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br> 從S市飛到冰島,齊程選了一條最短的航線。</br> 將近十七個小時,在哥本哈根中轉的時候他其實已經有些累了,真的到達雷克雅未克的時候已經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多,換算下時區,北京時間凌晨六點多。</br> 他是真的有點累了。</br> 等行李的時候把頭放在遲稚涵的肩膀上,靠著他熟悉的甜香味強迫自己清醒。</br> 這是他們的蜜月,真正意義上的,和齊家毫無關系的,從簽證到買票到行程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蜜月。</br> 婚后第三年。</br> 他才能夠正式開始。</br> 他欠她太多正常人應該有的經歷,所以他很努力的,在一點點的彌補。</br> “累了吧。”他懷里的女人說話的聲音很甜,每次擔心他的時候,他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微微蹙著眉頭,本來上揚的眼角會耷拉下來,咬住下唇,導致本來粉嫩的嘴唇看起來顏色更誘人,他阻止過幾次,但發現她只有在心情很糟的情況下才會真的用力,所以也就放任了。</br> 他珍視她所有的小情緒,哪怕是負面惡意的。</br> 他都喜歡。</br> “還好。”他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心滿意足的沉溺在她的香味中,“你呢?”</br> “我飛機上睡得很好。”遲稚涵抬手,幫齊程揉太陽穴。</br> 齊程臉色不是特別好,這段時間好不容易變得暖和的手現在摸起來也有點冷。</br> 克雷雅未克國際機場等待行李的時間漫長,因為接近深夜,倒不是特別嘈雜,齊程摟著遲稚涵,由著她輕輕重重的揉著他的頭,居然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br> 等行李的傳送帶響起來的聲音驚醒他的時候,整個人倒是舒服了不少。</br> 鼻尖碰了碰遲稚涵的耳朵,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毛線帽子戴到她頭上,拍拍她仍然擔心的皺著眉的臉:“沒事了。”</br> “我們應該到近一點的地方的。”遲稚涵仍然忐忑,跟在齊程后面看著他拿行李,兩個巨大的黑色箱子,放到行李車里,背后還背著包。</br> “近一點的地方沒有極光。”齊程笑,摟過了因為擔心一直在低聲嘟囔的遲稚涵,“我想跟你一起看極光。”</br>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看也來得及啊。”遲稚涵瞪他。</br> 婚后這幾年,齊程完全沒閑著,稍微好一點了,就帶著她一起外出吃飯,看電影,逛游樂場,外面倒數跨年。</br> 他曾經說過的自己做不到的那些情侶之間的事,在他的康復計劃里一點點的實現。</br> 在一起時間越久,越發現齊程的執著。</br> 他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承諾,甚至包括戀愛的時候以為他自己做不到的那些放在心里面沒有說出來的。</br> 她以前以為齊程已經夠好夠好了,結婚后等他慢慢康復才發現,他比她認為的夠好夠好還要好很多。</br> “明年開始我們就不一定是兩個人了。”齊程低頭看手機確認了接機人的位置,牽著遲稚涵往機場外面走。</br> “為什么啊?”齊程的手有些冷,遲稚涵拉著他站定,從背包里拿出他的羽絨外套讓他穿好,踮著腳在幫他把帽子戴上,系好圍巾,戴好手套。</br> 鼓鼓囊囊的包成一個人形粽子。</br> 人形粽子沖她彎彎眉眼:“明年我們可以準備要孩子了。”</br> 檢查結果已經很不錯,為了穩妥一些他還想再觀察幾個月。</br> “我們只生一個好不好?”他用商量的語氣,“我始終擔心遺傳的問題。”