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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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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中宮太后,依舊沒什么表示。
    趙瀲就猜到,母后是真想息事寧人,她估計也頭疼,要是放任自流,將來事情敗露惡化,損傷的不止有她的名聲,還有小皇帝趙清的,朝廷的。
    夏日頗長,天光曖昧,宣華林到了晌午時分,只剩下讓人錯覺耳鳴的蟬叫,趙瀲灌了一口涼水,一襲飄逸緇衣,端坐在萎敗的枯枝殘根,一瞅,這個時辰了。一點動靜沒有。
    她想,既然是貴族公卿之家,都已經膽大到這個地步,天子腳下行兇了,不至于碰著一個衣著稍顯華麗的就認慫。
    兩個隨扈,都是自幼跟在她身邊的武士,近身格斗,兩個趙瀲也敵不過。
    也許是這兩個手下給人一種高手的脅迫感,所以教人不敢來了?但趙瀲也有慫的時候,因為萬一不慎落網,那幫人……不干正事兒。她為保萬全,只好拉了武藝高強的人來幫襯。
    蟬鳴灌了兩耳朵,宣華林油綠的樹葉蘸著飽滿多汁的柔條耷拉下來,氣息奄奄地打著夏風,趙瀲掏了掏耳朵,心說,算了,明日再來守株待兔,再裝下去也沒意思,哪個正常人會在一片并不安全的樹林子里歇腳兩個時辰?一看就是裝的。
    趙瀲一起身,左邊的師傅突然伸掌將她的爪子一按,她心一突突,兩個師傅已十分戒備起來,“公主,有動靜了。”
    啊?她驚訝地蹙眉,原來,不在林中。
    事故發生在東郊,林外的緩坡上。等趙瀲帶著人趕到的時候,只剩下一地橫七豎八的傷患,趙瀲托起一名右手骨折的年輕女子,那女人哀嚎著喊疼,不肯讓趙瀲碰一下,“我弟弟,我弟弟被抓走了!”
    前幾日才擄走了一名少年,轉眼之間,汴梁又走失了一個。
    對方要不是團伙作案,實難令人相信,一個人就算再變態,他要如此頻繁地抓那么多少年做甚么!
    趙瀲皺眉頭,“顧師傅,您回城一趟,著人到衙門找幾副擔架來。”
    ……
    公主府,殺墨驚訝地瞪著先生,看著他將黑紗一圈一圈地往右手上纏,冷不丁,就問出來了:“先生,你要出去打架?”
    殺墨跟著君瑕也有四年了,先生脾氣好,幾乎不打架。只有一回,紈绔膏粱調戲妓子,誤打誤撞跳上了他們的水榭,弄臟了先生的木板,趕都趕不走,甚至口出狂言。那是幾個少年頭一回見到先生發怒,三拳兩腳地,像下餃子似的,將一群起哄的公子哥兒踹下了水,一幫流氓泅在水里如高山仰止似的欽佩不已,從此再也不敢來騷擾水榭。
    殺墨那個解氣啊,唯恨先生沒修得斷子絕孫腳。
    但這回,殺墨卻如喪考妣地用兩只小拳頭將腦袋一夾,“先生不能動武了……老先生說了,讓你克制禁武。”
    “他又不是我爹。”
    殺墨嘴巴一抿。
    記得老先生說過,別以為你們的先生長你們幾歲,他就真比你們多長一智,他頑劣的時候,你們還在尿褲子呢。一個個的,平日里都要多長幾個心眼兒,將君瑕給盯死了,決不能讓他在自個兒眼皮底下作妖。
    但是殺墨苦著臉……他防不住啊。
    君瑕微笑,手指戳了戳殺墨的小臉蛋,“也不一定要動武。只是出門去看看,有備無患。”
    “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跟著。”見殺墨低著頭不吱聲,君瑕只好無奈地將手抽回來,“那也行。”
    他的雙手往扶手上輕快地一撐,便扶著輪椅站起來了。
    這個起身的動作一氣呵成,殺墨怔了怔,伸手要撈君瑕的一截衣袂。
    但是,要給他抓著了,君瑕修煉這么多年的內家功夫真該廢了,殺墨眉毛糾結,正要出第二招,也不曉得君瑕怎么一動,如云逐走一般,身影似一陣風,飄到了浮橋上。
    “先生!”
