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商周開門了，老夏的聲音靠近。
    夏棠梨背脊靠著墻壁，一個勁兒揉腦袋。
    老夏是來探病的，因為今早給池商周來電話，聽他聲音啞了。
    來探病大概一時半會兒不會走了。
    她為什么沒躲到樓上去。
    聽外邊的談話，老夏還給池商周帶了吃的，是唐女士做的營養(yǎng)粥，香味隔窗簾都聞得到。
    池商周的粥沒勾起她的食欲，唐女士的粥讓她知道自己餓了。
    老夏問池商周是什么時候開始生病的，他一點(diǎn)沒聽她回家說過，倆人聊天的內(nèi)容里就帶上了她。
    老夏先是說她現(xiàn)在每天兢兢業(yè)業(yè)早出晚歸，精氣神都好了很多，果然人還是要有規(guī)律的正當(dāng)?shù)氖虑樽霾判校f池商周來的正是時候。勤勞生善心，放浪生亂念，有他帶著她，方方面面他們都很放心。
    池商周沒說太多話，大概是嗓子不方便，大概是老夏一個勁逼他多吃東西。
    窗簾后只能聽到老夏說話的聲音，和勺子偶爾碰上瓷碗的聲音。
    池商周大概是把老夏帶的粥全喝光了，老夏滿意了還問他中午想吃什么。她連早飯還沒解決，他們都在商量午飯了。
    -
    老夏走的還算快，沒讓她徹底餓扁。池商周重新舀了一碗熱騰騰的他熬的粥放在她面前。
    她埋頭吃，池商周竟然在一旁坐了下來。
    老夏過來耽擱了這么長時間，那件事應(yīng)該翻篇了吧？
    眼睛垂著，碗里的粥熬的很清淡，是池商周親手做的，卻有點(diǎn)吃不出味道。整個屋子里都安安靜靜的，偶爾有點(diǎn)聲音也隔的老遠(yuǎn)，完全不與他們相干。
    明亮的天光里帶著太陽的顏色，強(qiáng)烈的映進(jìn)屋里。
    “你煮的一點(diǎn)也不好吃。”
    夏棠梨突然開口，打破了一室的靜謐。一副不懂事的樣子，用勺子挖了挖碗里清白的粥，“青菜不夠青，米也不夠白，熬粥要加點(diǎn)糯米才好吃，商周哥哥你是不是沒加糯米？”夏棠梨轉(zhuǎn)臉才看到池商周在認(rèn)真看手機(jī)。
    她以為……
    以為池商周立刻就要質(zhì)問她那件事。
    “沒加。”池商周側(cè)臉看來，稍壓下了一點(diǎn)眉毛。
    她只好硬著頭皮刁蠻無理，“難怪。”
    “小碎嘴，哥哥帶病做東西給你吃，你就這么回饋？”他手臂搭上了她身后的椅背，動靜從椅背上傳給她。
    “對不起，我錯了，你做的很好吃，所以我要把這碗一起吃光。”夏棠梨回頭繼續(xù)吃。
    “真的很難吃？”池商周在背后問。
    “沒有，我瞎說的，你別跟我一般見識，不用放在心上，你忙你的。”夏棠梨立刻捧起碗，大喝了一口。
    池商周在邊上笑了一下，搖了下頭，說她是第一個吃他做的東西，還敢挑三揀四的人。
    所以池商周是已經(jīng)忘了她的不當(dāng)發(fā)言了吧。
    還果然是一點(diǎn)也沒有留在心上，直到她回家，只字未提。
    老夏說了會給池商周送午餐過來，她當(dāng)然不敢久留，只是不知道老夏是要用她的體力，送他的溫暖。所以中午她就正大光明拎著唐女士精心填滿的保溫盒過來了。隔天，一大早，還是她過來送溫暖。
    手指上拎著沉甸甸的保溫盒，推開門，院子里和昨天一樣，造型精制的日本黑松安安靜靜的曬著清晨的陽光。
    已經(jīng)好久沒有大工作日的這么閑著逛了。
    轉(zhuǎn)身將門推上，門剛落鎖，怎么感覺背后好像有什么異常的東西。
    她心上緊了一下，還不及轉(zhuǎn)身，就很明確的真是有個什么東西在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朝她沖來。