</br> 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討論了很多次。</br> 抑郁癥有遺傳的可能,雖然趙醫生說他們家只有齊程一個特例,所以遺傳可能性不是特別大,但是齊程心重,仍然是擔心的。</br> 他其實很喜歡孩子,齊寧家的那位小公主自從齊程康復后就經常來小洋房串門,齊程性格溫和,對孩子又特別耐心,兩人的互動經常讓遲稚涵看的眼眶熱熱的。</br> 所以她和齊程商量過生兩個。</br> 齊程考慮了一個多月,仍然不敢冒險。</br> “萬一真的遺傳了,一個孩子我們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專心照顧他。”他每次商量的時候都是這樣認認真真的。</br> 溫柔的、敏感的、內心一直悲觀著的齊程。</br> 她愛的男人。</br> “那就只生一個。”她笑瞇瞇的。</br> 冰島天氣寒冷,齊程的羽絨服很厚,帽子上有密密柔軟的毛,戴上帽子后,白色的毛襯得他皮膚更白,被她包的密實,露出來的眼睛很認真的盯著她臉上的表情。</br> 怕她是為了他妥協的。</br> 怕她其實內心深處還是很想要兩個孩子的。</br> “如果你真的想要……”他又開始猶豫,像每次商量完后那樣,心里想著,兩個的話,最多他多操心一點,其實也不是不行。</br> “……”遲稚涵看著他又一次開始自我糾結,拽住他的圍巾用力的抽了一下,讓他彎腰和她平視。</br> “我只要你,孩子一個兩個都無所謂,只要是我們的孩子就好。”</br> “我已經很幸福了,比我想象中的最幸福還要幸福很多的那種幸福。”</br> “所以你閉嘴!”最后一句惡狠狠的。</br> 一如每一次他想鉆牛角尖的時候一樣,命令式的。</br> 這其實不算特別好的溝通方式,對于心思敏感的人來說,強制鎮壓其實并不能解決問題。</br> 可是齊程知道他喜歡這樣。</br> 遲稚涵每次這樣瞪著眼睛讓他閉嘴的時候,眼底的心疼都是實打實的。</br> 她心疼他這樣敏感糾結的個性,知道他改不了,所以一次次的強調她很幸福,一次次的讓他閉嘴。</br> 我愛你三個字另類的表達。</br> 圍巾包住了嘴,他只能湊過去隔著圍巾碰碰她的嘴唇,乖乖的閉嘴。</br> 異國他鄉,似乎也沒什么。</br> 他們兩個人的小世界,似乎不管到哪里,都堅不可摧。</br> ***</br> 這一次蜜月他們在維克鎮住了半個月,看到了四次極光。</br> 都是強度很高的極光,齊程請的當地司機一直說他們運氣太好。</br> 遲稚涵一如既往的破壞氣氛。</br> 第一次第二次看的時候,沐浴在極光下面還能感動的像個女人,第三次的時候終于忍不住讓齊程站在極光下讓她拍照。</br> “你頭頂一片綠色的草原。”他的女人說完之后還特別認真的強調,“染的你頭發都綠了。”</br> ……</br> 他其實臉也被氣綠了。</br> 第四次的時候,寧可窩在玻璃房里面玩手機,也不想抬頭看一眼就在頭頂的極光。</br> 好脾氣的齊程也忍不了她這樣暴殄天物的行為,關了房間里所有的燈,在極光的沐浴下,把她丟到床上意亂情迷的時候,她居然笑場了。</br> “那個……”遲稚涵笑出了眼淚,“你在上面看起來好綠……”</br> ……</br> …………</br> “閉嘴。”惡狠狠的。</br> “哈哈哈哈哈哈,你周身都是綠色的光芒。”遲稚涵實在忍不了了。</br> “……我再也不看極光了。”齊程懊惱的都想咬死她。</br> “要不……”遲稚涵眨眼,“我在上面?”</br> ……</br> …………</br> “靠,你也笑場憑什么說我?”幾分鐘之后齊程摟住遲稚涵笑得胸口一直在震。</br> “真的是綠色的。”齊程邊笑邊安撫她,也難為她剛才居然忍了那么久才笑出聲。</br> “明天換個沒玻璃屋頂的地方住吧。”遲稚涵趴在他身上戳他的喉結。</br> “嗯。”齊程看著天空中越來越亮,變幻出無數種光譜的極光微笑。</br> 真的是驚心動魄的美。</br> 可是仍然比不過他懷里的幸福。</br> 二</br> 結婚第四年,遲稚涵懷孕了。