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在深沉寂靜的夜里分外明顯。
淺眠中的楚懷瑜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坐起來看向一絲月光也沒有的窗外。睡眼惺忪的眸子里帶著些惶惶之色,什么聲音?
屋子里床邊桌上都燃著燈,看了一眼漏刻,此時正是夜半時分,她有些害怕抱膝縮到床角。
細聽了一會兒,除了風吹得外面的樹枝嘩嘩作響外,再無什么異常的響動,楚懷瑜暗嘲自己疑神疑那什么的,就要躺下。
還未動呢,不遠處又斷續傳來幾聲輕微的響動,聲音雖低,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心劇烈的跳動起來,楚懷瑜艱難的咽了口口水,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沒事,王叔王嬸雖然住在外院,但是不遠處就是玄遠的房間,不怕,不怕!楚懷瑜暗暗給自己打氣。
在下一聲響動傳來后,楚懷瑜咬著下唇,猛地下了床,一手拿起驚鴻劍,一手提著燈籠,出了房間。
屋外月黑風高。
“阿彌陀佛,哈利路亞……”心中不停默念,楚懷瑜提著燈籠沿著聲音向前,走到回廊盡頭,她攸地停住了腳步——
拐過彎,是鐘離妄住的廂房,又是陸陸續續的幾聲響動,從他的屋子里傳出。
“玄遠?”慢慢移過去,楚懷瑜輕輕敲了敲門,試探的喊了一聲。
屋子里暗沉無光,又是三兩聲輕微的響動,卻是沒有人應聲。楚懷瑜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半晌后,還是一絲動靜也無。
抿了抿有些干澀的嘴唇,楚懷瑜遲疑地低呼:“玄遠,你在嗎?我進去了啊。”說完又停頓了片刻,方才緩緩的推開了門。
舉起燈籠,屋子里的情形讓楚懷瑜吃了一驚,八仙桌被翻倒在地,茶壺茶杯都被摔得粉碎,而鐘離妄此時正低垂著腦袋在一片狼藉中席地而坐,一動不動。
一腿支起,一腿放平,他的發髻完全散了開來,如墨的發絲凌亂地散在胸前肩頭,遮住了他的臉。
幾步之外,楚懷瑜彎下腰歪過頭看他,還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玄遠?”將燈籠放到一旁,收起驚鴻劍,楚懷瑜上前兩步,關切的問他:“玄遠,你沒事吧?”
聽到楚懷瑜的呼喚聲,鐘離妄耳朵微微一動,整個人也有了動作。
尋著她的聲音,鐘離妄一點一點地慢慢抬起頭,在楚懷瑜看來,仿佛是前世看過的電視劇里的慢鏡頭回放,讓人覺得有些僵硬。
他抬起頭看向她,俊美的面容面無表情,與平時好似有些不同,那雙玄黑的眼眸此時更是深邃不見底,帶著難言的情緒,眼尾隱隱透出一抹冷厲。
他看著她,動作好似十分艱難的伸出手,艱澀的開口,一字一頓啞聲道:“扶,我,起來。”嗓音是不同尋常的低沉暗啞。
晃了晃神,看著他沉沉的黑眸,楚懷瑜像是受到蠱惑般,挪動腳步上前,彎下腰握住他的手臂搭在肩上微微使力,然而鐘離妄此時的狀況好像十分不好,他整個人似乎完全沒有一絲氣力,將全身的重量完完全全地壓在了她的身上。
他肩上外袍滑下來,楚懷瑜摸到他的背心,已經被汗水浸透,十分冰涼。再一看,他臉上也是濕漉漉的,冷汗直往外冒。
鐘離妄看著身材清瘦,壓在身上,楚懷瑜才知道他著實不輕,好在她內力雖然不濟,多少還是有的,運氣使力,總算成功的將這個二十多歲、身材高挑的成年男子扶了起來。
“玄遠,我扶你去床上。”她偏頭看向鐘離妄,只見他神色仍舊淡然無波,唇角微抿,濃密纖長的眼睫低垂,微微顫抖,掩住了漆黑幽沉的雙眸。
楚懷瑜忽然記起,子時已至,那這會兒已經是月初了,他這個樣子,莫非是‘輪回’發作了?手下不斷收縮緊繃的肌肉像是塊硬鐵,微微顫抖的身軀明確的昭示著他此刻不知道正在隱忍著多大的疼痛。
想到他八年間每年每月都要抵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苦,楚懷瑜心中一時有些不識滋味起來。
鐘離妄十分高挑,楚懷瑜堪堪只到他的胸口,他整個人壓在她肩上,楚懷瑜只覺得肩上好像壓了座小山似的。
艱難的架著他的胳膊,她扶著他一步一步,吃力的朝著床邊走去。
到床邊的路仿似變得很遠,鐘離妄雋秀的眉頭緊緊皺起,垂著頭微闔著雙眼,薄唇緊緊的抿起,他的身軀緊繃,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身體里如火的炙熱讓他忍不住輕溢出聲。
楚懷瑜聽見一邊輕喘著換了口氣,一邊溫柔的輕撫著他的脊背,口中柔聲安慰著:“玄遠且再撐一撐,我們馬上就到了。”說完咬咬牙,卯足了勁,再次扶起鐘離妄有些踉蹌的朝前走去。
總算是到了床邊,楚懷瑜輕舒一口氣,不想腳下一軟,連帶著鐘離妄一起摔在了床上。
膝蓋直接磕在了床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抽著氣揉了揉膝蓋,楚懷瑜皺著臉使勁將鐘離妄高大的身子往床內推去,總算是將他拱了進去。
