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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遲稚涵在某一天傍晚從公司回小洋房的時候,看到了街頭巷尾的大紅色裝飾。</br>  后天是大年三十,公司都陸續(xù)開始放假。</br>  對于她這樣的人來說,每年最難熬的,就是年關(guān),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對于她來說,每一分鐘都是惡意。</br>  往年都在林經(jīng)武或者戚晴家里蹭年夜飯,蹭完了自己一個人回家把電視聲音調(diào)到最大,這樣吵吵嚷嚷的熬一個晚上。</br>  今年有齊程。</br>  她問過齊寧,這么多年來,齊程一直一個人過年,他們會做好了年夜飯,送到齊程這邊,然后在門口等半個小時,希望齊程能走出門。</br>  當然,從來沒有成功過。</br>  所以今年,一個人過年的人變成了兩個。</br>  特意繞了點路,跑到超市里買了兩個大紅色的福字,買了幾串紅色鞭炮模樣的掛飾和如意結(jié)。</br>  下車的時候,遲稚涵給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機師傅塞了一個過年紅包,分給他一個小小的如意結(jié)。</br>  那位師傅意外的紅了臉,用鄉(xiāng)音濃厚的普通話說了好幾聲謝謝。</br>  這樣小小的人情暖意讓遲稚涵心情變得很好,捧著一堆東西打算進門的時候還哼著歌,然后手機就突然響了,寂靜的小洋房外面突然尖銳的手機鈴聲,讓遲稚涵心里抖了一下。</br>  不知道為什么就有了不祥的預(yù)感。</br>  手忙腳亂的接了起來,手里的福字掉在地上,她又沒有其他手去撿,皺了皺眉頭,不祥的預(yù)感變得更加強烈。</br>  打電話過來的是向來冷靜的齊寧,可是語氣已經(jīng)亂成一團。</br>  “小遲,你在不在齊程這邊?”甚至不再叫她遲小姐。</br>  “……我剛到門口。”遲稚涵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閉了閉眼,覺得自己心跳都開始不正常。</br>  “你先不要慌,聽我說。”齊寧不知道是在叫誰不要慌,語氣亂的一塌糊涂,遲稚涵這邊只聽到她一直在深呼吸,“老爺子這幾天身子不好,病糊涂的時候讓看護給齊程打了電話,說是要見齊程最后一面,那個看護是過年請來頂替老看護幾天的,完全不知道齊程的情況,所以她真的就打了。”</br>  “寶寶腦膜炎,我昨天剛剛飛到美國,趙醫(yī)生和李醫(yī)生參加學術(shù)研討,現(xiàn)在也不在國內(nèi),齊鵬封閉了好幾天手機都沒開,齊程爸爸……反正也不太指望的上,所以現(xiàn)在他身邊只有你。”</br>  “他現(xiàn)在心跳血壓全都在臨界值,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我擔心他連密碼都改了,家里的管理員密碼你還記得的吧?”</br>  “記得。”遲稚涵手里的一堆東西早就全丟在地上,開了大門進去輸密碼的手都在抖。</br>  “病發(fā)的話,他最有可能待的地方是衣柜或者畫室,畫室開門的密碼和管理員密碼是一樣的,你先找到他,看看他是否對外界刺激已經(jīng)沒有反應(yīng)。”</br>  “最糟的情況就是,他對外界光線聲音和碰觸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你力氣小,想辦法先把他放平,不要有異物堵住他呼吸,保持呼吸順暢,蓋上毯子保暖就行,趙醫(yī)生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了他的徒弟,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在趕過來的路上。”</br>  “好。”密碼輸了三次都出錯,遲稚涵覺得自己后背都濕了,他真的改了密碼。</br>  “書桌右邊第一個抽屜里面有一瓶白色瓶子紅色標簽的藥,藥片是淺藍色,如果他還有微弱反應(yīng),你想辦法讓他吃下三顆左右,然后不停的和他說話,讓他不要徹底陷入自閉癥狀。”</br>  管理員密碼輸入后開門的聲音,遲稚涵腿都有些軟。</br>  “好。”她聽到自己回答,窗簾又一次全部拉上,屋子里一片漆黑,安安靜靜,像個墳?zāi)埂.</br>  暖氣也沒開,室內(nèi)居然比室外還要冷。</br>  “他沒開暖氣。”遲稚涵皺眉,抓著手機的手開始抖,“他病發(fā)多久了?”