</br> 有一個計劃性老公的最大問題,就在于沒什么驚喜。</br> 備孕了兩個月,測的時候驗孕棒上就已經兩條線了。</br> 遲稚涵特別鎮定,拿出來宣布的時候齊程在畫室里畫畫,看起來也特別鎮定。</br> 但是他坐在畫架前半天都沒有起身。</br> “你不吃飯么?”剛剛確認了自己會做媽媽的遲稚涵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做了晚飯走到畫室叫齊程吃飯。</br> “我腿軟。”剛確認自己會做爸爸的齊程表情仍然很平靜。</br> 他從看到驗孕棒開始就一直想站起來抱她,結果一直沒成功,腿抖得跟篩子一樣。</br> “嗯,我剛才做了三個菜全都糊了。”遲稚涵也跟著平靜的宣布。</br> 兩人面面相覷。</br> 臉上的表情都很詭異,平靜的、微笑的、卻又有些想哭。</br> 齊程坐在凳子上對遲稚涵張開雙臂。</br> 遲稚涵一開始想用跑的,兩步之后又放慢腳步開始走。</br> 抱在一起的瞬間,兩人都呼出一口氣。</br> “等我回過神,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齊程語氣有點愧疚,“我回神的時間太久了。”</br> 都半天了仍然覺得不真實。</br> “沒事,我也沒反應過來。”準媽媽遲稚涵拍拍準爸爸的背表示理解。</br> “你覺得會是男孩女孩?”安靜了一會遲稚涵開始發散思維。</br> “男孩女孩都挺好,健康就行。”齊程說出了標準答案。</br> 遲稚涵滿意的點點頭。</br> “懷孕的時候我會變得很丑。”遲稚涵繼續提供送分題。</br> “你這幾個月不要做飯了,家務也都不要動了,要拿什么都跟我說,雖然不是高齡產婦,但是也要小心。”齊程壓根就沒在聽她問什么。</br> 對于生孩子這件事,他很早就有準備,相關的知識也都看的滾瓜爛熟,本來以為準備的那么充分,應該不至于會慌神。</br> 結果事實證明,這件事不管準備得多充分,也仍然會措手不及。</br> 向來健康的遲稚涵,妊娠五十天后開始劇烈孕吐。</br> 吃什么就吐什么,油煙味,葷腥味,都完全不能碰。</br> 齊程變成了她的救命稻草,他身上的藥香味是唯一一個讓她聞著不會覺得惡心的味道。</br> 惡心的時候恨不得把鼻子黏在他身上。</br> 而且這樣劇烈的孕吐,吐了六個多月。</br> “天哪我瘦回剛認識你的時候的體重了。”遲稚涵挺著大肚子站在體重器上居然有些沾沾自喜。</br> 肚子大了那么多,四肢卻越來越細,本來有些圓潤的臉現在都變尖了。</br> 齊程在廚房里幫她泡米糊,心疼的都不想搭理她。</br> “你不理我了么?”很敏感的孕婦因為齊程的沉默迅速的委屈了,本來就擅長發散的思維現在已經飄得找不到邊,“你嫌棄我了么?因為我太瘦?可是我胸變大了啊……”</br> “……”齊程抬頭,白了她一眼,“過來吃米糊。”</br> “還是你想把我養成豬,生了娃娃以后有理由不要我?”吃了兩口米糊遲稚涵腦洞又開到了另外一個方向。</br> “再吃兩口。”齊程眉毛都沒動一下,勺子挖了一勺米糊放在她嘴邊,“你今天早上吃的都吐完了,不吃的話一會胃痛。”</br> 遲稚涵張嘴,又想說點什么,胃里卻再一次開始翻涌。</br> 挺著大肚子仍然跑的很快的遲稚涵迅速的沖到衛生間,身后跟了拿著毛巾臉色很難看的齊程。</br> “你以前是怎么忍下來的?”齊程看著遲稚涵漱口,然后用溫毛巾幫她擦臉,語氣很不好。</br> “什么?”遲稚涵覺得自己大概是吐習慣了,最近這段時間吐完了一點都不難受了,精神仍然很好。</br> “我減藥的那段時間,也經常吐,你怎么忍下來的?”看著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他都快瘋了。</br> “你比我慘。”遲稚涵笑了,想踮腳去揉他的頭發,動了一下就被齊程摁住,抱她坐到了洗手臺面上,讓她可以和他平視。</br> “你那時候吐都是躲起來關著門的。”遲稚涵如愿的摸到了他的頭發,“而且那時候我們的感情也沒現在這么深。”