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緩緩行駛在大道上,車內谷叔還在喋喋不休數落著剛才那個年輕警衛員小田的沒眼色。</br> “別人那是剛上任,不認識我也正常,更何況恪盡職守有什么錯?”周讓好笑的揉了揉額角,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紛紛的谷叔。</br> “話說這么沒錯,但是……”谷叔一噎,還想說些什么,就被周讓打斷了。</br> “到了,再開就開到別人家里去了。”周讓拍了拍駕駛座的座椅。</br> “哦哦。”谷叔停下車,剛想下車幫周讓開車門,他自己就已經提著行李下車了。</br> “家里有誰在?”周讓一邊推開院子門,一邊轉過頭來問谷叔。</br> “除了夫人以外,還有曾家夫人。”谷叔站在院子外,并不打算進屋,回答完這話,他就指了指停在院子外的車,笑著道:“那我先去停車了。”</br> 曾家夫人就是周讓的小姨,周母的親妹妹。</br> “好。”周讓點了點頭,朝他揮了揮手,就朝大門走去。</br> 因為他走得匆忙,也沒拿鑰匙,就想抬起手敲門,但剛動了動手,還沒抬起來,門就自己開了。</br> 一個燙著洋氣卷發,涂著紅唇的女人從門后冒出一顆頭來,在瞧見周讓的那一瞬間就尖叫了一聲,飛快地撲了上來。</br> “我們家的讓讓,快給小姨看看。”宋婉池先是抱了抱周讓,然后就拉著他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看不夠一般。</br> 周讓渾身僵硬的一動不動,任由宋婉池左右擺動。</br> “嘖嘖,咋瘦成這樣,還黑了,你還我那個白白嫩嫩的周讓小外甥。”宋婉池嘴巴一癟,作勢就要哭。</br> “小姨。”周讓頗為無奈的喊了一句,在心里直嘆氣,小姨都奔四的人了,怎么還這么小孩子心性,真不知道小姨夫平時是怎么忍受的。</br> 這時在心里吐槽的周讓,絲毫沒想起來他自己在面對無理取鬧的蘇楠時是怎樣一副享受的嘴臉。</br> “哎,快進來,外面凍死了,我專門給你煲了雞湯,這雞肉啊還是我專門讓你小姨夫一大早排隊去供銷社買的,聽說是鄉下養的土雞,最是補人了。”</br> 宋婉池拉著周讓進屋,絲毫沒有注意到周讓奇怪的眼神,直到久不見周讓應聲,她才覺察到一絲不對勁。</br> “怎么了?”宋婉池松開拉著周讓的手,對上他那雙探究的視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卷發。</br> “我媽呢?她不是病得很嚴重嗎,怎么也不見小姨你有絲毫擔心,反而很高心?”周讓面無表情的吐出這句話。</br> “啊,這個嘛,你媽她在樓上躺著呢,還有我哪兒就不擔心了,我在你回來之前我還在幫她擦身子呢,我這么高興還不是因為你回來了。”</br> 宋婉池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然后結結巴巴解釋著,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周讓的眼睛。</br> “從始至終都在騙我?小姨,我媽根本就沒有生病對不對?”周讓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上跑。</br> “周讓,你個小兔崽子,跑慢點兒。”宋婉池氣急敗壞的在后面追趕著,但她怎么可能跑得過長了一雙長腿的周讓。</br> 周讓推開主臥的門,映入眼簾的就是周母宋婉清半坐在床上喝雞湯的模樣。</br> 那滿面紅光,哪有半分病人的樣子?</br> 周讓抿起唇瓣,環胸靠在門框上,眼中有惱怒,心里卻松了一口氣。</br> 果然,沒有生病。</br> “小讓,你聽媽跟你解釋。”宋婉清匆匆放下手中的碗,然后拿紙巾擦了擦唇邊的油漬。</br> “這有什么好解釋的?宋醫生,你該知道夸大病情的后果。”周讓挑了挑眉。</br> “俗話說得好,醫者不自醫,再加上你媽又不是內科醫生,哪里會知道具體的病因。”</br> 宋婉池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看見眼前這副場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宋婉清一眼,才繼續干笑著說道。</br> “況且她確實前段時間胃痛了好久,但是經過這幾天的調理已經好了很多了,是吧,姐?”</br> 就不能晚點兒再喝那碗雞湯嗎?裝病都不會裝,真是氣死人了。</br> “是啊,是啊,小讓你也知道媽媽這個胃病就是反反復復的,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來了,什么時候又走了。”</br> 宋婉清自然看懂了宋婉池眼中的埋怨,心里也有些后悔一時嘴饞沒忍住喝了那碗雞湯,屬實是她沒想到周讓會這么快就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然后直接跑上樓。</br> 她的胃病是年輕時工作太拼命才落下的,那時候只知道埋頭救人,學習醫術,常常忘記吃飯,日積月累就得了胃病。</br> 后面知道嚴重性后,請專家調理了許多年,也就沒有再犯了。</br> 這次當然也不是胃病犯了,她純屬裝病讓周謙主動聯系周讓,然后把人誆騙回滬市罷了。</br> 兩兄弟哪有隔夜仇?總要和好的。</br> 周讓又怎么能一直獨自待在陌生的江北省當一個苦兮兮的知青呢?總要回滬市來的。</br> 但是依照兩人的臭脾氣,別說二者全都做到,肯定連二者的其中之一都做不到。</br>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讓她這個老母親來親自動手了。</br> “是嗎?”周讓就靜靜的看著她們二人一唱一和掩飾真相。</br> “是。”</br> 宋婉清非常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然后走過來拉起周讓的手,遞給宋婉池一個眼神,隨后道:“快下樓嘗嘗你小姨的手藝,都很久沒吃到了吧?”</br> 宋婉池也拉住周讓的另一只手,喊道:“就是,先別說旁的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了,吃才是最重要的。”</br> “你坐了那么久的火車肯定又餓又累,吃完飯,你就回你的房間休息,被子都是新換的。”宋婉清心疼的摸了摸周讓的背,推著他就往樓下走。</br> “別說那么多了,耽誤孩子吃飯。”宋婉池說完就先一步下了樓,直接進廚房把熱在鍋里的飯菜都給端上了餐桌。</br> 色香味俱全,看的人直流口水。</br> “我給你盛飯。”宋婉清也進了廚房,沒一會兒就端著一碗白米飯走了出來。</br> “我早就叮囑你爸了,他今天不加班,直接回來,晚上等你休息好了,你們爺兩好好聊聊,小酌一杯也可以。”</br> “嗯。”周讓接過碗,笑著點了點頭,視線隨即落在那一道滬市特色菜滬市紅燒肉。</br>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在蘇楠生日那天,在梧桐街給她做的那道一模一樣的菜。</br> 這一頓飯,吃得周讓百感交集,除了時隔幾個月重新回到家里的熟悉感和幸福感之外,還有一股夾雜在親情之外的復雜情緒。</br> 也不知道蘇楠一個人在桑安縣怎么樣了?有沒有想他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