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清冷冷,照不進人間煉獄,莽莽叢林中,掩蓋著不見天日的殺牢,陰暗枯冷的天然石壁,張牙舞爪的詭異圖騰,空氣中直沖鼻腔的濃烈血腥,無一不讓人想要逃離。
殺牢底層的壁頂中央,高高懸著三顆碩大的明珠,清寂光芒灑落下來,將地上的蠆盆照得明亮無比。堅硬的石板上被挖出來一個方圓八丈有余,深約六丈的大坑,坑里放養著無數的毒蟲蛇蟻,密密麻麻,嘶聲蠕動間,森森白骨咔嚓作響。
五花大綁的樓蘭被推至坑邊,只一眼,嚇軟了腿,她阿娘是五毒教的教主,她自小跟著見得多了,輕易便分辨出那些蛇蟲是生生被人肉養出來的。
似乎是嗅到了食物的氣息,坑里的毒物開始不安分起來,垂涎著扭動身體向上攀爬。
“啊啊啊啊......阿娘,阿娘救我,不要,我不要被百蟲吞噬,我不要被咬......”涕淚橫流,渾身控制不住地打顫,十七八歲的鮮嫩少女尖叫著想要后退,卻被人推搡著更加向前。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阿娘,阿娘......”撕心裂肺的哭號一聲高過一聲。
“住手!”一心求死的毒圣終于妥協,死氣沉沉的面上悲戚遍布,她縱橫南疆三十載,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怎想到有朝一日淪落到如此境地......甚至還要如喪家之犬般,替滅教仇人研制解蠱之法......
揮了揮手,下屬拖著暈過去的少女退下,黃泉這才轉過身來。
“看來夫人是想通了,只是凡事都有個期限,這解蠱之法五日內若是沒有結果......”
“三天足矣!”既然已經答應,她便會傾盡全力,不然能如何呢?她的乖囡啊,她年過四十才有了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從小嬌著寵著,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芳華早逝,還是以別樣殘忍的方式。
冷硬果敢的面上希翼狠戾輪番變換,他邁開步子,離開之前只留下一句,“夫人放心,樓蘭姑娘這些天自然會好好的!”
一路分花拂柳,跳到月臺之上,黃泉盤腿而坐,閉上眼開始調息,仍分出一絲心神關注著婆娑殿。
戌時剛過,青石路上便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虎目微睜一線,他不意外的看到了提著食盒的青衣女子,想到教主的吩咐,冷硬如他,眸光中難得帶上了一絲憐憫。
紅豆包,金絲糕,翡翠鮮餃,并一盅蝦仁羹,全是他喜歡的,楚懷瑜看著食盒里顏色清爽的搭配,抿著嘴笑了笑,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鐘離妄身為一教之主,每日里除了練功,更是有許多的事務需要處理,是以來到羅剎教第七天了,兩人交流的時間并不多,多數時候是他忙碌,她在一旁看他忙。
“咚咚!”
輕輕敲了兩聲,楚懷瑜推開虛掩的門,雙手背后,笑著走了進去。
“噔噔噔噔,玄遠,你看我帶了什么?”大眼彎成了月牙,猛地將食盒舉到腮邊上下晃了晃,孩子氣的舉動惹人心喜。
“魚兒,”低低的呢喃仿佛情人耳語,鐘離妄從一堆教務中抬起頭,朝她笑了笑,繼而長眉微皺,伸手壓了壓晴明穴,俊臉上是藏不住的疲憊,“我猜,肯定是我喜歡的吃食。”
杏眸流轉,楚懷瑜放下食盒,轉到書桌后,定定地看著他。
“怎么......唔”
帶著馨香的柔軟女體毫無預兆地擁住自己,情蠱作祟,鐘離妄緊緊握住拳頭,他幾乎要忍不住將抱著他的少女壓倒桌子上,恣意輕薄。
察覺到他突然僵硬,又立刻恢復自然的身形,楚懷瑜心中抽痛,抱著他的雙臂緊了緊,滴滴晶瑩打在他玄色衣衫上,暈開朵朵淚花,只留下淺淺的痕跡。
她將他抱得那樣緊,似乎是在害怕,在不安,或者還有什么別的情緒,恍惚中修長的手掌像是有自我意識般輕撫她纖弱的肩膀,迷離只一瞬,手掌變撫為抓,在他將要推開她的前一刻,她率先松了手。
“你好像很累,我幫你按摩好不好?”
粉頰有些蒼白,霧眸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鐘離妄忽的一笑,風流倜儻,艷姿無雙。
玉冠抽離,綢緞似的烏發一泄而下,蔥白的玉指為梳,輕輕柔柔的梳理......力道適中,有節奏的按壓、輕揉、敲擊,很是緩解疲勞,讓人變得昏昏沉沉起來。
銀燭靜靜燃燒,不知過了多久,鐘離妄攸然清醒,眸中的厲色還來不及收斂,肢體快于意識捉住了在他肩膀上按按揉揉的細白嫩手,縈繞在身邊的清甜香氣讓他反應過來卸了力道。
“抱歉,我......”
