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門板,身前是林燃。</br> 盛青溪被困在方寸之間。</br> 門前昏黃的燈光幽幽地亮著,將盛青溪帶著淚痕的小臉照得清楚。</br> 林燃呼吸一滯,沒說話。</br> 他伸手熟練地從她背著的書包里拿出紙巾,捏住她沾著淚水的下巴細細地把她臉上的淚痕和眼角的淚都擦干凈。</br> “盛青溪。”</br> 林燃啞聲喊她的名字。</br> 盛青溪垂著眸,睫毛濕噠噠地黏在一起。</br> 好一會兒才小貓叫似的小聲地應了,聽起來像是被誰欺負狠了,委屈巴巴地聳拉著腦袋誰也不想理。要不是被他困在這里指不定就逃了。</br> 她僅有的幾次哭泣,都是因為他。</br> 林燃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這個笨丫頭。</br> 夏令營那一晚的感受他此生都不想再體驗了,所以當盛青溪說那句話的時候怒氣不可抑制地涌上來。她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br> 她始終無法把自己放在第一位。</br> 這件事讓林燃難以接受。</br> 林燃俯身,將她擁入懷里,聲音低低的:“盛青溪,夏令營著火那天我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br> 懷里的人悶聲應他:“記得。”</br> 林燃看著她,喉結滾了滾,繼續問:“我說什么了?”</br> 衣擺被一只手揪住,過了一會兒,這只手慢慢上移試探著摟住他的腰。輕而細的聲音自他胸前響起:“我對你很重要。”</br> 盛青溪緊緊地抱著林燃,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流下。</br> 再開口時已哽咽:“林燃,我很害怕。”</br> 盛青溪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林燃的痛苦,上一世她的人生在不斷崩潰中重塑,找出真相是她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和信念。</br> 如果再來一次呢?</br> 盛青溪不敢想。</br> 溫熱的指腹滑過盛青溪微涼的側臉,逐漸往上,直到觸到她的眼角林燃才蹙著眉低聲哄她:“盛青溪,我保證我不會出事。你相信我嗎?”</br> 小哭包埋在他懷里點點頭。</br> 林燃知道在這件事沒過去前他沒辦法和盛青溪談這件事,這件事已經成了她的執念。他沒有經歷過盛青溪的那十年,根本沒有理由指責她。</br> 林燃的心似是被她的眼淚燙到,悶得他喘不過氣來。</br> 他低頭在她發側輕</br> 吻:“是我不好,不該兇你。你乖乖回去洗澡睡覺,明天我來接你,鎖好門窗,特別是門。”</br> 說到最后四個字,林燃的聲音里帶了些許笑意。</br> 畢竟他有鑰匙。</br> 沉悶的氣氛被林燃尾音里的笑意打破,他懷里的小哭包聽了抬頭瞪了他一眼。</br> 林燃勾了勾唇,摸摸她的腦袋:“乖,進去吧。”</br> 說完后林燃就松開了盛青溪。盛青溪抬手抹了抹眼角,低著頭好半晌才道:“林燃,我掉進海里的時候你看到了。”</br> 盛青溪就說了這么一句話。</br>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林燃面前,大門被關上,房間內的燈亮起。</br> 林燃像是被定在原地,唇邊的弧度一寸一寸往下拉,直至繃緊。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在這瞬間被凍成冰,連帶著他指尖都開始顫抖。</br> 她以自己為籌碼,要他保證自己的安全。</br> 林燃站在門口暗沉沉地看著她的房間。</br> 良久,燈熄滅后他轉身大步往外走去,邊走邊拿出手機給林煌發了個短信。</br> 房間內。</br> 盛青溪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引擎聲響起才悄悄松了口氣。</br> 今晚,她越過林燃的底線了。</br> 她知道。</br> -</br> 凌晨兩點。</br> 林煌看到林燃短信的時候還在酒吧里,距離這條信息送達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林煌看著屏幕猶豫了一會兒,這個點小火應該是睡了吧?