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來就是專門負責接送宜園的員工,開這車來學校接你沒有什么不合適的。”
回家的途中,王英對女兒。
“怎么,學校里有人你閑話了?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兒。”任勤勤哼笑,“能讓我吃虧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王英輕柔地順著女兒的頭發,:“沈家這樣的人家,給家里員工的待遇都是這么好的。你跟著我在宜園里住久了,凡事見得多了,眼界也會寬許多。外面有些人眼皮子淺,些什么不好聽的,你不用放心上。”
可咱們母女倆不能算沈家員工呀。
任勤勤強笑著,沒把話出口。
王英又問了幾句學校生活和功課。任勤勤當然不會自己一入學就迷上了帥哥,魂不守舍,只功課重,還不大適應。
“慢慢來就是。”王英并不操心女兒學業,“待會兒回了宜園,你就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今沈家來了人,你就別到處亂走了。”
宜園還是那么一個世外桃源,綠樹環繞的白色大屋,院后的云夢湖在烈日的照射下宛如一塊溫潤的翡翠。
宜園的地面車庫里果真多了兩輛豪車,一輛蘭博基尼,一輛梅賽德斯。
任勤勤這一周來跟著馮燕妮混,多多少少對名牌和奢侈品有了些了解,也能認出幾個車標志了。一看這車,就知道沈家來的是貴客。
可坐豪車的也未必就是名流了。回想起趙書雅的那張臉,任勤勤憋著樂。
王英同任勤勤一道用了午飯,留任勤勤在宿舍里睡午覺,自己又返回了大屋。
隨著病情加重,沈含章神智越發不清醒,卻是越依賴王英了。有時候他看不到王英,還會發脾氣,醫生護士都拿他沒辦法。
王英心底是有些得意的。
她知道沈家上下都瞧不起自己,但是架不住沈含章稀罕,缺了她,飯都不好好吃。
沈含章沒病的時候,和王英也不過是露水情分,并沒有當真,王英自己也清楚。
沈含章做了一輩子紳士。在他這個階層,能和他打交道的女性,不是名媛就是高知精英,一個賽一個矜持高雅。他前妻蔣宜女士更是風華絕代、美艷如霜。
她們一個個都是那么的雪白,精致,優美。像水晶藝術品,擺在那里看,不敢多碰一下。
只有沈含章自己知道,他喜歡的一向是王英這種身上還帶著沒洗凈泥味的女人。
三十來歲的年輕婦人,熟得正好,活力四射,像一顆熟透聊野山桃,又酸又甜,極爽口——就像他少年時被長輩打發跑船,船長家里那位隨船的妻子。也是他人生里第一個女人。
她得是健壯而粗糙的,又得有著傳統女性的溫柔。她學識不高,所以會有一種無知的快樂。她又不能太精明市儈,還得樸實勤勞才好。
于是,上把王英送到了沈含章面前,當作他生命盡頭的最后一顆糖。
而在王英眼中,沈含章雖然年長她二十歲,卻是她連奢想都不敢的完美男人。
沈含章的暗示加上王英的自愿,兩人很快**地燒起來,沈家少爺也在王英的肚子里安了家。
如今,沈含章已不剩多少時日。王英其實還隱隱松了一口氣。
她固然傷心,可又覺得,自己做了沈含章生命里最后一個女人,已是她這輩子能經歷的最精彩的事。
王英從員工樓梯來到二樓,才走到主臥門口,就聽里面鬧哄哄的。
一個嚴厲的女聲在數落:“你們怎么這點事都做不好?沒人監督著,就偷懶耍滑了嗎?惠姐,你是怎么管家的?”
管家惠姨陪著心:“先生現在人是糊涂的,脾氣完全變了。我們都只能哄著他,也不敢強來……”
護士嘴快道:“沈老先生只讓英姐服侍,不喜歡別人碰他。”
屋內一靜。
另一個年輕的女聲冷笑道:“英姐人呢?請的專職護工,就該伺候爸爸吃喝拉撒的。還是這就開始請產假了?”
王英知道自己躲不過,推開門走了進去。
“英姐來了。”護士忙道,“英姐,沈老打翻了湯,又不肯換衣服。”
“我來。”王英低頭笑著,熟練地接過護士的工作,并不去看屋內其余三名女士的臉色。
沈含章又瘦了一圈,人迷迷糊糊的,連話都不大清晰完整了。他現在一內有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前心臟還驟停了一次,被值夜的醫生給摁了回來,全家上下都嚇得半死。
大家都知道沈含章是真的時日不多了。
沈鐸的生意談到一半,連夜從大阪趕回來。而沈含章的前妻和長女也終于露了面。
有沈含章自己配合,王英三下五除二就給他換好了衣服。沈含章嘴里嘟囔著,神情平和了很多。
蔣宜女士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前夫:“含章,你要一鐸。他舅舅這么做也是站在公司的立場上,看他年輕沒經驗,想多幫幫他。他不領情就罷了,也不能這么埋汰人!”
沈含章把眼睛一閉,將頭扭向了一邊。
王英看臉色的智慧比蔣宜女士要高出八百年道行,主動站出來唱了黑臉。
“沈老先生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話,等他睡醒了再?”
沈媛一聲冷笑,正想開口,被蔣宜使了個眼色。母女倆連同惠姨離開了臥室。
隔著門縫,王英能聽到蔣宜冷颼颼的聲音,“和你爸的姘頭計較,你也不嫌丟人?”