    再一喊,人就沒影兒了。
    殺墨:好歹帶把兇器再走啊。我要罵人了。
    君瑕這身輕功快得如穿堂之風,有形而無質,白如雪的衣影閃過石橋花苑,晃得正在拂春居研習字畫的盧子笙,不禁抬起頭,被刺眼的陽光一彈,他后院的矮墻已掠過一條影子。
    “貓吧。”他揉了揉眼睛。
    后來盧子笙才明白,原來打一開始,他和君瑕同日來公主府,趙瀲就是存了私心的。譬如,拂春居的西邊有一道矮墻,容易攀爬,雖也裝了些沒有什么實戰作用的防盜陷阱,但比起粼竹閣那巍巍高墻,實在不夠看。
    盧子笙要偷偷溜走,爬出公主府,這并不是什么難事,但是君瑕那邊就……
    ……
    趙瀲覺得一腳踩入了死地。
    習武之人有天生的警覺,有時候能從一陣風里就能嗅出不尋常的味道。傷患頗多,趙瀲一意孤行要與兩名師傅分頭行動,這才一腳踩入破廟。
    倘若猜得不錯,這是一年前盧子笙與他弟弟寄身的家,灰塵撲面,蛛網蔓延,已經沒有人敢再在這兒住了,連花子們都心有戚戚焉地避過了這塊可以遮風擋雨的寶地。不過,也不能完全算得可以遮風避雨,這破廟頭頂上有一塊巨大的破洞,像是有人從上面俯沖而下時刻意砸破的。如果有人從上頭跳下來——
    趙瀲正心念一動,廟內通亮的光猶如被瞬時堵住,然后又飛快破開,亮出大塊澄明,趙瀲聽到刀刃破空之音,食指壓著扇柄一動,鐵扇亮出,在手底下轉了個花,回身一擊,兩人各退了幾步。
    果然,是有人。
    倉促之下,趙瀲只來得及看到對方蒙著漆黑的面罩,鐵扇回撤,等他大刀砍將過來,趙瀲側身壓住拇指,她內勁不足,又被揮退了幾步,“你是誰家的?”
    近年來,不見朝廷代有將軍出,貴族家里的打手倒一個個都有如此身手。
    對方不上當,置之不理,起手快攻幾招,兵刃一寸短一寸險,趙瀲的鐵扇擋了幾下,漸漸力有不支,幸得顧師傅趕來及時,人才閃到破廟門口,那刺客見勢不妙,猜想到是朝廷派來的餌,但已經收招不及,急急忙忙撤了刀,縱身一躍從廟頂的洞鉆了出去。
    顧師傅沒有追,“公主——”
    “沒受傷。”趙瀲揉了揉有點發麻的虎口,從地上將那人丟的刀撿了起來,轉著刀柄上下打量。
    “沒有徽記。”
    顧師傅揉了揉額頭,“吃一塹長一智,誰還敢把徽記佩戴在身?公主,日后可不要再逞匹夫之勇了,雖然公主招式凌厲,反應也快,但終究力氣不足,要跟這種人過招,遲早吃大虧。“
    趙瀲的刀法都是跟顧師傅學的,對于顧師傅,她的崇敬之情遠比太學里的老儒要高。顧師傅以前是給她父皇做左將軍的,曾抵擋住十幾輪刺客刺殺,功績不朽。
    “知道了。”
    趙瀲哀嘆,“我打草驚蛇了。”
    “那倒未必。”顧師傅搖搖頭,“公主,他們既然這么明目張膽抓人幾年了,公主這點道行——也應該不怵。”
    趙瀲一噎。
    “這群人,跟貓一樣,專趕在開春后發情。”
    這話……顧師傅一噎。
    嘴皮子耍耍沒用,趙瀲心里恨啊。一日不抓到這群蛀蟲,她一日不肯甘心。
    那逃走的刺客正闖入山風蕭瑟的深林,他本是蟄伏放哨的人,趙瀲突然闖入破廟,她人機靈,一眼就看出破廟不尋常,他怕久待下去,教她發覺自己的藏身地點,如此情勢更為不利。于是刺客跳將下來,準備殺出去。
    交手之際,他又發覺趙瀲武藝不弱,最后那絲將她擄回去獻給主人的僥幸也沒了,她的幫手一來,自己只好先退出戰圈。
    誤失兵器,未免再有敵人跟來,刺客哆嗦著從懷里摸出了一只口哨。
    才吹了一聲,沒引來同伴,身后傳來腳步輕盈踩在樹枝上的聲音。
    但再怎么輕盈,那樹枝還是咔嚓一聲摧折了,落在刺客耳中,就像是一陣雷鳴。他觳觫著偷偷扭頭,山松迎客的古道,徐徐走來一人,眉眼溫潤,透著一股疏狂與慵懶。他走路的步調并沒有什么不同,也沒有兵刃,但不知何故,就如同那絕壁孤松、沉淵舊水,說不清那令人傾折的氣度。
    像極了,那話本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白衣俠士。
    “你——”
    君瑕笑吟吟地,衣袖一震,一只連弩已握在手中,快如風。機關“咔嚓”一聲,箭鏃頭對準了刺客,那刺客驚駭地差點尿褲子,右眼皮狠狠地上下飛跳,左右是逃不脫,膝蓋一軟,差點給跪了。
    君瑕微微側過臉,五指將鬢邊散落的一綹黑發往耳后一撂,“別緊張,我的箭都是鈍的。你乖乖站好,我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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