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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八章

    三人同時愣了下,趙醫生藥物注射的手停住。</br>  “你試著把話組織的清楚一點,再試一次?”趙醫生彎腰,看著齊程的眼睛,問得小心謹慎。</br>  齊程發病會與外界隔絕,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東西,像現在這樣能擠出幾個字的情況幾乎沒有。</br>  齊程的嘴唇抖了抖,眼睛努力集中焦距,卻再也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徒勞的一直用手拉著齊寧的胳膊。</br>  “我沒有告訴她。”齊寧蹲下和齊程平視,她不敢主動觸碰齊程,只能加重語氣,“她只知道攝像頭能收音,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br>  齊程眉頭皺起。</br>  所有的聲音都像是隔著厚重的水霧,傳到他耳朵里的時候,都帶著回聲,要聽清楚很難。</br>  但是他手心里拽著的,齊寧的溫度卻是實實在在的。</br>  周圍光線很亮,光怪陸離的扭曲的顏色晃得他眼睛疼,他依稀記得,自己之前明明關了電閘。</br>  所以,家里真的來人了,這不是幻覺。</br>  腦子里面那句沒有告訴她終于變得清晰,他慢慢松開齊寧的胳膊,埋在枕頭里的腦袋晃了晃。</br>  隔著水霧的聲音影影綽綽斷斷續續,卻變得越來越貼近耳朵。</br>  “他的狀況比預料中的好很多。”趙醫生的聲音。</br>  “不用用藥了?”堂姐夫周景鑠的聲音,如釋重負的語氣。</br>  ……他又發病了?每一次發病,都要麻煩他們跑一趟,因為害怕住在齊家老宅的爺爺擔心,齊寧和周景鑠都會先叫上趙醫生,等他癥狀緩解了,才會告訴所有人。</br>  眼睛還是很難聚焦,但是手背卻隱約的有刺痛感。</br>  他還是得用藥么?那個用了之后能讓他興奮失眠的藥。</br>  “你出汗太多,導致電解質紊亂。”趙醫生的聲音又清楚了很多,“沒有SSRI類的藥,只是普通的葡萄糖和安定,助睡眠的。”</br>  齊程抬眼,嘴唇因為脫水加缺氧干燥灰白,眼前的水霧卻散了很多。</br>  “安心睡一覺,我們會等水掛完了再走,明天一早我再過來給你做個檢查。”趙醫生微笑,這一次并沒有用他最擅長的工作語氣。</br>  長時間鎖在衣柜里再加上嚴重脫水,齊程在徹底放松后終于開始意識模糊,沉沉睡去之前,還記得齊寧那句“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br>  對面那個人,什么都不知道……</br>  真好……</br>  ***</br>  “進展出奇的好啊。”趙醫生等齊程睡著了之后才喜形于色。</br>  齊程這一次確實是發病了,往常藥物注射加上心理疏導,一次發病起碼要一到兩個月才能恢復。</br>  這一次,齊程居然靠著他自己走了出來。</br>  “查一下這兩天走廊的監控。”趙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他和對門肯定是發生了什么才會有這樣的進展。”</br>  這一整幢洋房,除了齊程的活動范圍,其他的地方都裝了高清監控,而齊程家里的墻上也有不少求助按鈕。</br>  齊程的心理問題是嚴重到生活無法自理之后才開始求醫的,普通的系統脫敏治療對他完全無效,他甚至會一個空間里有兩個呼吸聲發病。</br>  因為這樣,齊老爺子才把齊程送到了這里,誰都沒想到,這一住,就是快十年。</br>  監控查的很快,這兩人唯一的那么一次交集,在幾個安靜的監控錄像里分外明顯。</br>  趙醫生因為齊程的進展心情極佳,看到齊程丟出紙條的那一刻,忍不住笑出聲。</br>  只有齊寧全程一言不發,臉色不愉。</br>  “你不相信遲稚涵?”周景鑠了解自家老婆,她對遲稚涵的定義是廚師,在這里工作三十天,用那張齊程病歷上典型的臉在監控里晃三十天的人而已。</br>  遲稚涵在監控里做的事,已經嚴重逾矩。</br>  “她不簡單。”齊寧不想多做評價。</br>  遲稚涵遠遠沒有看起來單純,明明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人,卻喜歡在人前裝傻,壓力越大,笑容越甜。</br>  她寧可遲稚涵是個只愛錢的人,拿錢辦事不要多做無謂的事情,她并不覺得這種多管閑事的好奇,能讓齊程的病情變好。</br>  可是現在,卻有些騎虎難下了。</br>  不管是不是因為遲稚涵,齊程最近病情好轉是事實,他甚至為了問她為什么,強撐著從自閉的世界里面打開了一條裂縫。</br>  這樣的執念,齊寧第一次在齊程身上看到。</br>  齊程,雖然嘴上沒提,但是監控里的行為和現在異常積極的舉止都表明,他想交朋友了,生病以來第一次,他有了明確的社交需求。</br>  偏偏,是對面那個不太看得透的遲稚涵。</br>  明明討厭她,卻每次都對著她笑臉相迎的遲稚涵。</br>  她請了那么多私廚,也不是沒有請過和齊程年齡相仿的,但是三十天過去了,齊程除了多畫出了幾張分鏡外,沒有任何波瀾。</br>  遲稚涵卻只用了十天。