</br>  “十分鐘。”齊寧聲音帶著哭腔,“不長,應(yīng)該不長。”</br>  “我把趙醫(yī)生也拉到電話里,你先去找齊程,記得,一定要保暖。”齊寧的慌亂讓遲稚涵心里更愧疚。</br>  她今天不該出門的。</br>  非得要去公司領(lǐng)最后一天的考勤。</br>  早上出門的時候,他還很好,不給他吃蛋餅還皺著眉頭拿著叉子把蘋果咬得嘎吱嘎吱的。</br>  他最近都很好,除了厭世指標一直沒上去之外,她都快要覺得他一切正常了。</br>  顯然其他人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都開始忙自己的事。</br>  他們,包括她,都在忙自己的事。</br>  ***</br>  “齊程?”把電話調(diào)成免提,遲稚涵一邊喊一邊摸索著去拉電閘。</br>  沒有聲音,黑暗加重了寂靜感,遲稚涵被壓得快要喘不上氣。</br>  “開燈,開暖氣,然后把所有柜門都打開。”電話里是終于聯(lián)系上的趙醫(yī)生,語氣冷靜。</br>  如釋重負,她和齊寧都一樣,平日里不怎么靠譜的趙醫(yī)生此刻簡直是定海神針。</br>  開閘開燈,突然的亮光讓遲稚涵眼睛瞇了一下。</br>  偌大的空間里空無一人。</br>  空的讓她心緊了又緊。</br>  “沒有人。”開了四五個柜子的門里面都空無一人,抬頭看畫室的門也是開著的,遲稚涵忍了又忍,但是聲音還是開始發(fā)抖。</br>  “齊程每次進的衣柜都是隨機的,這房子里所有的柜子都經(jīng)過特殊處理,你不要慌。”趙醫(yī)生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他發(fā)病的頻率低了很多,就算這次真的發(fā)病了,對身體影響也沒有之前那么大,而且只有十分鐘,他應(yīng)該沒有完全失去和外界的感知。”</br>  她怎么可能不慌。</br>  之前齊程哪怕有事,也是看得到他人的,而且齊寧齊鵬或者趙醫(yī)生李醫(yī)生,似乎永遠都是隨傳隨到的。</br>  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她卻找不到齊程了。</br>  這幢樓四面墻全部都是柜子,她開一個空一個,心開始一點點的往下沉。</br>  感覺自己像在噩夢中,打開的每一扇門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身邊全是數(shù)不清的門。</br>  “齊程!”聲音開始帶著哭腔,齊寧那邊的呼吸聲也變重,趙醫(yī)生一聲不吭。</br>  屋子里的暖氣已經(jīng)開始起作用,她熱的滿頭大汗卻忘記脫下帽子圍巾和外套。</br>  頭一次感覺,這空曠的房子像是蓄勢待發(fā)的野獸,用黑暗和空曠吞噬著她的理智。</br>  那一聲類似于敲床頭柜的聲音,微弱的差點被慌亂的遲稚涵忽略。</br>  然后又是一聲。</br>  遲稚涵屏住呼吸,聽到第三聲了才確認自己絕對沒有聽錯。</br>  “他有反應(yīng)。”遲稚涵又哭又笑,聲音是從廚房那邊傳過來的,他沒有在衣柜。</br>  那個柜子,是她前幾天收拾空出來準備放干貨的,還特意鋪了一層軟布。</br>  柜子很大,塞兩個人都綽綽有余。</br>  遲稚涵打開柜門,看到齊程一個人縮在角落里,眼淚就開始決堤。</br>  她平時最討厭那些一出事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結(jié)果現(xiàn)在自己哭成了傻子。</br>  “齊程有反應(yīng),能看得見。”用力吸了吸鼻子,和那個縮成一團卻努力抬著頭的男人對視,他臉色很差,但是眼神并沒有完全失焦。</br>  手放在柜板邊上,持續(xù)的,一下下的努力敲擊。</br>  只是因為脫力,敲擊的聲音越來越小。</br>  “能聽見么?”她快要哭死了。</br>  齊程微弱的點了點頭。</br>  “也能聽得見。”這下真的控制不住了,心里酸的跟被用棒槌搗碎了碾成渣一樣。</br>  “阿彌陀佛。”趙醫(yī)生突然很不合時宜的念了一句佛經(jīng)。</br>  遲稚涵就突然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又扯著嘴角笑了出來,真的是,幸好,他還能看得到她,他還能因為她太著急用力的敲出聲音來提醒她。</br>  就像最開始,他不說話,兩人只是用床板溝通那樣。</br>  真的是,幸好。</br>  “小寧,你先去照顧孩子,這邊我來。”