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大氣的房間里,藥瓶滿架,香爐青煙。
千機盤膝坐在青石鑄就的高臺上,雙目微闔,花白的眉頭緊蹙,突然噴出一口血來,圓胖的身形晃了晃,他忙拂過自己胸口上的幾處大穴,緩緩睜開了眼睛。
心浮氣躁……
前幾日一戰,千絕宮覆滅,羅剎教終于獨霸西域,與此同時,千機算計楚懷瑜的隱秘行徑暴露。龍有逆鱗,楚懷瑜可謂是鐘離妄唯一不能容人觸碰的軟肋,就算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老,也不能例外。
一掌拍碎手下的石頭,千機心煩意亂至極,從高臺上一躍而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鐘離妄將他囚禁在這里,再不許他過問教中之事。
就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兒女情長,大業怎堪成?
發髻散亂,千機面色蒼白,一絲猩紅的血跡掛在他的嘴角邊,他也不去擦,一雙眼皮耷拉的利眸如同瀕死的野獸似的,滿眼血絲,里面是兇狠之意,乍一眼看過去,實在是駭人得很。
半晌后,他下定決心般,狠狠咬緊了牙關。
黃泉甫一進來,見他如此模樣,饒是他沉穩如山,此時也驚了一跳,“師父,您……”怎么了?
“黃泉!”截住他的話頭,千機目光一閃,抬手示意他上前來,黃泉頓了一頓,他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變得很是難看,“怎么,你連我這個師父都不認了嗎?”
“徒兒不敢。”教主知曉師父對楚姑娘的加害之意后,大發雷霆,撤去師父的長老之位,廢了他的一條胳膊,并命令教中之人,從此以后,誰都不許接觸于他……
黃泉心中暗嘆,他縱然唯教主之命是從,只是……千機畢竟是他的師父,腳步沉穩的走到千機身后,隨著他進了制藥的內室。
機關開合的聲音響起又湮滅,一間滿是冰霧的密室出現在兩人眼前,內壁布滿厚厚的寒冰,千機對著精致冰棺里的人,跪了下來。
長眉挺鼻,滿面霜華,一身的氣勢并沒有因為他閉上眼睛而消減半分,帶著森寒之意,仿佛下一秒就會破棺而出……鐘離孤鶴,人如其名,如鶴一般孤絕高冷的人!
“教主……”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黃泉詫異的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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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意融融的房間里,重簾半卷。
鐘離妄虛弱的靠在床榻上,楚懷瑜坐在身邊替他上藥裹傷。
她手上的動作很小心,鼻頭眼眶都還是通紅的,許是因為緊張,鼻尖滲出了一粒一粒晶瑩的小汗珠,如扇子般的眼睫上掛著欲墜不落的淚珠兒,細細的貝齒將下唇咬出清淺的白色,仿佛此時此刻受傷的人是她,疼痛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一樣。
鐘離妄貪婪地看著她,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心里平靜而又安寧,他怎么可以失去她呢!
裹好傷,楚懷瑜擰干手帕,執起修長如玉的大掌,為他擦凈雙手。一根一根的擦過去,細致而體貼,好似一個照顧丈夫的妻子。他很想輕吻她的額頭,卻又怕破壞這樣久違了的氣氛,像這樣的相處,是他夢寐以求的。
粉唇抿了抿,他傷得很重,她,她怎么忍心讓他離開呢?可是能怎么辦呢?愛之深,恨之切,楚懷瑜忍著喉中的哽咽,收好藥盤,轉動輪椅,就要離開。
“魚兒……”拽住她的胳膊,鐘離妄微微用力,便將她提到了床上。
下一瞬,她已經躺在他的身邊。
“魚兒,別走,所有的事都交給我。”他俯下身子,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輕哄,“你什么也別想,別想著離開我,你現在,首先要養好身體,等你的腿好了,我陪你去洛陽,回江南……嗯?”
俊美的輪廓變得更深了,帶出些冷硬的棱角,看著她卻笑的柔和,楚懷瑜心酸無比,直想大哭一場,他很累嗎?比上次見面時又瘦了許多……“玄遠……”
“噓……”一根修長的手指比在印著齒痕的粉唇上,截住了她想要說的話。鐘離妄輕吻了吻她的臉頰,湊在她的耳邊,親昵的懇求,“乖一點,好姑娘,我現在很累,陪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這次她被藏得很是隱秘,為了找她,他已經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了,現在溫香軟玉在懷,他只想抱著她,先好好的睡一覺。
幾乎是剛一說完,綿長的呼吸聲便響在耳畔,楚懷瑜看著他看起來累極了的睡顏,杏眸復雜,片刻后,也慢慢閉上了眼睛。
天色,一分分暗了下去,房間里的人聲漸漸變低,直至一片漆黑,燈滅人無聲。
不知何時開始,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冷傲孤絕的身影佇立在院子里,對著窗口的方向,姿勢都不曾變過,白色的衣衫被雨打得濕透,景行又一次覺出徹骨的寒意,心,忽冷忽熱,被冰火交煎。他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只覺得這黑夜漫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一夜風雨,第一縷天光出現的時候,瀟瀟雨歇,屋子里傳來隱隱的人聲,軟軟糯糯的輕聲細語,帶著初醒的嬌憨,忽聞一聲輕呼,景行的眼睫輕輕一動,死水一般的神色終于有了些微的波動,無法按捺移至門口,卻忽然又聽到了低沉的笑聲和偶爾溢出的一兩聲嬌吟,頓時僵硬了身形。
他不愿去想屋子里現在是怎樣一番情景,卻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想到她初醒懵懂的嬌態,清甘甜美的體香,溫軟曼妙的曲線,想到她在那個人身下任憑輕薄......
她沒有拒絕.......
胸口處忽然空了下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胸膛里被揪出來,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眼前一片昏黑,景行禁不住彎下腰,一口鮮血落地無聲,墨發狼狽的貼在蒼白透青的面上,血從嘴角滑落,染紅大片的石徑,像是有什么東西破碎成齏粉。
尚未散開的云忽然被驟起的冷風吹合,明明已經是春天了,陰沉沉的天空中又灑下了純白如絮的雪花。
他抹了下唇畔,清冷淡漠的表象終于壓不住深痛,絕望到了極處,他無聲地笑了笑,僵硬地直起了腰。
深灰色的蒼穹下,白色的長袍仿佛撐不起來,空蕩蕩的,被晨風一吹,寬大的袍袖鼓了起來,再忍不住,那抹白有些踉蹌地漸漸消失在風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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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們,阿九最近真的很忙,很累,不能及時更新,很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