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就到了約定好的那天。</br> 尹槿按時來接走了姜妤晚,二人一見面就忍不住相視一笑,原因是她們都不約而同的選了一件茶青色上衣,配一條白色如意百褶裙。</br> 長發也是簡單的挽了個墮馬髻,插了兩朵珠花。</br> “瞧著倒像雙生子一般。”姜妤晚提裙上車,還不忘轉頭與尹槿打趣道。</br> *</br> 冬日里出行可真是一件折磨事,特別是在這寒冷的北方。</br> 連著下了兩天的雪,今早方停,雖有專門負責鏟除街道積雪的雜役,但馬車在這結了冰的路上還是舉步維艱,行走緩慢。</br> 姜妤晚坐在馬車里,腳邊的炭盆雖泛著紅,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氣,她兩手縮在袖子里,不斷摩擦著懷中的湯婆子,才能使凍僵了的五指舒服些。</br> 尹槿瞥見她的小動作,又見她整張臉都埋在兜帽之中,不免心疼,有些后悔喊她出來遭這份罪了。</br> 要知道,姜妤晚是最怕冷的人兒啊。</br> “我這還有一個,你拿著吧。”邊說著,邊將自己的湯婆子塞進姜妤晚的手中。</br> 姜妤晚搖頭,想將其還回去,但卻被人按住了手。</br> “別跟姐姐客氣,我啊,早就習慣這鬼天氣了,出門前特意在里面多穿了件夾襖,可厚實了,不冷。”尹槿拍了拍姜妤晚的手背,溫柔一笑。</br> “謝謝。”</br> 姜妤晚見她堅持,靠車壁又坐得筆直,不像是冷的樣子,也就沒推辭了。</br> 只是默默摟緊了懷中兩個溫暖的湯婆子。</br> 離目的地還有些距離,尹槿就與她說起了這次辦宴的主人家。</br> 建威將軍府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用人命堆砌起來的大家族,歷經多次起伏,卻不倒,憑借的就是代代人出色獨特的領兵才能和堅定的保皇立場。</br> 當家家主更是人中龍鳳,曾在邊關為國拋頭顱灑熱血數十載,退敵千里,護一方平安。其妻出身當今太后的外家忠國公府,是府上唯一的嫡長女。</br> 這樣顯赫的背景放在這遍地是貴人的京城,也算是獨一份了。</br> 聽完,姜妤晚默默感嘆了一句好高的門第。</br> 談話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尹槿伸出手掀開厚厚的窗簾,露出一條縫,往外瞧了兩眼后道:“到了。”</br> 姜妤晚順著望過去,只見尹槿的貼身侍女露瑤從后面的那輛馬車上下來,走至府門口,給候在那兒的嬤嬤出示了一下請帖,沒一會兒,就被放了行。</br> 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越過大門,朝著府內駛去。</br> 坐在車內的姜妤晚垂下眼眸,在心里默默算著時間,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這馬車才算是徹徹底底的停了下來。</br> “這么大的地方,住著難道不會迷路嗎?”姜妤晚沒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br> 殊不知不久之后這里將成為她插翅難飛的囚籠。</br> *</br> 幾人下了馬車,除了姜妤晚和尹槿以及她們各自帶的一名侍女外,其余奴仆皆留在了外院的一處耳房內。</br> 隨著侍女穿過數條長廊,才見著一座暖房花廳,撩開門簾,里面已經到了許多客人。</br> 妙齡女子齊聚一室,姹紫嫣紅爭奇斗艷,竟比這花廳里盛開的各色鮮花更嬌艷,直叫人看直了眼。</br> 怕是滿京城的美人都在這了。</br> 姜妤晚緊緊跟在尹槿身邊朝主座上端坐著的婦人走去,來別人家作客,第一件事自然是給主人問好請安了。</br> 卻不料此時那里已經圍滿了人,她們兩擠都擠不進去,只能站在外圍干著急。</br> “怎么辦才好?”</br> 尹槿實在是不想跟那么多人推搡來推搡去,只為跟今天的壽星打個招呼,但若是不去的話,又怕失了禮數。</br> 姜妤晚皺了皺眉,四處打量了一下,就看見不遠處排著一支小隊伍。</br> 從穿著上來看,排隊的人大概是小姐們身邊的婢女,她們手里還都拿著包裝精美的禮物盒。</br> 當即扯了扯尹槿的袖子,示意她朝那邊看去。</br> 尹槿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那隊伍是做何用的,不由在心里感嘆了一句這家主人的先見之明。</br> “露瑤你和清平二人去那邊排隊登記吧,我和阿晚在這邊等你們。”</br> 壽禮送到了,也不算是怠慢失禮了。</br> 等清平二人離開后,姜妤晚和尹槿就找了個角落坐下了。</br> 這里擺了一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隔開了人群,離主座稍遠,但格外清凈,很適合她們這種不想去湊熱鬧的人休憩。</br> 姜妤晚手里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盞,舍不得放下,雖說花廳里溫暖如春,但剛進來沒多久,身上還是有些冷的。</br> 抬眼望向對面,就見尹槿正盯著身旁的一處花墻瞧。</br> 十幾根竹竿架上,爬滿了藤蔓,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粉色的花朵,又嬌嫩又鮮艷,遠遠望去就好像一匹美麗的彩緞。</br> 尹槿抬手摸了摸那花瓣,轉頭對著姜妤晚輕言淺笑道:“你瞧這花,倒適合臨摹。”</br> “是了。”</br> 聞言,姜妤晚點點頭,思索片刻后腦海中已初現畫作雛形。</br> “嘖嘖,這建威將軍府真是好大的手筆,光打理這一屋子的花都要花不少錢吧?”</br> 只單單能讓原本開在夏日的紫藤花安安穩穩活在這,還養了這么一大片,就不是易事。</br> 話音剛落,就聽到插屏后傳來一陣輕笑。</br> 隨之走出來一位身穿粉霞錦緞藕絲羅裙的少女,瞧著只有十三四歲,卻戴著不合年紀的一整套翡翠雙翔如意頭面,顯得整個人有些不倫不類的老氣。</br> “我當是從哪兒來的窮酸丫鬟呢,卻沒想到原來是尹姐姐啊,失禮失禮。”那女子驚訝捂唇,隨后裝模做樣的俯身行了一禮。</br> 看清是誰后,尹槿捏了捏手,不情不愿的起身回了個禮,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道:“讓你見笑了,說起來誰能比得過陳小姐見多識廣呢。”m.</br> 一句“陳小姐”拉開二人距離,表明二人關系沒有熟到可以互稱姐妹的地步。</br> 陳嘉雨一噎,冷哼一聲,轉而將視線落在一旁剛起身的姜妤晚身上,下意識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最后直盯著那張臉瞧。</br> 長得倒是一副好樣貌,可惜了,又是一個寒磣的。</br> 不著痕跡的翻了個白眼,扭著腰帶自己的丫鬟離開了。</br> 姜妤晚看向尹槿,疑惑道:“她是?”</br>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莫不是有什么毛病?</br> “工部尚書的小女,向來恃寵而驕目中無人,不必在意。”尹槿擺了擺手,面有不愈,平白地被破壞了好心情,換了誰都不可能有什么好臉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