趙醫(yī)生聲音也放松了,“腦膜炎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你也真是,當媽的人了不要再飛來飛去,你擔子重,就多找點人分擔,小孩子前三歲大的很快,你以后會后悔的。”</br>  “嗯。”齊寧也止住了眼淚,沉默了一下,“謝謝你,遲小姐。”</br>  她又變成遲小姐了……</br>  遲稚涵淚眼模糊哭笑不得。</br>  “他的血壓心跳還是很不正常,你先把藥給他。齊寧跟你說過了吧。”趙醫(yī)生只有在這種時候,聽起來特別的靠譜,形象莫名的高大。</br>  “淡藍色的?”遲稚涵剛才慌亂間用了所有注意力記下來的注意事項,居然也沒有出差錯。</br>  所以人的潛力真的是無窮的……</br>  “幾件事情,吃了藥之后,最重要的是保暖,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力氣從那個柜子里出來,你也搬不動,所以你要把柜子弄得盡量暖和,齊程很怕冷。”</br>  “哦。”拿了藥又倒了溫水,遲稚涵走的時候順便還很習慣性的前腳絆后腳摔了一跤,但是回答的時候聲音鎮(zhèn)定。</br>  很奇怪,看到齊程的那一瞬間開始,她就不慌了。</br>  除了無止境的心痛,剛才的慌亂都不見了。</br>  明明是她在照顧他。</br>  但是她就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樣,完全不慌了。</br>  “今天高架堵車堵的厲害,我那個徒弟應(yīng)該還有半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這半個小時看著他,能做到么?”趙醫(yī)生的語氣像是叮囑小孩子,不過確實也能讓人安心。</br>  “能。”遲稚涵手心里放了三顆淺藍色的藥,端著杯子也跟著縮進柜子。</br>  柜子再大也只是個柜子,遲稚涵鉆進去后,兩個人不可避免的貼的很近。</br>  “吃藥。”手心攤開放在他面前,遲稚涵好想摸摸他的臉,但是又怕會帶給他壓力。</br>  齊程沒動,出了很多汗,嘴唇顏色青紫。</br>  他個子高,縮在里面就頂住了柜子上方,不像遲稚涵,在里面上下左右的挪,靈活的跟猴子一樣。</br>  “我現(xiàn)在能靠近他么?”遲稚涵先找趙醫(yī)生確認了下。</br>  “當然能,現(xiàn)在幻覺就不是個事,先保證他對外界環(huán)境有反應(yīng),半個小時,我怕他會繼續(xù)惡化。”趙醫(yī)生就差沒說你直接上去抱著看看能不能治好了,到底還記得自己是個醫(yī)生,太唯心的話不能亂說。</br>  得到同意的遲稚涵手腳很靈便的爬到齊程身邊,緊緊挨著靠好,然后手里面的藥一顆兩顆的開始往齊程嘴里塞。</br>  齊程盯著她,視線有點失焦,但是確實是看得到她的。</br>  他嘴巴沒動,對送到嘴邊的藥毫無反應(yīng)。</br>  “張嘴。”遲稚涵的嘴巴跟著張開,又往他面前湊了湊。</br>  他身上很冷,凍得全身冰涼,臉頰摸起來冰塊一樣。</br>  “你等一下。”手里攥著藥又跑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懷里抱了一個大毯子。</br>  繼續(xù)手腳靈活的用毯子把兩個人都裹進去,擔心風吹進來還順便關(guān)了一邊的柜門。</br>  柜子里面暗了一點,齊程的眼睛眨了眨。</br>  “張嘴好不好?”遲稚涵近在咫尺,鼻子幾乎貼著他的臉,手里拿著藥和杯子鍥而不舍的讓他吃藥。</br>  他不想吃。</br>  這藥吃了又會興奮很久。</br>  而且有副作用,和男人有關(guān)的副作用。</br>  所以頭腦一片混沌,還記得緊緊的抿著嘴。</br>  可是遲稚涵很固執(zhí),一直讓他張嘴,甚至為了讓他張嘴,自己的嘴巴也無意識的微微張著。</br>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br>  真的用嘴巴貼到她嘴巴的那一刻,他腦子里想的應(yīng)該是不想吃藥,不想張嘴。</br>  然后碰觸到她溫熱的嘴唇的時候,腦子,就轟得一聲。</br>  耳邊只有趙醫(yī)生氣急敗壞的嚷嚷:“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血壓降下去了心跳又高了?小遲?你在干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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