</br>  長相真的是魔咒,她不應該冒險的。</br>  “你是擔心齊程會在一樣類型的人面前受到二次傷害?”趙醫生嘆氣。</br>  給齊程看病,簡直是在打仗。</br>  所有的治療方案,都要通過齊家人投票決定,只要治療過程中,齊程出現任何不安反應,都會被隨時終止。</br>  他理解齊家人想要保護齊程的心情,但是作為醫生,他不止一次的說過,這樣的保護可能會讓齊程一輩子都處在這樣的反復惡化中。</br>  “我想利用遲稚涵在齊程身上做脫敏實景治療。”趙醫生這一次出奇的堅持,“齊程的病情,一直無法做這類心理治療,這可能是唯一一次機會。”</br>  “遲稚涵如果真的不簡單,反而是最佳的脫敏治療對象。”趙醫生指了指躺在床上熟睡的齊程,“他這十年從不外出,長時間接觸的都只有齊家人這件事,我一直是反對的。”</br>  “今天有進展了我才能把這話說出來,齊程這樣的狀況,如果再沒有進展,一定會從恐懼癥亞型轉變成深度自閉和抑郁,到時候就真的太晚了。”趙醫生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如果這一次,齊家還是對脫敏治療持反對意見,那我可能真的只能放棄做齊程的醫生了。”</br>  脫敏實景治療,顧名思義,就是讓患者依次列出相關誘發社交恐懼的情境的清單,然后從引起最弱的恐懼反應的情境開始,逐一讓病人身處其中。每一步驟做到病人適應,感到徹底放松為止,然后再接著做下一個較令人緊張的情境,直至最強程度的情境也不引起恐懼為止。</br>  而這樣的治療放到齊程身上,步驟很少,只要放任他和遲稚涵繼續深交,等產生感情后,讓遲稚涵在齊程背后說齊家八卦即可。</br>  簡單粗暴。</br>  如果不成功,那就是嚴重的二次傷害。</br>  也可能會導致齊程這一輩子再也無法走出這幢樓。</br>  齊寧低頭,這樣的決定,她做不了:“你就算說服了我,也不代表齊家會讓你做這么冒險的事。”</br>  “你把這個拍照發給他大哥齊鵬,讓齊鵬去說就行。”趙醫生走到齊程窗前,掀開了齊程的長袖,臂膀上,有明顯的傷痕。</br>  “抑郁癥前期自虐癥狀。”趙醫生對著齊寧夫妻震驚的眼睛,說的云淡風輕,“遲早的事情,他能堅持那么久已經算很不錯。”</br>  做還是不做,前面都是懸崖。</br>  ***</br>  遲稚涵把辛苦做好的棗泥眉毛酥送到對門的時候,對門開門的是她不認識的男人,氣氛凝重到她想立刻落荒而逃。</br>  “……夜宵。”怯生生的舉了舉手上的盤子,她好想念之前的小窗口,這男人看起來眼神太可怕了。</br>  “遲小姐?”西裝革履的男人松了松脖子上的領帶,伸出右手,對著遲稚涵露出了一口白牙,“我是齊寧的丈夫,周景鑠。”</br>  周景鑠,傳說中和老婆齊寧一起吃掉了齊家所有生意的外姓人……</br>  遲稚涵空出一只手和他握了一下,覺得自己笑容快要垮了。</br>  對門住的到底是誰,為什么出來的人看起來都很重量級。</br>  沒有一個她惹得起……跑都不敢跑的那種……</br>  “你前幾天違反了合同規定,擅自和住在這里的人有了對話,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周景鑠往前走了一步,重新關上了隔壁的門。</br>  ……</br>  遲稚涵端著盤子后退一步,腦中警鈴大作。</br>  “我們不知道你對話的目的是什么,主動討好對門對你的職業生涯并沒有任何幫助。”周景鑠站在原地不動,嘴角揚起了算計的弧度。</br>  遲稚涵咬唇,笑容慢慢的收了回去,一言不發。</br>  他在用貓逗弄老鼠的態度逗弄她,高高在上的,審視的。m.</br>  鄙視的態度太明顯了,她覺得自己這次真的快要笑不出來了。</br>  有錢人了不起么,大半夜的這樣威脅她有什么意思?被自己埋到根里面的自尊心開始蠢蠢欲動,遲稚涵拿著盤子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br>  “我們并不想和遲小姐糾纏,違反合同罰錢這件事,對于我們來說意義并不大。”周景鑠仍然維持著說一半,沉默一半的畫風,滿意的看到遲稚涵的臉色漸漸地變得難看。</br>  確實是個喜歡裝傻的姑娘,但是年輕,歷練不夠,仍然容易被看穿。</br>  她堅持不開口,不反駁他說她違反合同,也不問他違反合同后她需要做什么。</br>  就只是拿著盤子,蒼白著一張臉,完全任他擺布的樣子。</br>  如果不是那雙一不小心泄露心思的眼睛,一般男人還真的會被她這樣可憐的樣子弄到心軟。</br>  “我們會添加合同條款,具體的事項,明天下午我會過來和你詳談。”說完了就不打算再和她過多糾纏,轉身打開門又毫不留戀的關上。</br>  遲稚涵還是維持著那盤子的姿勢,看著里面六個小巧玲瓏的眉毛酥,然后伸出一只手,拿起一個塞進嘴里。</br>  香甜軟糯。</br>  她只能任他們擺布,只是這樣懶得爭辯的樣子似乎很容易激怒人,齊寧這樣,這位周景鑠先生也這樣,難道非得讓她做出憤怒的表情才算是真性情么,何苦呢……</br>  結局都一樣,她不如省點力氣。</br>  只是這泥沼,似乎真的越來越深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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