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續約做的很正式。</br> 四天后,仍然是上次那輛黑色專車,司機一言不發的把她送到了公司,門口接她的人是林經武,大半個月沒見,人似乎白胖了不少,看到她就直接一爪子拍到她腦袋上,使勁摁了兩下。</br> “一開始我還真擔心給你攬了這活弄不好會害了你,現在看起來,你這丫頭傻人還是有傻福的。”說完爪子還意猶未盡的放在她的腦袋上,又摁了兩下,感嘆了一句,“你說你做菜得有多好吃,才能讓齊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啊。”</br> ……</br> 遲稚涵干笑,揉著被摁的生疼的腦袋跟著他往總經理辦公室走。</br> 續簽這事……肯定不是因為她的廚藝,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對門的那位偷聽了那天的電話。</br> “合同我事先看過了,沒什么問題。”林經武壓低了嗓子邊走邊說,“今天來跟你簽約的人身份都挺嚇人的,我先跟你交個底,免得到了那里縮手縮腳的丟了我的人。”</br> 遲稚涵有些無語的看著林經武一邊嫌棄她一邊很緊張的擦了擦臉上的汗。</br> “我不知道你在那邊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也千萬不要跟我說。”林經武迅速的阻止了遲稚涵開口的打算,“這些平時打個盹就能賺你一年工資的人肯花時間出來跟你續約,肯定是有求于你。”</br> “所以你也出息點,別什么都同意了,該點頭點頭,有問題該提就提,聽到沒有?”最后這句重點兇巴巴的,吼得遲稚涵眼眶熱了一下。</br> “那邊給你的福利再好,也不是終身職業,冬季視頻要開拍了,你也得抽出時間來做。”臨近門之前,林經武站定,把最后的話交代完,“這點昨天我跟老板提過,他們今天要是問起來,你該怎么說就怎么說,別怯場,明白么?”</br> “明白!”遲稚涵答得特別真誠,她身邊的這些人,是她努力笑著活下去的理由。</br> ……</br> 林經武咂咂嘴,很不放心的瞅了她一眼又咂咂嘴,最后做出一個罷了罷了的表情,貼著遲稚涵的腦袋,把聲音放到最低:“我不知道對門服務的是哪一位,他不能出門有他的理由,但是你不一樣,別傻不拉幾的就同意跟著關在那屋子里一輩子,聽到沒有?!”</br> 遲稚涵總算知道林經武一直絮絮叨叨的原因是什么了。</br> 也,更感動了。</br> 她知道林經武的個性,膽小謹慎明哲保身,能把話說到這份上,是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在擔心。</br> “對門那位人很好。”遲稚涵開門前輕聲回了一句,算是安撫了林經武的擔心。</br> 她從來沒想過要關在那個小洋房一輩子,也相信對門的那一位,不會要求她跟著關一輩子。</br> ***</br> 就算林經武之前給她做足了思想準備,遲稚涵還是被那幾個對著她自報家門的人嚇著了。</br> 辦公室里坐了三個人,公司老板不在,齊寧是唯一一個遲稚涵認識的人,一個月沒見,她還是穿著職業裝,只是小腹微微隆起。</br> “四個月了。”齊寧注意到遲稚涵的目光,落落大方的解釋,眼底有笑意。</br> “恭喜……”遲稚涵吶吶的,幾次交鋒,她挺怕這個女人的,不管她是笑著的還是面無表情的,自己段位太低,跟她在一起智商也就配幫她拿個包什么的。</br> 另外兩個人,遲稚涵都沒見過,年紀稍大一點戴著眼鏡的中年人看起來比較和善,她一進來就遞了名片,只是名片上的抬頭讓她有點懵。</br> 心理醫生,某某某抬頭協會院長。</br> 她續約而已……還需要做評估么?而且還是這種一看名片就知道非常貴非常專業的醫生。</br> 另外一位坐在主位,三十多歲的樣子,有些壯碩,秋天的薄外套也遮不住他身上的肌肉線條。</br> 而身份,居然是齊家長子齊鵬。</br> 這個人,遲稚涵應該不止一次在報紙上見過。</br> 因為他的身份是天文科學家,長居美國,很少回國,當地的報紙上經常會有他的成就說明,說到齊家繼承人的時候,也都會提到他。</br> 不過這科學家的肌肉,似乎有點……</br> 遲稚涵吞了吞口水,選了個離他們都很遠的凳子坐好,放棄掙扎。</br> “這次續約,可能和遲小姐想象的不太一樣。”齊鵬開場白是一句廢話,遲稚涵特別配合的點了點頭。</br> “你在洋房做了一個月私廚,對對門那位的印象怎么樣?”廢話之后問的話讓遲稚涵怔了一下。</br> “是個心軟的好人。”猶豫了一下仍然決定實話實說。</br> 齊寧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和齊鵬交換了一個眼神。</br> ……</br> 心里面叫囂著姐姐我只是來續約的為什么現在搞成這樣,臉上仍然乖巧甜笑的遲稚涵覺得自己臉快要抽筋了。</br> “他是個病人。”五個字,齊鵬說的沒什么高低起伏,也不像是反駁遲稚涵之前說的話。</br> 簡單的陳述事實,卻讓遲稚涵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揪了一下。</br> 之前還算氣氛輕松的辦公室,也因為這五個字安靜了一下。</br> “齊家身份特殊,我們對遲小姐的信任度也不足,所以對門的人的身份和他到底得了什么病這件事,這一次我們仍然不會告訴你,這一點希望遲小姐諒解。”