</br> 結婚幾年,他們都已經徹底把對方刻到了生命里。</br> 換作是現在齊程這樣吐的話,她可能也會跟著齊程現在一樣焦慮的快要抓狂。</br> “我們只生一個。”齊程強調,這次再也不想和她商量了。</br> 之前查的那些資料說的孕吐,腿抽筋,盆骨痛,腰酸等等孕婦反應,他看了雖然擔心,但總是僥幸,覺得遲稚涵身體素質好,應該不至于。</br> 結果怕什么來什么,懷孕的這幾個月,她吃足了所有的苦。</br> 孕吐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就開始半夜腿抽筋,所有的反應都過去了,肚子又大的不知道應該用什么姿勢睡。</br> 最后還是齊程難得的強硬了一把,逼著遲稚涵坐在他懷里,兩個人都半躺著睡了將近一個月。</br> 才終于要臨盆。</br> 幸運的是,這一次,終于沒有讓她吃太多的苦。</br> 孩子生產的算順利,只是一開始痛的時候,齊程焦慮的樣子讓齊寧很警惕的叫來了趙醫生。</br> 他汗出的快要和遲稚涵一樣多了,卻仍然堅持想跟她一起進產房。</br> “你敢進來我就不生!我憋死你!”遲稚涵已經痛的開始胡言亂語。</br> 她是真的怕齊程會暈過去,他現在的臉色白的像是剛認識他那時候的樣子了。</br> 這九個月,吃苦的人是她,但是齊程其實也沒好到哪里去。</br> 懷孕九個月,齊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之前買的毛衣穿起來看著都有點大。</br> “你們兩個生個孩子而已,能不能冷靜點。”齊寧終于發飆,“她開三指的速度那么快,肯定很快就出來了,你消停點在外面等著不行么?”</br> 齊程深呼吸抿嘴。</br> “一樓門診有男性結扎,你要不要去掛號?”趙醫生也插了一腳,“我覺得你們兩個生一個就夠了。”</br> 這九個月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br> “等她出來我就去。”齊程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產房的門。</br> “……”趙醫生被齊寧瞪的在一邊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說話。</br> 他就是隨意開個玩笑,不過看齊程這樣子估計是真的打算做了。</br> 也好,再來一次難保他真的會病發。</br> 遲稚涵這樣的身體懷孕反應那么激烈真的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br> 還好,進產房之后如齊寧說的那樣,真的沒有等太久,一個多小時后,醫生就出來宣布母女平安。</br> 而齊程在產房打開的那一瞬間就沖進去了。</br> 產房里有血腥味,遲稚涵臉還是很紅,還沒從剛才歇斯底里把孩子擠出來的過程中回神,眼睛一閃就看到齊程白著一張臉沖進來抱住她,身體抖得比她還厲害。</br> “嚇壞了?”遲稚涵嗓子還有些啞。</br> 齊程抱著她點頭。</br> 他知道自己沒控制住,從她羊水破了開始陣痛的時候開始,他就處在失控的狀態。</br> 他真的嚇壞了。</br> 那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媽媽死于羊水栓塞,腦子就開始不可抑制的往最悲觀的地方想。</br> 然后整個人就已經不太聽得到外面的動靜。</br> “沒事了。”遲稚涵溫溫柔柔的拍著他的背,“我們有了個女兒。”</br> “皺皺巴巴的,我剛才只看到紅紅的一個。”遲稚涵還是拍著他的背,感覺他緊繃的身體一點點的放松下來。</br> “沒事了……”遲稚涵呢喃著,彎著眼睛沖在門口對她做手勢的齊寧點點頭,“我們一會去看寶寶好不好?”</br> “嗯。”齊程終于有了反應。</br> “女兒哦。”遲稚涵語氣開心了一點,“我終于卸貨了,以后不會吐也不用半躺著睡覺了。”</br> “嗯。”齊程徹底放松了,松開遲稚涵,眼睛里都是眼淚。