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真的是一處很奇怪的地方,明明是夏日,卻有絨絨細雪飄落而下,楚懷瑜彎腰喘了喘,詫異地抬頭。
薄薄的月光照耀之下,滿目盡是打著旋兒飄落的紛飛白羽。她攤開僵硬的手去接,白色絮雪落在掌心仍未融化,哎?怎么連這雪也與別處的不同,竟是不懼人的體溫嗎?
她心里疑惑,卻渾然不知自己的手冰涼至何種程度,楚懷瑜茫茫然眨了眨眼,扯了口罩,呆呆地朝手心哈了口氣,雪花倒是瞬間融化,只余一點晶晶亮的水澤,可她卻吸了一口冰涼寒氣,舌頭都仿佛被凍掉,冰冰涼的空氣猛得灌進肺葉里,讓喉嚨發癢忍不住咳嗽起來,咳了幾聲嗓子眼兒越發地癢,她飛快地戴好口罩,重重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一不小心引發雪崩或是招來其他雪山生物什么的。
一雙杏眸滴溜溜的看了看四周,不防被雪晃了晃眼,她又忍不住瞟了瞟左側的冰崖,身形不穩之下忙坐到地上,冷汗直冒,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上路。
分外小心地一步步往上行,風雪驟大,楚懷瑜雙眼迷離,正想著歇一歇,忽然不知踩到了什么,腳下一滑,身體狠狠的摔落,風聲呼呼響在耳際,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了腦袋,緊接著便如車轱轆一樣向下滾落。
辛辛苦苦爬上來,一滾怕是要回到解放前,X哦!心里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么高的雪峰,滾到何時是個頭......
胡思亂想的念頭還未消失,她便感覺身體懸空,后背不斷撞上冷硬的尖銳,生疼無比,好在不過幾息,整個人便重重地墜在了實處,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楚懷瑜悶出一口血,心中又怕又急,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昏昏沉沉暈過去之前,好似有一道黑影沉沉地壓了下來。
哪個同她一樣的倒霉蛋......
無聲無息的雪,像是要壓住所有的塵埃。看著雪窟中動也不動的楚懷瑜,景秀不敢妄動查看她的傷,并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幾不可聞的松了口氣,抬頭看了看洞口,左手微動,拉動竹筒的捻子,下一刻一枚紅色的花火在空中炸裂開來,轉瞬不見。
“咔......咔......咔......”的聲音由遠而近,極有韻律,一陣細弱的破空聲之后,冰窟中,慢慢現出了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沉穩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冰窟之中發出空蕩的回音,天邊清月透過洞口泄了一縷斑駁光暈,正好晃在男子有些模糊的身影上,側顏俊美,是畫筆難描的精致無雙,一襲青衫,外罩白色披風,遮不住通身的氣度儼然,將他輪廓清冷的臉稱得的越發白了些,像是有些氣血不足的樣子,又隱隱透著一股寒潭玄劍的冰涼之氣。
天人也似的男子,不是景行又是哪個!
此刻應在錦州的樓主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目中微瀾,眼風掃過倒在地上的人時露出明悟之色,景秀單膝跪地,干脆利落行禮。
“主子!”
“起吧。”
應聲站在一側,看著渾身氣息較之以前又冷上三分的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將人摟在懷里,景秀極有覺悟地將目前的狀況三言兩語道之,得到指令之后,身形一晃,便不見了人影。
重歸寂靜,抱著懷中冰人一樣的小丫頭,景行薄唇微動,一時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兩道斜飛入鬢的眉緊緊蹙著,在眉心印出一道深刻的折痕。
細細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還好她穿得厚實,骨骼經脈沒有異常,景行眉目稍緩,繃得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
白色披風鋪在地上,一顆龍眼大小的夜明珠閃爍著光輝滾在旁邊,將這一方朦朧照亮。
纖弱的人蒼白著小臉斜倚在寬厚的胸膛里,下半身軟軟的搭在披風上,景行輕嘆一聲,輕柔地將藥膏細細抹在她耳珠下的擦傷處,修長的手指將將要挑開她的衣領時又頓住,鳳眸中幾番明滅,終究還是伸出了被內力烘熱的手,緩緩解開了層層衣衫。
雪膚玉背展露在眼前,膚質瑩潤白嫩,瘀傷也就更加顯眼,鳳眸中的心疼之色再也克制不住的溢了出來,左手抵著她不停地輸入溫熱內力,挑著藥膏的右手快速地涂抹在她被碰撞得青青紫紫的肌膚上。
潮濕的衣物被烘干,一件件細致的被重新套在有了暖意的身上,楚懷瑜面上恢復了些許血色,無意識蹙起的煙眉也漸漸舒展開來。
雙臂一展,嬌小的身子便整個落入了景行的懷抱里,襦褲被輕輕褪至腿彎,空氣似乎一窒,略微急促的呼吸聲沉沉響起。
大腿內側嬌嫩的肌膚,就算抹過傷藥,已經凍傷的青紫中仍然清晰可見被馬鞍磨得不堪的皮肉翻飛,薄唇緊抿,景行雙臂不停地輕顫,一貫清冷淡漠的臉蒼白更甚,面色難看至極,鳳眼中比黑夜還深的墨色,漸漸染上了一抹猩紅。
溫暖干燥的指腹將藥膏涂抹,點、揉、撫、勻,動作一絲不茍,莊嚴虔誠,額上漸漸沁出了汗珠。
穿戴齊整,用斗篷將嬌弱的人兒整個裹起來,小心將姿勢調整到讓她舒適的狀態,骨節分明的大掌緩緩抬起,快要觸到她的臉時又僵住。
想要摸摸她,卻無力觸碰......