    老鼠、貓、什么鬼？
    夏棠梨唰的轉(zhuǎn)身，才轉(zhuǎn)到一半，一條大狗，金毛犬朝她身上撲了來。
    “啊……”
    保溫盒從手上掉到地上，她嚇的尖叫。
    “金山，金山回來！”
    夏棠梨雙手護(hù)著腦袋，一個勁兒跳腳，聽到一個女聲在喊，挺老的一個聲音。一分鐘后，狗沒走開，多了一個人。
    夏棠梨在驚慌失措中看清了池商周奶奶的那張胖胖的臉。
    這個見面太意外，她完全沒了老夏希望她在長輩面前應(yīng)該要表現(xiàn)的良好教養(yǎng)，她挎著老太太的胳膊，一個勁兒的讓老太太把這“頭”東西弄走。
    小時候被狗咬過，吉娃娃吼起來她都會腿軟。
    “好啦，好啦，金山，走開，乖，屋里去。這孩子，它不咬人的，你別怕它啊。”
    金毛也算聽話，雖然離開前又在夏棠梨身上嗅了一會兒，還是轉(zhuǎn)頭跑了。夏棠梨沒管老太太夸她長大了，高了，瘦了，漂亮了，為什么這幾年春節(jié)都不跟老夏他們一塊兒去海城看她。
    夏棠梨就看著那頭兇獸，簡直像頭狼，走路帶兇光，一步一個腳印子的它不走小石子路，直踩過草坪進(jìn)了門里，然后是蔣時和池商周的身影代替了它。
    “姨婆，是你帶來的金毛？”
    “它不叫金毛，它叫金山。”
    她才不管它叫什么鬼，驚魂未定的撿起拿來的保溫盒。晃眼里發(fā)現(xiàn)池商周出來了，他今天整個人精神又好了許多，連口罩都摘掉了。
    她心上的驚嚇消了一半，挺高興。不過像坐過山車，她立刻意識到了點(diǎn)什么，尤其是看著蔣時跟著池商周亦步亦趨的走過來。
    池商周好了，他的身邊會有很多人。
    “被金山嚇到啦？”池商周伸手過來拿了她的盒子，溫涼的手指蹭過她的手。他身上穿的很隨意，大概今天也是不準(zhǔn)備出門的，雖然他好了，蔣時也回來了。
    池商周竟然沒有一點(diǎn)同情，還笑她。她正斜眼恨池商周，一旁老太太伸手就朝池商周拍了過去，責(zé)怪他穿太少，然后連拉帶推的將高出她許多的池商周拖進(jìn)了屋里。
    蔣時告訴她，他去池家遇見老太太，沒注意說了池商周生病的事，老太太牽著條狗就跟來了。
    夏棠梨以為這兒有蔣時，有老太太，就沒有她的用武之地了，結(jié)果池商周還是吃了她帶來的營養(yǎng)粥。老太太拉著她去了客廳，蔣時留下跟池商周談去海城辦的正事。
    池商周的聲音也正常了許多。
    老太太從小就喜歡她，她也喜歡這個長輩，誰會不喜歡一個一見面就給禮物的大人。老太太遞來一個盒子，盒子上還綁著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夏棠梨正拆，金毛又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嚇的她差點(diǎn)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她不知道這狗是跟她犯了什么沖么，這屋里四個人，偏來嚇?biāo)?br/>     “金山是喜歡你呀小棠梨，哎呦連它都覺得唐杏兒的小寶乖喲。”老太太一雙手重重的捧了夏棠梨的臉，手指下力的捏來捏去。
    池家的人多半這么叫她：小棠梨，也不知道是從誰起的頭。
    “……”夏棠梨被捧的仰著臉，“姨婆我害怕它，你讓它走開行不行啊，”
    老太太就笑，一臉的褶子就在她眼前。她還沒放開她的臉，夏棠梨完全能感覺到老人家手上的粗糙紋路。說實(shí)話，她很小就不喜歡這種親昵方式了。
    但老夏威脅：別說姨婆是疼你，就是掐你，也得忍著，乖，去給姨婆抱抱。