</br> “……哭包。”遲稚涵又氣又笑。</br> “等你出月子了,我去結扎。”齊程這一次,仍然沒用商量的口吻,“我確定這樣的事情我承受不了第二次。”</br> “……”遲稚涵皺眉。</br> “生孩子,我有心結。”齊程終于說出口,他心里面最最在意的那件事。</br> “嗯。”遲稚涵其實在他說結扎的時候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他擔心她會像他媽媽那樣。</br> 大家都認為齊程完全康復了。</br> 卻沒想到這個心結在他心里仍然存在。</br> “我真的沒事。”遲稚涵又重復了一次。</br> “嗯。”齊程也跟著重復,剛才眼底的失控情緒終于徹底消散。</br> 遲稚涵沒事,他們有了自己的寶寶,一個女兒,笑起來有很深的梨渦,眼睛瞳孔的顏色和他一模一樣。</br> 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伸出奶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指頭。</br> 軟綿綿的卻充滿了力量。</br> 很神奇的,有著遲稚涵和他身上各種特質的生命。</br> 遲稚涵把自己的小名給了她,這個小小軟軟的囡囡,讓她心里面那片荒蕪的黑洞慢慢的有了光亮。</br> 三</br> 結婚第八年的時候,囡囡五歲。</br> 皮到人神公憤。</br> 她長得太乖巧可愛,齊程一開始準備的育兒大法已經全部變成了豆腐渣。</br> 本來就是溫和容易心軟的人,對上那雙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還有和遲稚涵一模一樣的嘴角梨渦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了原則。</br> 女兒總是天生的會撒嬌。</br> 心軟的一塌糊涂,也就忘記了教規矩。</br> 遲稚涵倒是教的。</br> 只是遲稚涵本身也是個皮的不行的個性,帶著三四歲的娃爬樹挖洞找松鼠,經常玩的一頭一臉的泥。</br> 野孩子一樣的到了五歲,某一天早上趁著遲稚涵睡覺的時候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腦袋上,腳丫還在她肩膀上啪啪的踩了兩腳,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占領了高地。</br> 灰頭土臉的遲稚涵終于意識到,這娃得教育了。</br> 其實也挺簡單。</br> 他們夫妻兩個不行,家里有行的人。</br> 齊寧,和她那個幾乎和她個性差不多的女兒。</br> 也就比囡囡大了四歲,個性卻已經冷靜的遲稚涵都自嘆不如了。</br> 接過來陪著囡囡住了兩個月了,囡囡立刻改頭換面。</br> 囡囡對這個表姐又愛又怕,她有限的那么短短幾年的記憶里面,這位表姐很少對她笑過。</br> 但是她卻莫名的知道,表姐很疼她。</br> 爸爸媽媽不讓她吃太多的糖,她會偷偷的藏起來。</br> 表姐知道了,就把她藏起來的那些糖都翻了出來,上交給了她爸媽,然后在她哭喪著臉的時候,偷偷的留下一顆塞到她嘴里。</br> 她最喜歡的草莓牛奶味道。</br> 囡囡和遲稚涵一樣,是招蚊子的體質。</br> 林子里用了再多的艾草,也仍然會有蚊子,囡囡夏天到了就不愿意待在屋子里,喜歡在林子里亂跑,又不愿意擦驅蚊水,一回來身上就帶了五六個蚊子包。</br> 遲稚涵和齊程試了很多種方法,她仍然屢教不改。</br> 但是表姐來了之后的第二個星期,遲稚涵就發現囡囡身上擦了滿滿一身的驅蚊水。</br> “你不是不喜歡驅蚊水的味道么?”遲稚涵很驚奇。</br> “表姐說,我不讓蚊子咬,蚊子也不會餓死。”囡囡圓圓的臉上一本正經。</br> “……”所以她女兒每年夏天被咬成這樣是為了字面意思的喂蚊子?</br> “她說林子里有很多其他的動物,我的血不是對蚊子最好的。”囡囡仍然一本正經。