半晌后,他的手指終于落下,在身側緊握成拳。
“呵......”驀地發出一聲輕笑,胸口窒悶的厲害,翻騰的氣血上涌,不大的空間里瞬間盈滿鐵銹的血腥味,景行抹去唇角的血漬,無力地閉上眼,沉默著將汗濕的額頭抵在懷中人散著暖香的頸間,脊背彎出脆弱的弧度。
命運嘲弄!
他的腦海里一片空寂,茫茫然不知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略帶沙啞的嗓音輕輕呢喃,“魚兒,莫怕!”
他的魚兒啊,她的真心何其可貴,喜歡了一個人便毫不計較,明明再膽小不過的一個人,為了心愛的男子,這樣的勇敢無畏......
早知她是如此固執的性子,所以才會放任,幫她躲過阿沉的追捕,他知道,鐘離妄這道南墻,只有讓她自己真真切切撞過了,她才會回頭。
可是看她這般虛弱的躺在他懷中的模樣,真的好生心疼,心疼她......
他有時候會想,自己這樣一路看著她為另一個男子奮不顧身,算不算自虐?只是終究放不下。
她入熔爐,再怎么痛,他也要陪她一起,就算是粉身碎骨的難以忍受他也會陪著她,因為他知道,一切......都會過去的......
寒風從洞口緩緩飄入,青絲微揚,朦朧的光影照出雪壁上的一雙人影,身形高大的男子將嬌小女子緊緊裹在懷中,以憐惜守護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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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輕云淡,清晨的第一縷山風,裹挾著雪花盤旋,悠悠灌入沒有任何遮擋的雪窟,睡夢中的楚懷瑜哆嗦著打了個寒顫,身子蜷縮得更緊,燦燦朝暉穿透云層,撒下一寸寸光芒,其中一縷調皮的在她眼皮上來回跳躍。
小扇子一樣的卷翹睫毛顫了顫,少女似是要醒,然而囫圇一句“困”過后,她翻了個身,又陷入沉沉夢里。
盤旋在洞口黑羽玉爪的威武猛禽看著睡得死沉的愚蠢人類,金色眼瞳橫光閃爍,一聲兇神惡煞的嘶鳴之后,呼嘯著俯沖而下,撲閃著翅膀快要扇到少女白嫩小臉的時候猛地停下,歪著腦袋朝上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帶著罡風的翅膀便泄憤般扇在雪壁上,晶瑩的冰墻開始炸裂,伴著“啪啪啪”的可怖聲響。
“地震了?還是打雷啦......啊啊啊”
裹成球的楚懷瑜感受到危險,骨碌碌轉了幾圈,一個激靈徹底醒了過來,手腳并用無頭蒼蠅一樣胡亂往旁邊躲避。
“嘎!”收了翅膀,一聲扭曲的脆鳴乍響,似是在嘲笑她埋著腦袋撅著屁股的猥瑣姿態。
驀然回頭,她睜大雙眼,怔怔地看著一副高高在上不可攀模樣的巨隼。熟悉的鳥臉熟悉的表情,還有那一聲像鴨子一樣的叫聲......又兇又萌,沒錯了,就是它,楚懷瑜驚喜地跳起來,“東青!”
看著張開手臂做出擁抱模樣的少女,海東青“嘎”一聲露出猙獰的爪子,警告這一見到它就熱情的過分的人類,似乎她敢再向前一步就會毫不留情的撕裂她。
“你怎么在這兒?玄遠,玄遠來了是不是?”身高三尺有余的猛禽就在眼前,金色眼睛里發出的兇光讓人不寒而栗,她卻一點不怕,杏眸彎成了月牙,這只名叫東青的海東青是玄遠馴養的,一向和他形影不離,它在這兒,那說明玄遠也在附近......
玄遠,定是玄遠來找她了。
“嘿嘿......嘿嘿嘿......”一邊傻笑一邊打量自己現在的處境,發現自己身處雪窟之后,她不由拍了拍胸口,繼而原地跳了跳,動動胳膊踢踢腿。
這雪窟高有十多米,不是很深,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是不差,雖然難免有些磕碰,幸好穿得厚,沒受什么重傷,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過......
少女吸了吸鼻子,怎么覺得鼻端有股熟悉的香味將要揮散,那種味道,像是......蘇合香。
杏眸里露出迷茫,不過在黑色的影子一沖而上飛出洞口之后變成了焦急,“哎,東青,你等等我啊!”
體內真氣耗得差不多了,扎了個馬步,哈一聲,她拼力縱身,懸之又懸的堪堪躍了出去。
丹田脹痛,楚懷瑜脫力坐在地上,揉著肚子急促的喘了幾聲,忽然耳邊一聲輕喚炸雷般響起,釘住了她的動作。
“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