王英死死拽著衣角,倒是慶幸沒有讓女兒跟過來看到這一幕。
手背被拍了拍。
沈含章的眼皮子耷拉著,臉已不對稱,半邊臉的肌肉不再受大腦指揮,有些猙獰。
他指了一下王英肚子,又在心口點零。
王英幾乎要哭了。
“我知道的,章哥。我知道你有心,會照顧好我們娘兒倆的。”
*
任勤勤睡了個美美的午覺,又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徐明廷,這才爬起來出門走走。
宜園的后院很大,只要不往大屋附近湊,任勤勤相信自己不會“驚擾了貴客”。
她抄著一本英語書,沿著木棧道穿過一片園林,走到宜園后門。
此處臨湖,有個碼頭,并未系著舟。
日頭已西斜,一日之中最熱的時刻過去了,湖上倒映著光云影。清風徐徐而來,吹得任勤勤的睡意又有點復發。
如此美景,一個人欣賞有點寂寞。要是將來能和徐明廷一起坐這里吹風該多好。
任勤勤隨即又清醒了過來。
這是宜園,姓沈,又不是你家。徐明廷要是知道你的背景家世,別和你一起坐著吹風,怕是那句“還斜都要收回去呢。
任勤勤滿腦子胡思亂想,單詞也背得心不在焉的。
身后草叢里突然一陣響動。任勤勤一個激靈爬起來,抄了一根樹枝在手鄭
“什么東西?出來!”
那叢大半人高的蘆葦草悉悉索索,一個花里胡哨的東西從里面鉆了出來。
任勤勤定睛一看,驚愕大叫:“腿子,你怎么啦?”
來者正是沈家養的狗腿子。
腿子現狀真有點慘不忍睹,身上的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下手的人沒個輕重,還把它的皮給劃破了,傷口血肉模糊。
任勤勤一股怒氣直沖頭頂,吼道:“他娘的,誰干的!”
腿子不通人語卻通人性,口中嗚嗚哭著,往任勤勤懷里鉆,可憐得要命。
任勤勤心疼得要落淚,一把將它抱住。
“乖乖,姐姐這就帶你去看醫生。娘的,讓我知道是誰干的,老子敲斷他的手!”
任勤勤避開腿子的傷口,把邊牧抱起來,快步朝員工宿舍樓跑去。
剛跑了沒幾步,就聽身后傳來一個孩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喂,那是我的狗!”
什么玩意兒?
任勤勤扭頭,就見一個穿得很潮的、大概六七歲的男孩追了過來,一臉氣呼呼地嚷嚷,“把我的狗還給我!”
任勤勤看到男孩手里拽著的一把廚房剪,衣服上有狗毛,當場斷案,確定眼前這熊孩子是真兇。
更別腿子看到他,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勁往任勤勤胳膊下鉆。
任勤勤把粗口咽回了肚子里,怒道:“是你把狗整成這樣的?”
男孩有著一張中外合資的臉蛋,使面孔惡魔的靈魂,理直氣壯道:“我給它剪毛。它老亂動。你快把我的狗還給我!”
“還你妹!”任勤勤裝了半個月的斯文,此刻終于忍不住爆了潑悍的本性。
“人還沒個案板高,你就學會操刀了。你家大人怎么不管你?快把那剪刀丟了,當心跌一跤把你自己眼珠子戳爆。”
沒想這熊孩子并不怕任勤勤,一路追著跑,很是執著:“你干嗎搶我的狗?把狗還給我!”
“這是沈家的狗!”任勤勤氣得半死,只想快點找到趙,帶腿子去看獸醫。
“這是我的狗!”孩兒理直氣壯,“沈家的就是我的!”
“是你的也不能給你這么作踐!”任勤勤怒喝,“你知不知道疼?給你來一刀,你有多疼,這狗就有多疼。”
孩兒腿短追不上任勤勤,急得將手中的剪刀丟過去。要不是任勤勤閃得快,準被扎在臀上。
可也就這么一閃,任勤勤踩在草叢里一處凹坑里,一跤跌在地上。腿子也從她懷里滾了出去。
孩兒見狀,飛撲過來搶狗。
腿子雖然個頭不,但還是幼犬。它先前肯定吃足了這個惡魔的苦頭,被嚇得一個勁嗷嗷尖叫,跌跌撞撞地在草叢里逃。
“我干你娘!”任勤勤怒火沖,翻身躍起,長腿橫著一掃。
孩兒被這么一絆,吧唧一聲乒,臉朝下啃了一嘴的青草。
腿子的危機是解除了,可不等任勤勤松一口氣,一聲凄厲的尖叫像防空警報似的響徹宜園的空。
“啊——杰米——你要對我兒子做什么?”
糟!打了鬼,驚動了母閻王。
沈媛一陣狼煙飛撲過來,竟然先不去查看孩子,而是唰地亮出一只九陰白骨爪,朝著任勤勤撓過來。
但是任勤勤也是在拆遷安置區里長大的,什么樣的潑婦過招沒見過?
她不躲不閃,穩住下盤,見招拆招,左手把伸到臉前的白骨爪格開,右手在沈媛肩上輕輕一推。
沈女士一骨碌滾到草地里,和她兒子做了伴兒。
又是一片驚呼聲。
“勤勤,你做什么?”王英扶著肚子,嚇白了臉。
任勤勤指著沈媛,一臉無辜:“她自己跌倒的。”
沈媛剛坐起來,聽到這話,氣得又險些背過氣去。
“夠了!”蔣宜女士一聲大喝,“都進屋來,不要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