齊鵬說完頓了一下。</br> 遲稚涵點點頭,齊鵬說話的方式沒來由的讓遲稚涵想到了對門那位給她寫的紙條,也是同樣的,不像是這個時代的文縐縐的語氣。</br> 同樣是不信任,她對齊鵬的初印象比對齊寧好一些。</br> “之前寧寧要求你和對門多交流這件事,你做的很好,他這個月的健康評估比上個月好轉非常多,這也是我們想找遲小姐續約的原因。”齊鵬笑了笑,接下來的話說的很真誠,“這一點,我本人對遲小姐非常感激,真的謝謝你。”</br> ……</br> 遲稚涵很不安的動了動屁股。</br> 而且,續約的原因還真的不是因為她,起碼對面這三個人跟她續約的原因絕對和對門想跟她續約的原因完全不同。</br> “續約后遲小姐只需要繼續和他保持積極的交流,時限是一年,這一年內,如果他的狀況漸漸好轉,我們希望遲小姐能加深交流的方式。”齊鵬說完之后,那位趙醫生就站了起來,把手里的表格遞給遲稚涵。</br> 他們希望她和對門的交流方式能從紙條攝像頭變成短信或者微信,最終演變為可以見面交談。</br> 而這么簡單的事情,這位心理醫生給她的表格里,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各種方式,根據對方反應應該有的對策,以及進度。</br> 粗略看了一眼,全是如果對方反彈她應該做出什么樣的應對的。</br> 一年,才能讓對門那位和她見面交談,到底是什么病。</br> “這個表格是正常的治療流程,提供參考用的。”趙醫生解釋,“你目前的交流方式,病人接受度很好,所以你也可以按照你的進度來。”</br> “只是不能太快,并且要時刻注意對方是否會反彈。”趙醫生笑笑,“不要有太大壓力,你之前做的非常好。”</br> ……</br> “續約,是為了治療?”遲稚涵總算抓到了重點,“那么私廚的工作呢?”</br> “繼續。”齊鵬完全不糾結,“他最怕別人以治療的名義接近他,你私廚這個工作可以讓他放下防備心。”</br> ……</br> 遲稚涵眨眨眼。</br> 她很不想吐槽,但是總覺得對門應該早就知道她主動找他交流的原因是什么了。</br> 那位病人哪有那么笨……</br> “這次治療是階段性的,以你們見面為第一階段,一旦這個階段完成,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趙醫生看遲稚涵的時候熱切眼神讓遲稚涵有些發毛,“你在齊家做私廚的監控,我也會定期查看,如果過程中遇到什么阻礙,你也一定要第一時間找我,名片上面的電話是我的私人電話,你的手機我也已經設成特別備注,任何時間點,我都會接。”</br> ……</br> 第二個把她手機號碼設成特別備注的大人物……</br> “你家經紀人昨天已經幫你過了一遍合同,他提的視頻拍攝的事情,我沒有意見,你可以把相關人都叫過來在那個廚房拍攝,條件是一定要獲得對面人的允許。”齊鵬低頭又翻了一遍遲稚涵的合同,“年薪方面我們已經給的很多,相信遲小姐應該不會有意見,寧寧答應你找你母親的事情,齊家會全力以赴,另外你的債務……”</br> “那是我自己的事。”遲稚涵迅速截斷,“私廚是我的工作,你們只要給我應該拿的錢就可以,加價百分之十我就已經感恩戴德。”</br> “幫我找母親這件事,我非常感激,但是如果找不到,也不會影響到我的工作。”遲稚涵看著齊寧,“我對心理治療一無所知,但是如果能救人,我也會全力以赴,之前齊小姐私人打給我十萬塊錢,那筆錢我一直沒敢動,也可以直接算在年薪里,扣掉差價。”</br> 對門的那位,如果她能幫到忙,那么她一定會幫。</br> 因為他真的是個好人。</br> 齊寧手指摩挲著手機背面,嘴角噙著笑:“遲小姐也曾經衣食無憂過吧?”</br> “有錢人,有時候會有個毛病,讓人拿錢辦事,會比讓人用良心辦事更值得信任。”齊寧和遲稚涵對視,臉上仍然帶著笑,“那筆錢對我來說不值一提,對于遲小姐來說,卻能幫著你做很多事,相比你現在說的用良心辦事,我更希望你是拿錢辦事的人。”</br> ……</br> 遲稚涵語塞。</br>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么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齊寧突然有了興趣,歪著頭問的樣子和她穿著職業裝的的精英樣子不太一樣。</br> 遲稚涵抿嘴,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br> “你有話直說就行,有我在,寧寧不敢把你怎么樣。”齊鵬也笑。</br> 這是……要緩和氛圍還是拉近關系?</br> “明明是你一開始就不喜歡我。”遲稚涵配合著開口,說的有幾分真心,帶著委屈。</br> 齊寧笑了。</br> 在遲稚涵感覺脊背一涼的同時,齊寧也開了口:“有件事我忘記跟你道歉,搶走你們家生意的那家伙,是我家老公弄破產的,不過下手急了點,沒發現那張欠條。”</br> “他現在狗急跳墻一直守在你家附近,這件事我真的沒料到,也真的需要道歉。”說的時候仍然帶著笑。</br> 遲稚涵卻很有一股想要弄死她的沖動。</br> 所以他們一開始,就是打算和她續約的,而且為了怕她有后路,還整出了那么一樁事情。</br> 齊家,幫她報了仇。</br> 只是,報的讓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