</br> 林燃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干脆給林燃打了個電話過去。</br> 通話聲響起不過一秒,那邊就接通了。少年原本清澈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顯得有些沉:“哥,你現在有時間嗎?”</br> 林煌聽了這話覺得匪夷所思,他又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br> 是凌晨兩點十三分沒錯。</br> 林煌輕咳一聲:“你在哪兒呢小火?”</br> 林燃:“你家門口。”</br> 林煌:“......”</br> 這臭小子。</br> 林煌和朋友打了個招呼,拿起外套后找了代駕就回家去找那個臭小子了。大半夜的,明天還要上學居然跑到他家門口來。</br> 短信里林燃沒說是什么事,就說有事想和他談。</br> 林煌想了半天了,連林燃失戀這個可能性都想了,想來想去也不知道這臭小子找他干什么。</br> 酒吧離他住的小區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br> 林煌在車里遠遠地就看見他家門口的花壇邊停著一輛囂張至極的機車,身材修長的少年懶懶地倚在車邊,嘴里還咬著什么東西。</br> 看起來是煙。</br> 林煌倒是不管林燃抽不抽煙,畢竟他也是林燃那個年紀過來的。在他看來這些孩子就應該讓他們在土壤范圍自由而野蠻的生長,而不是被修剪的整整齊齊。</br> 車燈靠近的時候林燃下意識地瞇了瞇眼,側頭看去。</br> 林煌下了車,穿著一襲風衣向他走來。</br> 林煌走得近了才看見林燃嘴里咬著的煙壓根沒點燃,他怔了一瞬,隨即從風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機:“沒帶火?”</br> 林燃淡淡地瞥他一眼,含糊著道:“戒了。”</br> 喲。</br> 聞言林煌輕挑了挑眉:“那就是心里有事,我去開門。”</br> 林煌邊說邊往門邊走:“你這孩子,有事不能等到明天,非得大半夜的過來。等等,還是說徐宜蓉那邊出問題了?”</br> 林煌轉頭驚疑不定地看向林燃。</br> 按理說不應該啊,他一直找人盯著。</br> 林燃沒說話,只是朝他抬了抬下巴。</br> “行,進去說。”</br> 說著林煌打開了門。</br> ...</br> 淡淡的煙霧升起,模糊了林煌的面容。</br> 林煌沒說話,一直安靜認真地聽林燃說話。只不過林燃說了一半他就忍不住點了煙,林燃說的話信息量有點大,他一時無法接受。</br> 等林燃把話說完了林煌掐滅了煙。</br> 他有點難以理解:“小火,你是說不去管徐宜蓉,就這么任由她在暗地里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嗎?你爸那邊呢?”</br> 林燃淡聲道:“不用管他,這是我的事。”</br> 林燃原是不想插手這件事的,畢竟這一世所有事情都還沒發展到那個地步。但這一晚盛青溪的話讓他第一次意識到,她一直提心吊膽,一直在害怕恐懼那一天的到來。</br> 這一次徐宜蓉或許沒有做,那下一次呢?</br> 他不能讓盛青溪總是陷在這種恐懼里。</br> 林煌不知道徐宜蓉會選擇什么樣的手段對付林燃,但林燃知道。</br> 林燃今晚來找林煌也是為了這件事:“哥,這件事接下來你不用管。我來找你想托你找兩個人,找之前得擬一份風險條例。”</br> 林煌沒問為什么,只應下了。</br> 兩人談</br> 完后已將近四點。</br> 林煌本想留林燃留下來過夜,但林燃擺擺手就走了,背影看起來還挺瀟灑。</br> 林煌看著林燃的背影,有些感嘆。</br> 他們家小火長大了。</br> -</br> 林燃開車離開林煌家后沒回家,而是又回了盛開福利院。</br> 他輕車熟路地翻墻進了盛開,然后摸到宿舍樓后院,一個助跑輕松地翻上了墻頭。后院進樓里的門鎖著,林燃看了一眼宿舍樓。</br> 樓道二樓窗戶沒關。</br> 林燃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照了一下邊上的管道。他也不用照明,照完就把手機塞回去了,一片黑暗中他像一頭敏捷的獵豹。</br> 他悄無聲息地在二樓落地。</br> 從林燃從門口翻墻進來再到他爬上二樓,最后在盛青溪房門前站定。