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稚涵正式開直播的時候已經入冬。</br> 因為齊家、澄乙再加上她自己的名氣,她這次直播宣傳做的很大,開播的時候在線人數很多。</br> 一開始粉絲對于遲稚涵堅持的不露臉直播是有異議的,畢竟她已經在記者會上露過臉了,現在突然又說不露,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br> 但是真的等遲稚涵開了直播,流暢的動作加上甜美卻安靜的嗓音,反而莫名的有種歲月靜好的生活煙火味。</br> 直播的器材都是遲稚涵找了之前那位導演幫忙選的,焦距都放在案板和臺面上,畫質高清,接到的贊助又大多走小資情懷路線,看起來各種高大上。</br> 和任俊友那種在廚房里面整一個普通攝像頭隨便做做嘮嘮嗑的美食主播不同,遲稚涵這次直播和她的微博主題一致,主打的都是精致路線。</br> 這個路線的好處是哪怕一再被人說裝13偽小資,好看的畫面也總是能留住人。</br> 而她選擇的第一道菜譜,是紅燒肉。</br> “五花肉的選擇其實很重要,如果要讓不吃肥肉的人也能吃得下你做的紅燒肉,最好就是選擇豬屁股尖的那一塊。”遲稚涵拿著生肉在鏡頭面前放平,“那個部位的五花肉三層分明,肥瘦肉的間隔相當,一塊切下來厚度在三厘米到四厘米之間。”</br> “當然了,必須帶皮。”遲稚涵說到這里嘴角有了些笑意,想到了齊程吃紅燒肉只愛挑豬皮吃的樣子,語氣變得更加溫柔,“燒五花肉也不用放油,把切好的五花肉先放進去,小火慢煎,煎到每一面都焦黃,出了油就可以了。”</br> 小火慢煎需要時間,遲稚涵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彈幕。</br> 居然,出乎意料的好。</br> 她花了好多心血布置的場地再加上洋房本身安靜祥和的特質,她的直播效果好到爆棚,很多人甚至覺得這是有專業導演剪輯后的錄播。</br> 把五花肉煎出油的時候,攝像鏡頭焦點移到了臺面,遲稚涵也不說話,安安靜靜的用筷子緩慢的撥動肉塊,讓滋啦啦的油慢慢飄香的聲音傳遞出去,彈幕果然又是一連串的太餓了的刷屏。</br> “紅燒肉是很適合添加輔助食材的菜。”遲稚涵說完之后停了一下。</br> 因為門被打開,齊程走進來之后看她在忙就直接蹲下鉆到了臺面下面。</br> “我個人比較喜歡加鵪鶉蛋、雞蛋或者各類豆制品……”遲稚涵聲音持續的飄,低頭瞪了眼齊程。</br> “你干嘛?”沒敢發出聲音,放慢語速讓齊程看懂她的口型。</br> “手機。”齊程也用同樣的語速讓遲稚涵看懂他的口型。</br> ……她手機正在放彈幕。</br> 遲稚涵搖頭,不想給他。</br> 齊程抿嘴,眼睛瞇了一下。</br> 彈幕已經開始刷問號,她放在鍋里面的五花肉煎的時間久了開始從漂亮的焦黃色慢慢的變黑。</br> ……高清攝像頭的壞處。</br> 遲稚涵用最快的速度把五花肉翻面,鎮定的繼續。</br> “喜歡吃的稍微脆一些口感的人可以把肉煎到剛才的那個色澤,不過要把握好火候,這個顏色時間再久一點,就焦了。”她一邊說一邊瞪齊程。</br> 他居然蹲在下面不走了……</br> 不理他!</br> 遲稚涵開始往已經熬出一層豬油的鍋里面放冰糖。</br> “冰糖要放小塊的,大塊的一定要砸碎了再放進去,不然……等到肉焦了冰糖都不會化。”</br> 遲稚涵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br> 她已經把冰糖丟了進去。</br> 紅燒肉的炒糖色是很關鍵的一環,所以丟了冰糖之后她開始不間斷的翻炒。</br> 然后就看到齊程學著她上次直播時候的樣子,把手伸到桌面上開始摸索她的手機。</br> ……</br> …………</br> 遲稚涵簡直快要哭了。</br> 她沒有拍臉,鏡頭都對著臺面。</br> 也就是說,齊程現在做的動作所有直播的網友,接近兩百萬用戶都看到了。</br> 彈幕A:“臥槽那只手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吧?”</br> 彈幕B:“不你不是一個人。”</br> 彈幕C:“澄乙????”