“玄遠,很辛苦吧?”所以連睡覺也要這般防備,所以......這么年輕就已經有了......白發。
掩住黑發間閃爍的一點銀白,白凈皎潔的臉上,淚水無聲流了滿面,被她不著痕跡的擦凈。
她嘆息中不掩飾的心疼就像是三月清風吹落紛紛揚揚的桃花,墜在人的心湖上,柔軟、溫暖,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空氣突然安靜,心口脹痛,復雜的情緒交織,有心疼,有憐惜,還有難過、糾結、不解......這不是他的情緒。
纖長的睫毛安靜垂下,幽潭深眸被合上的眼皮遮住,舌尖抵了一下腮幫,鐘離妄疏朗一笑,猛地拉過她的身子拘在懷里,對著瑩潤粉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如月皎皎的臉龐白得發光,薄薄的眼皮淺淺發紅,那雙霧氣氤氳的水眸里含著半泡欲落不落的淚水,溫軟無辜,蕩漾著滿滿當當的心疼。
心疼?心疼什么?我的隱忍,我的為難全部都是你給的,該死的情蠱,該死的你!感情這種東西,他不需要,人性本能,七情六欲,由他主導,不該被別人控制,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不要再來影響我!
攸然捏緊白嫩的下巴,迫她張開緊閉的雙唇,含著漫天怒氣的舌尖攪了進去,肆虐、啃噬......纏綿......
屋子里開始炙熱滾燙。
唇齒間盡是他微微清苦的伽藍香氣,熟悉得讓她想要落淚,滾燙的唇舌發狠般吮吸著她的,呼吸不暢,細碎的嬌吟磕磕絆絆的溢出紅唇,換來更加用力的糾纏輾轉。
腰間的手臂纏得越來越緊,舌根發麻,難以抑制的快感流竄在她的四肢百駭,楚懷瑜卻覺得心中澀然,手臂攀上他的脖頸,安撫般回應起來。
廝磨、深入......
直到心跳如鼓,眼前發黑,快要窒息時,鐘離妄終于放過了她,輕喘著靠在她的肩膀上。
懷中嬌軟一團,清甜的香氣變得濃郁,引得無數騷動從心底深處爬出來,又有一股紛亂的內息絞盤。
黑眸染上血紅,青筋暴起,耳鼻間溢出鮮血,眼瞳微微渙散。
就是現在!
薄唇開合,勾出一抹邪氣肆意的淡笑又隱去,他逼出一口鮮血,無力的臂膀艱難推開懷里的女子。
“魚......兒,你走!”
“玄遠,玄遠,你在流血,別動!”自袖口滑出的銀針狠狠扎在自己的腿上,疼痛的刺激讓虛軟的身子陡然生出力氣,楚懷瑜伸手搭上他的脈搏,不過一瞬就被他拍落,卻仍教她探出端倪。
氣血淤滯,真氣混亂,這是走火入魔之兆。
怎么會?
“玄遠,聽我說,你現在不要動,我要點住你的......”
“走!”幾乎是低吼著打斷她,看著她滿頭冒汗,臉色慘白的驚懼模樣,鐘離妄頓了頓,聲音放柔,帶著不容抗拒的堅定,“去找黃泉,傳他進來!”
使勁點頭,楚懷瑜倉惶著轉身,膝蓋撞上書桌,繼而重重地摔倒在地,額頭狠狠磕在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上,頭暈眼花間有粘稠的濡濕流出,她好像失了痛覺,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
春潮冷卻,一室寒涼。
“吱”,厚重的殿門開合,有節奏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不多時,黃泉停在屋外跪下,即使門開著也不敢私自入內。
一盞茶后,室內透出沐浴過的潮氣。
“進來吧。”低沉嗓音微微沙啞,鐘離妄只著中衣斜靠在美人榻上,隨手拈起一粒小巧玲瓏的金絲糕又放下,蒼白的唇勾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對她控制不住的欲念竟真的讓自己險些走火入魔,幽冥神功不穩,甚至有倒退的勢頭。這樣下去......
抬手捂住雙眼,他閉目苦笑,鐘離妄啊鐘離妄,明知自己修的是無情道,偏偏要種下情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解蠱一事可有進展?”
“教主......”
“唔,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了!”調笑著喝了口白水,鐘離妄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眼眸一轉,目光落在書桌旁的地面上。
猩紅的血跡印在白色的玉石上分外醒目,好像紅梅凌寒在雪里綻放,那是......她的血,六神無主的嬌顏恍惚在眼前,閉了閉眼,他恨聲道,“讓她知道始末......忘憂谷谷主的女兒,醫圣的親傳弟子,說不定她有辦法呢。”
踏出殿門的剎那,黃泉聽到內室傳來的仿佛浸染了溫柔的沙啞嗓音。
“記住,務必要不落痕跡!不要......被她察覺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