</br> ……</br> 齊程畫畫的筆抖了一下。</br> “你為什么要對蚊子那么好?”遲稚涵快哭了。</br> “爸爸說,要愛護小動物。”而蚊子,是她見過的最小的動物。</br> 被點名的齊程無奈的回頭,看到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邊上還有一個小小號的齊寧用和齊寧一模一樣的表情控訴他。</br> 他很鎮定的轉身,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br> 遲稚涵嘆氣,決定等齊寧的娃娃走了,再跟女兒溝通下這世界上除了小動物還有種東西叫做害蟲。</br> ***</br> 他們的房子在懷孕前就已經做好了隔斷,原來兩百多平米的空間隔出了三個房間。</br> 囡囡的房間很公主,但是囡囡不愛睡,晚上經常為了要和他們擠一張床哭鬧不休。</br> 這個毛病也是齊寧的女兒治好的。</br> 她甚至什么都沒說,只是在囡囡如常哭鬧的時候,撇了撇嘴角。</br> 然后囡囡就安靜了。</br> “爸爸,表姐剛才為什么做出這樣的表情。”像貓和老鼠里面老鼠看貓的表情。</br> “……”齊程很難跟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剛才那個嘲諷臉,苦惱了一下,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講故事?”</br> “哧。”這次嘲諷的是她的親媽,遲稚涵也斜斜的看了一眼齊程。</br> 明明是他抱怨晚上跟女兒睡一張床不好的,結果每次心軟的都是他。</br> “囡囡。”表姐穿著睡裙抱著一本故事書走過來。</br> 正打算讓爸爸講故事的囡囡瞬間眼睛亮晶晶。</br> “一起看吧?”表姐晃了晃手上的書。</br> 齊程心情復雜的看著女兒撅著屁股就跟了過去。</br> 童言稚語的。</br> “我三歲的時候就不跟我爸媽一起睡了。”表姐冷靜的聲音。</br> “我我我……”囡囡有點激動,想了下變得心虛,“我有時候也自己睡的。”</br> “……”表姐沒說話,翻了一頁故事書。</br> “為什么不能跟爸爸媽媽睡啊?”囡囡跟著看了一頁,還是覺得好奇。</br> “那樣不酷,長不大的鼻涕蟲才會粘著爸媽。”表姐仍然冷靜的聲音。</br> “……”齊程和遲稚涵對望一眼,眼底都是復雜的情緒。</br> “鼻涕蟲,也挺好的啊。”囡囡哦了一聲,表示仍然不太理解。</br> “……”表姐翻書的動作停住,“可是長不大啊。”</br> “……哦。”囡囡的小肉臉皺了起來,思考了很久,“長不大好可怕。”</br> “嗯。”</br> “那我也不要跟爸爸媽媽睡了,我要跟表姐一樣長那么大。”</br> “你不會長得跟我一樣大的。”表姐語氣都不帶起伏。</br> “為什么?”囡囡奶聲奶氣。</br> “因為我媽媽比你媽媽高。”</br> “……啊。”囡囡恍然大悟的樣子。</br> ……</br> …………</br> “為什么女兒教好了我一點也不高興。”遲稚涵覺得自己被雷的不輕。</br> “睡吧……”同樣心累的齊程摟過她親了下,關了燈。</br> “我比齊寧矮么?”黑暗中遲稚涵忍不住還是問了。</br> “……”這是送命題,齊程抿著嘴一言不發。</br> “穿高跟鞋還矮么?”遲稚涵很執著。</br> “……”齊程沉默的開始啃她的鎖骨。</br> “色|誘也沒用,矮那么多么?”遲稚涵十分清醒。</br> “……好吧……色|誘有用,你最近又看了什么書?”遲稚涵有些喘,看了眼房門確定關上了鎖好了。</br> “求生本能……”齊程拍拍她的臉,聲音也帶著喘,有些沙啞。</br> “……”遲稚涵的手漸漸收緊,“……我下次要不再逼逼你?”</br> 求生本能感覺很不錯來著……</br> “你試試?”齊程抬頭,有些咬牙切齒。</br> 因為囡囡,他憋了好久。</br> 求生本能這種事,他很樂意,各種各樣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