    老夏自小沒媽，被繼母帶到半大，繼母去世后，繼母這個妹妹，被老夏喊了十幾年的姨媽就成了家里唯一對他提供關(guān)懷的女性。
    夏棠梨同情老夏的坎坷，所以接受他父債女還的心情。
    “金山走開，去找你主人去。”
    老太太總算松了夏棠梨的臉，她瞥見金毛還真走開了。
    “姨婆，這金毛是商周哥哥的？”
    “它叫金山。”老太太強(qiáng)調(diào)，“我專門給你哥哥們買的，你大哥哥也有一條，省得他們活的沒人味兒。去年買回來的時候這么小一只。”老太太在手上比劃。
    夏棠梨有了種不好的遇感，“那金毛是就放這兒啦？”
    “它叫金山。我過來就是專程帶金山來的。”
    老太太又嘮叨了許多，說有金山在，池商周就不得不花點(diǎn)時間來照顧，好歹他也不敢把金山餓死。工作之余看看狗，怎么著也算是一種勞逸結(jié)合。
    夏棠梨手上拆開盒子，里面裝著一條圍巾，挺好看的。
    能看出老太太很有心，還是年輕人的時尚潮牌。老太太親自將圍巾捆在了夏棠梨脖子上，就去餐桌上把池商周給拽到了客廳里。
    池商周走過來，或許他們要說些什么家事，雖然怕狗，但夏棠梨還是準(zhǔn)備給他們騰地方。池商周的鞋子出現(xiàn)在眼底，她剛從沙發(fā)上起身，肩膀上突然被摁了一下。
    受重力，身體不自主的落進(jìn)了沙發(fā)。
    她抬眼正好對上池商周的臉，他輕抬了一下眉毛。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而下一刻池商周更明確地對她眨了下眼睛。
    他幾乎挨著她坐下來，被他壓的凹陷的沙發(fā)牽扯了她坐下的布料。修長的雙腿悠閑地交疊，背脊靠上了沙發(fā)后的靠枕，她抽眼，轉(zhuǎn)臉，老太太也在他們對面重重地坐了下來。
    老人家一改先前的慈祥，一臉不高興的神情，顯然是有不妙的私話要跟池商周說。
    他是要她當(dāng)擋箭牌？
    這種事她做過，唐女士很少當(dāng)著她的面對老夏發(fā)威，所以老夏就經(jīng)常這么利用她。
    夏棠梨不高興的正準(zhǔn)備將屁股抬離沙發(fā)，池商周卻朝她伸了手過來。
    清瘦的指節(jié)，冷白的膚色，手指一根一根干凈漂亮，躥到她腿邊，撿了她脖子上長到垂在腿邊的圍巾尾巴。
    冷素的手指一把握住軟綿綿的布料。
    夏棠梨抬眼睛看人，他不看她，眼睫垂著，纖長的毛發(fā)羽毛一樣濃的遮住了眼睛。圍巾上有流蘇，他的手指就繞著那些流蘇玩兒，像極無事可做。
    圍巾的質(zhì)地柔軟蓬松，奶白的顏色。池商周的手指冷冷的，手腕上的腕表也是冷冷的，指尖倒是每一根都泛著一點(diǎn)血色，只有這一點(diǎn)血色調(diào)和了他的手和圍巾的顏色。
    夏棠梨看的莫名心臟一抖。
    她抬手，正準(zhǔn)備把從脖子上連接到池商周手上的圍巾抽走，老太太在他們對面開口了，問池商周這邊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好不好辦，池商周懶洋洋的回了幾句，有點(diǎn)隨便應(yīng)付的意思。
    老太太一點(diǎn)點(diǎn)開啟苦口婆心的架勢，卻并沒有因為多一個外人就有所保留。她絮叨池商周的工作，絮叨他的生活，最后嘆了口氣，“你都快30歲了，”
    “29。”池商周提醒，有點(diǎn)沒正經(jīng)的樣子。
    “29離30還遠(yuǎn)么？你跟我叫這一歲兩歲的真，我跟閻王爺叫去？你要是不讓我親眼看著你結(jié)婚，生孩子，你讓我以后怎么下去見你媽？你就老實(shí)告訴我是不是心里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