</br> 彈幕D:“不至于吧,遲稚涵居然在家直播的?”</br> ……</br> 遲稚涵真的臉都綠了,一不留神又忘記翻面,五花肉油在冰糖的作用力下開始飛濺,齊程的手正好在附近,一塊很小的焦糖濺了出來沾到了齊程手上。</br> “……”遲稚涵第一時間關火,第二個反應就是把齊程從臺面下面拉起來拽著他的手去沖水,“痛不痛?”</br> 心疼死了,那么高的溫度,第一時間沖了涼水也仍然紅了一塊,眼看著就要起泡了。</br> “……你在直播。”齊程臉紅,卻又不想推開遲稚涵的手,身體下意識的靠近,另外一只完好的手很自然的就摟住了她。</br> 完全無視已經被一片問號感嘆號狗糧以及啊啊啊和臥槽占領的彈幕。</br> “你要手機干嘛?”遲稚涵在臺面抽屜里放了燙傷膏,順手拿出來開始幫齊程涂藥。</br> “你手機里有街景素材,你昨天忘記給我了。”齊程聲音很輕,他瞥了一眼彈幕,聲音變得更輕,“你直播還開著。”</br> ……</br> 齊程的漫畫需要幾個十字路口的素材,她昨天去公司的路上順便拍了幾張,回來之后兩人膩在一起完全忘記了正事。</br> “我今天要交第一本的初稿了……”齊程解釋的很認真。</br> 他有些愧疚,這是她第一次直播,但是似乎弄得直播間里全是臥槽……</br> 遲稚涵紅著臉把自己的手機交出去,然后紅著臉看著齊程把他的手機調到直播間,中間還順手給她刷了一堆禮物。</br> “……這錢平臺要收一半的!”她氣得掐他,“不許給我刷禮物!”</br> “哦。”齊程很聽話,看了眼攝像頭確定沒人看到他們的臉,湊過去親了一下,“我走了。”</br> “……”遲稚涵很難解釋自己為什么覺得舍不得,所以干脆摟著多親了一下。</br> “……你干嘛還從臺面下面走?”簡直瘋了。</br> “……忘記了。”齊程也有些窘。</br> ……</br> …………</br> 等遲稚涵重新開火做紅燒肉,彈幕已經再也不是剛才平和的模樣了。</br> 彈幕A:“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我無法想象有錢人家的桌底到底是什么樣的風景。”</br> 彈幕B:“桌子底下有那么好玩?澄乙記者招待會的時候你鉆,你直播的時候澄乙鉆?”</br> 彈幕C:“我只是想學個紅燒肉,可是我現在只想找根繩子吊死我這只單身狗……”</br> 彈幕D:“嗷嗷嗷嗷嗷嗷,齊程好溫柔,齊程我要給你生猴子!!”</br> 彈幕E:“你們都沒發現剛才那位大佬刷了多少禮物么?平臺扣一半的話,我比較同情我們家小遲這個月的薪水能不能賺回本錢……”</br> ……</br> …………</br> “焦糖色是很重要的一步……”遲稚涵努力讓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br> 她的第一次直播啊……</br> 雖然似乎因為齊程又增加了五十幾萬在線人數……</br> 雖然看起來平臺老大還很開心……</br> 雖然……</br> 以后的無數次直播,齊程都很習慣的從臺面下面鉆出來,有時候啥事沒有只是想親一下……</br> 她準備了很久的美食直播,很快上了熱度榜,用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方式。</br> 慢慢的站穩了一線主播地位后,遲稚涵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了任俊友這個名字。</br> 搜索了一下,卻發現他的人氣長時間的只能維持在幾百左右,甚至還不如玩票性質的主播。</br> 很正常的此消彼長,她越來越好,而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要斗倒她這一方的任俊友,死咬著不放就只能越來越差。</br> 他之前直播的調侃都被遲稚涵自己的直播一一打臉。</br> 日常直播中三頭兩天出現的被迫撒狗糧活動圈住了很大一批澄乙粉。</br> 而澄乙本人的微博已經淪為了癡漢微博。</br> 只要遲稚涵微博發的東西,他一律轉發并且發送三顆愛心。</br> 一顆紅心向老婆。</br> 粉絲從沒眼看到最后認命也只用了幾秒鐘。</br> 畢竟這微博之前除了發官宣其他冷清的毫無人氣,現在這樣經常發狗糧,倒是熱鬧了不少。