</br> 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br> 但這些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盛青溪沒鎖門。</br> 林燃摸著兜里的鑰匙有些無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希望她鎖門,因為她乖乖聽話了;希望她不鎖門,那他就能進去了。</br> 林燃在門口空站了五分鐘后拿出了鑰匙。</br> “咔嚓”一聲,門開了。</br> 盛青溪沒鎖門。</br> 林燃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慶幸,不過他沒有猶豫就閃身進了房間。整個過程他已經將聲音降到最低,但就是這樣還是吵醒了床上的人。</br> “林燃?”</br> 她的聲音微微發緊,細聽更多的是警惕,一點睡意都沒有。</br> 林燃怔了一瞬,頓在原地沒敢再動。</br> 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有這個狀態,上一次這樣還是在宋詩蔓船上。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不設防備的。林燃知道這和盛青溪之前做過警察有一定聯系的,但她似乎特別敏感一點。</br> “盛青溪,是我。”</br> 林燃低聲道。</br> 隨著林燃的話語落下,盛青溪緊繃著的神經松弛下來,她看向門口那道高大的身影,有些迷茫:“現在幾點了?”</br> 林燃沒敢應,也不敢開燈。開了燈她就能看到擺在桌上的時鐘。</br> 他幾步走到床邊,剛想說什么就看到盛青溪手里似乎握著什么東西。</br> 這下林燃也顧不上盛青溪會看到時間,伸手就打開了燈。</br> 燈一開,床上的情況他看得一清二楚。</br> 盛青溪穿著</br> 睡衣坐在床上,她正仰頭看他,而她白皙的手間握著的是一把銳利锃亮的剪刀,她用了很大的力道。</br> 林燃的視線慢慢移回她的小臉上,開口時語帶誘哄:“愿愿,把剪刀給我。”</br> 盛青溪乖乖地伸手把剪刀遞給林燃。</br> 林燃把剪刀往桌上一丟,趁盛青溪不注意,立馬又把燈關上了。房間驟然陷入了黑暗,盛青溪不解地喊了一聲:“林燃?”</br> 林燃在床側坐下,在黑暗中準確地找到她的手握住:“我在。”</br> 盛青溪不安地抿了抿唇:“出什么事了?”</br> “沒事,就是想你,你躺回去。”</br> 林燃大半夜地跑到人房間里來,說起話來一點不害臊。</br> 盛青溪躺下后往里面縮了縮,好讓林燃坐得舒服一些。剛剛開燈那會兒時間她看到林燃還穿著校服,似乎沒回過家。</br> 林燃沒給盛青溪先開口的機會,他捏著她的指尖低聲問:“盛青溪,以前..以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嗎?”</br> 林燃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盛青溪卻聽懂了他在問什么。她將視線移到枕側,很多個日日夜夜這個位置都放著槍。這個習慣很難改。</br> 盛青溪回想著上一世發的事,簡短地和林燃說了一下經過:“那會兒我們打擊一個盜竊團伙,一共十三個嫌疑人,抓了九個,其中三個在逃,還有一個下落不明。下落不明的那個人一直留在初城,新聞報道后的當晚,他就闖進了我家里。”</br> 那時候盛青溪進刑警隊不過兩年,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br> 雖然最后她制服了嫌疑人,但這件事讓她在一段時間內都睡不好。于是她搬了家,換了安全性更高更隱秘的住所。</br> 盛青溪說完后林燃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br> 林燃隱在黑暗里,盛青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好捏了捏他的手,小聲喊:“林燃。”</br> 過了許久,床邊的少年才啞聲應她:“睡吧。不怕,我守著你。”</br> 以前的林燃,不相信愛,不期待愛。</br> 如今的林燃,相信這世間有人愛他如生命。</br> 那些她所失去的人生,他會重新捧到她面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