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時候，家里人就開始明里暗里旁敲側擊她，意思是要給她找婆家了。</br> 連著找了好幾戶她都不滿意，直到某天和黃曉惠一起去縣城逛供銷社遇上了一個男人，穿著得體的白襯衫和黑西褲，還戴著眼鏡，人長得文質彬彬不說，還斯文有禮。</br> 肖蓉可以說是對他一見鐘情，但看他穿得講究，行為舉止又像是城里人，頓時什么心思都沒了。</br> 這年頭鄉下姑娘要想嫁進城里，那簡直是比愚公移山，精衛填海難多了。</br> 她可不敢癡人做夢，也不敢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br> 誰知他們后面又在回村的車上遇見了，只是他比她提前下車，不知去向。</br> 肖蓉跟司機打聽一番才得知他是隔壁李家村的。</br> 父親是大隊長，母親是公社婦女副主任，他自己也有出息，不光讀書厲害，還被公社推薦上了工農兵大學，畢業后年紀輕輕就在縣城財務局上班了。</br> 可以說是十里八鄉數得上名字的年輕一輩當中的翹楚。</br> 聽說前兩年他自己還談了個城里的對象，但人家姑娘家里有錢有勢，看不上李廣德鄉下人的身份，直接棒打鴛鴦，拆散了兩人，直接安排姑娘嫁給了別人。</br> 此事一出，倒也讓李廣德出了好大的丑，消極了很長一段時間。</br> 村里人戳他脊梁骨罵他一個大男人學小娘子攀龍附鳳，最后落了個煮熟的鴨子飛了的下場，反正多難聽的話都有人說，簡直不堪入耳。</br> 李廣德在村子里被罵得抬不起頭，就此住在了縣城員工宿舍，好長一段時間都沒回過李家村，也沒有再說過親，一直拖到現在二十五歲了，都還沒結婚。</br> 這些年李家村倒是有姑娘想嫁給李廣德，膽子大的還自己請了媒婆上門說親，但無一例外全以失敗告終。</br> 一來人家自己還惦記著前對象死活不肯相親，二來他家里想的是就算這個告吹了，那還可以換個城里姑娘繼續談，反正李廣德長相俊氣，能力強，小姑娘就喜歡這一卦的。</br> 總之鄉下姑娘是沒在他們家考慮范圍之內的。</br> 因為娶了城里姑娘那就代表著有機會把戶口從鄉下轉到城鎮，自此每月領票，吃供應糧，多好啊，還不用下地干活，在田里刨食吃。</br> 但幾年過去，李廣德陸陸續續談了幾個城里姑娘，但沒一個能成的。</br> 眼看著同齡人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李廣德還沒結婚，甚至連個對象都沒有，再蹉跎下去怕是再優秀也難找合適的媳婦兒了。</br> 所以最近，李廣德家里像是沉不住氣了，開始往外遞消息，說是要給自己家大兒子相看對象，只說了兩個條件。</br> 第一跟李家門當戶對，第二人要長得漂亮大氣。</br> 肖蓉尋思著，自己家的條件也算是公社里不錯的了，就跟自己母親提了一嘴有這么一回事。</br> 肖母一聽這小伙子除了前幾年有些虛榮以外，各方面都挑不出錯，尋思著是個人都會有這種想法，不是大毛病，也就點頭同意了。</br> 然后就去找村里有名的說媒人去透露了一點兒心思，果然沒過多久對方就來人了。</br> 說是這個月找個時間讓兩個孩子自己相看相看，若是都滿意，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可以定下了。</br> 后天就是雙方定下的相看日子了，肖蓉最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臉上還冒出幾個紅疙瘩，丑死了，偏偏她就是平靜不下來，緊張得要命。</br> 就在這個時候，她碰到了肖方蕓，那一瞬間心里頭就有了想法，她一定要變漂亮，不然這門婚事肯定要打水漂。</br> 然后才有今天來找肖方蕓幫忙去見蘇楠的事兒。</br> 沒一會兒，肖方蕓就清點完了工具，鎖好倉庫的門后，就帶著她們回自己家了。</br> 三人一進門就瞧見蘇楠捧著一本書趴在床上看，穿著白色的棉布睡衣，長發松松垮垮扎了一個丸子頭，幾縷碎發順著臉頰滑落進衣領。</br> 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里透紅，散發著如玉般的光澤，五官精致，睫毛如蟬翼般輕輕眨動著，眸光漣漪，這一幕美好的都不真實，讓她們忍不住止住步伐，不想去破壞這一份寧靜。</br> 但蘇楠聽見推門聲，頭也沒回，自然開口招呼道：“蕓兒，你回來啦？嬸子在廚房給你留了烤番薯呢，快去吃。”</br> 半響沒人回應，蘇楠略微皺起眉頭，轉頭看過去，就見到了除肖方蕓以外的兩張陌生面孔。</br> “你們是？”蘇楠下意識往下拉了拉裙擺，將縮在大腿處的布料拉至小腿。</br> “蘇知青你好，我叫肖蓉。”肖蓉回過神，目光卻沒有從蘇楠臉上移開，手指不由摳了摳掌心，心里狠狠一顫。</br>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蘇楠的真面目，但在之前卻沒少聽說過關于她的傳聞。</br> 新知青到來的那天，村里就有人說這一批當中有個叫蘇楠的女知青長得有多么美，甚至說這輩子沒見過這么俊的女人。</br> 后面又傳出蘇楠是狐貍精轉世，把肖方池迷得暈頭轉向，她都是不信的，只當他們那些人是沒見過世面，隨口胡編亂造。</br> 直到今天這一刻，才覺得他們那些人說得太含蓄了。就蘇楠這模樣，要是她是個男的，他肯定傾家蕩產也要把她娶回家。</br> 在家每天對著這張臉，保持心情愉快，也許還能多活兩年。</br> 她本來也自詡美貌，但跟蘇楠一對比，簡直一個是天上的仙女，一個是地上的爛泥。</br> “你好呀。”蘇楠溫柔友好一笑，從床上坐直身子。</br> “我叫黃曉惠。”黃曉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覺臉像火燒得一樣，瞬間紅了一大片。</br> “你好呀。”蘇楠同樣揮手打了個招呼。</br> 肖方蕓上前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br> 蘇楠摸著下巴思考了片刻，她目前欠了周讓一屁股債，光靠父母寄的錢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還干凈，要是能靠化妝賺點外快，也算是一個進項。</br> “但是我的一些涂臉擦臉的都很貴哎，而且我腿受傷了，這精氣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著沒勁。”半響，蘇楠微微抬起頭，一臉苦惱，還幽幽嘆了口氣。</br> 肖蓉很是上道，連忙說：“我這兒有些私房錢可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