</br> ***</br> 那一年的春節,齊程終于出門,和遲稚涵一起回了齊家老宅。</br> 齊爺爺臨終時念叨的團圓,在那一年終于實現了。</br> 齊長青、齊長明、齊鵬、齊程和遲稚涵、齊寧一家三口熱熱鬧鬧的也坐滿了一張圓桌。</br> 這也是遲稚涵家變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團圓飯,觥籌交錯間,總覺得滿目的紅彤彤都帶著幸福的模樣。</br> 所有人都很開心,齊程從一開始到結束都握著她的手,手心不再潮濕。</br> 齊長青甚至倒了淺淺的一杯葡萄酒,要求齊程至少沾一下。</br> 老一輩的人,對于喜事仍然離不開酒。</br> 齊程沒有推脫,低頭微微抿了一口,然后全程微微紅著一張臉。</br> 回洋房的路上,他臉上的酒氣居然還沒有消,摟著遲稚涵在她頸脖附近撒嬌,蹭得像一只巨型金毛。</br> “暖暖的。”他笑嘻嘻,嘴里的熱氣熏得遲稚涵耳朵根都開始癢。</br> “嗯……”被齊程蹭得口干舌燥的遲稚涵很敷衍的拍拍他的頭。</br> “要抱。”齊程繼續呢喃。</br> 他本來就長得好,微醺的時候眉眼完全放松,耷拉著長卷的眼睫毛,撩撥的遲稚涵心軟如泥。</br> 本來就已經摟得很緊,被他這句要抱勾得只能更用力一點。</br> “老婆,要親。”他似乎被抱開心了,蹭了一下對著遲稚涵撅起嘴。</br> “……你到底醉沒醉?”遲稚涵有些不習慣這樣銷|魂|可口的齊程,覺得自己快要克制不住狼女本性了。</br> 齊程睜開眼睛,捧著遲稚涵腦袋親了下她的鼻尖,嘴角又揚了起來,宣布:“沒醉,要親!”</br> ……那就是醉了,遲稚涵對他的酒量嘆為觀止,真的就差不多是幾滴葡萄酒啊……</br> “要親。”齊程晃晃頭,對遲稚涵停頓很不滿,頭一歪湊近了一點直接咬住了遲稚涵的耳垂。</br> 也不用力,含了一會開始用舔的。</br> “……”遲稚涵一哆嗦,癢得直縮脖子。</br> “老婆……”他又喊了一聲,呢喃的,帶著眷戀。</br> “你以后真的不能喝酒了。”被酒醉后的齊程弄得毫無辦法的遲稚涵只能很無語的揉揉他的頭發。</br> 齊程被揉舒服了,就直接躺在她腿上,嘴角的笑意讓遲稚涵覺得有些恍然。</br> 他越來越愛笑了。</br> 晚上起夜上廁所回來,他順手把她抱回懷里的時候,嘴角也一直都是揚著的。</br> 真好。</br> 遲稚涵不自覺的低頭,俯身親了下他的嘴唇。</br> “我愛你。”齊程睜眼,琥珀色眼底全是旖旎眷戀。</br> “我也是。”遲稚涵微紅著臉回應。</br> 他們十指交握,窗外偶爾會有郊區煙花爆竹的聲響,路邊的屋子開著窗,放著震耳欲聾的新年音樂。</br> 所有的一切,都喜氣洋洋。</br> 一如他們以后的生活。</br> ***</br> 齊程關于抑郁癥病人的系列漫畫,在八個月以后終于完成了,上架當天,齊程聽從了遲稚涵的建議,把自己這十年來畫的畫開了一個畫展。</br> 畫展很驚人。</br> 那樣純粹的來自于心靈的絕望和對生命的渴求感動了很多人。</br> 他的畫展,加上他的系列漫畫,讓人們對于心理疾病的探討熱度又一次升溫。</br> 他漫畫里的都是普通人,大部分都是白天一切正常笑臉迎人,晚上獨自一人的時候買醉自|殘甚至自|殺,他的每個抑郁癥病人的故事,都能讓人找到共鳴。</br> 故事里,并不是每一個人最終都能痊愈。</br> 齊程把他故事里最終離開人世的那些人,稱之為休息。</br> 在漫長的無止境的無法控制的苦痛中累了,所以選擇了休息,他說這不算是好事,但是對于那個人來說,卻也不算是壞事。</br> 故事里,最終得到痊愈的人,也大多經歷了旁人無法想象的斗爭,治療方案多種多樣,可是最終最重要的,仍然是陪伴和活著的希望。</br> “在漫長的黑暗中,我們會一直幻想著有一雙手,溫暖的,牽上了就能讓你徹底心安的手。它或許不能帶你逃離苦痛,但是卻能成為你唯一的光源,讓你在掙扎中不至于忘記自己是誰。”</br> “我很幸運,我在跌入泥潭不想再掙扎的時候,找到了那雙手。”</br> “所以,徹底無力的時候,嘗試著再試一次,或許,就能幸福。”</br> -全文終-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