br> 這下本來沒有多想的眾人，也不得不多想了。</br> “蘇楠！”</br> 蘇甜甜氣得咬牙，她剛才在宿舍拉人的時候根本沒有用力好不好，鬼知道蘇楠手上的傷痕怎么來的。</br> “剛才蘇甜甜就是抓了楠楠一下，楠楠才會大喊的。”劉玉也才看到蘇楠手上的傷口，此時不由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br> “表姐對親表妹下手這么重，嘖嘖。”李俊楊抱著手，感嘆搖頭。</br> “沒看出來啊，蘇甜甜是蘇楠的表姐？長得也不像啊，而且哪兒有親表姐幫著外人說話的道理。”坐在廚房門口的高忠斌也撇了撇嘴，幽幽說了一句。</br> “我沒事的，就一點點小傷。”蘇楠這時還反過來安慰起旁人來。</br> “發生什么事了？”突然院門口走進來十幾個滿身泥土的男女，皆是面色疲憊。</br> 是剛結束勞作的老知青們。</br> 高忠斌連忙跳起來，跟他們解釋了一番。</br> 這下，不光新知青了，就連老知青們看秦曉蘭和蘇甜甜的眼光都變得耐人尋味起來。</br> “真相如何你們自己心里清楚，別的我不管，但就蘇甜甜同志對蘇楠同志動手這件事，是堅決不能容忍的，快道歉。”</br> 丁茂出聲打斷所有人的竊竊私語。</br> 蘇甜甜看著眾人的目光，羞憤欲死，但也知道現在不管自己怎么解釋也不會有人會相信她的，因為蘇楠手上的傷是真的，她也確實出手抓了人。</br> 為了不越發破壞自己的形象，蘇甜甜只好迫不得已地開口道了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br> 這樣說，至少還能挽回一些其他人的好感。</br> “還有秦同志，以后絕對不能再出現類似投機倒把的情況。”丁茂看向秦曉蘭，開口叮囑道。</br> “嗯。”秦曉蘭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目光卻死死盯著蘇楠。</br> 接收到秦曉蘭的目光，蘇楠在內心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依舊抹著淚。</br> 這就叫走綠茶的路，讓綠茶無路可走。</br> 看吧看吧，人還是同情弱者的，不可避免的就偏心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