抬起袖子草草的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楚懷瑜坐在床邊看著鐘離妄,后者痛苦的蜷起身子,泛白的五指絞緊了身下的褥子,似乎是怕被別人聽到一樣,鐘離妄唇瓣緊緊地抿著,只偶爾從喉間溢出一兩道隱忍的喘息著,仿佛瀕死的困獸,凄慘哀鳴,直聽得楚懷瑜心頭發顫。
看著他全身汗如漿出,浸透了衣衫,楚懷瑜眉頭不自覺的擰起。想了想,她起身走到內間,端出一盆溫水,將帕子浸濕,抿了抿唇,才小心翼翼的爬到床上,身子前傾,開始為他擦汗。
鐘離妄這會兒將腦袋緊緊地埋在雙臂間,楚懷瑜擦拭著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背。
輕咬住下唇,她一點一點的掰過他的左手,想要探一探他的脈象。怎知手指剛搭在他的腕上,鐘離妄像是受到攻擊般,猛然出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上有劇烈的疼痛襲來,楚懷瑜瞬間蒼白了面色,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刺激他。一念至此,她忙伸出左手有節奏的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脊背,軟軟地湊到他耳邊,顫抖著嘴唇,誘哄似的開口:“玄遠,別怕……我不是要傷害你,只是幫你把把脈,你輕些,放開我的手,嗯?”
輕柔軟糯的聲音入耳,鐘離妄像是真的受到了安撫,他慢慢的卸了手上的勁道,抬起帶著濕氣的眼睫,用一雙充滿了血絲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她,失了神。
好疼,真是好人難做,再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反而會讓自己受傷,她還是乖乖回自己的屋子睡覺吧。
楚懷瑜不著痕跡地往后退,到了床邊,她試探著將手慢慢的往出抽,嘴里仍然輕聲細語的安撫著,“就是這樣,玄遠,放松,我不會傷害你的……”
難以承受的痛苦讓鐘離妄的五感下降,水深火熱中,有似有若無的馨香悠悠傳到鼻間,隨著手心里溫軟的抽離,好像就要消失……
不準離開!
慢慢抽出了手腕,楚懷瑜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剛屏住呼吸向前走了兩步,突然身后傳來一股吸力。
“啊?”來不及反應,她已經重重地摔倒在了床榻上。
幸好床上鋪著厚實松軟的褥子,不至于被摔痛,就是突然間嚇了她一跳。一口氣還未吐出,緊接著腰間橫上一只大掌,下一瞬,天旋地轉,她整個人被強勢地翻了個身,伏在了鐘離妄的身上。
像是抱住唯一的救贖,鐘離妄將楚懷瑜死死地摟住,與她交頸相纏,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處,深吸一口氣,聞到馨香的氣息后,緊蹙的眉頭隱隱放松了些許。
“姓玄的,你給我放開…”楚懷瑜暗抽冷氣,伸手想要將他推開,然而腰間腦后皆被他的胳膊環住,任她如何用力也是紋絲未動。
掙扎無用,楚懷瑜停了片刻,靜靜地積攢著力氣。
幾息之后,楚懷瑜貝齒輕咬著下唇,氣沉丹田,猛然用盡全身力氣憤憤地撲騰著兩條細腿掙扎著,眼看就要從他身上滑下……
“啪”屁股上被人拍了一巴掌,楚懷瑜驀地睜大了雙眼,腦中一片空白。緊接著頸后一陣酥軟,兩人上下顛倒,鐘離妄將她反壓在了身下。
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接從腳底板飛快地竄燒到腦門。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頭頂冒煙,楚懷瑜羞憤難當,再加上身上的重量,一口氣沒上來,她差點厥過去。試著掙扎,卻察覺到身子已然不聽使喚,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被身上的人點住了穴道。
“咳咳……”胸腔里的氣體越來越少,難道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又驚又怕之下,楚懷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嚎啕哭聲倒是讓鐘離妄稍稍恢復了些神智,稍稍抬起身子,凝神看著在他身下閉著眼睛哭的稀里嘩啦的楚懷瑜,鐘離妄皺眉,費神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次的頭痛不如以往的強烈,而且這次他居然難得的能神智清醒,難道是秦老的藥起了作用?不,不對!秦老說過,那藥只是抑制發作時間不再加長,并不能緩解任何疼痛……
黑眸微動,隨著楚懷瑜哭的熱氣騰騰,她身上恬淡的香氣也逐漸馥郁。三年前的一幕猛然出現在腦海,鐘離妄心湖生波,是了,是她身上的香氣,這香氣竟是還能緩解些許‘輪回’發作時的深切痛楚嗎……
原本沉痛暗恨的黑眸,一抹光華流轉,稍縱即逝。
更深一波的疼痛襲來,鐘離妄毫無抵抗地任自己將頭再次埋在楚懷瑜的脖頸間。神志模糊之前,他竭力將兩人的姿勢換成了面對面側躺著的,防著少女被他壓壞,嬌氣包!
只是那哭聲太過惱人,他順手將少女的啞穴也一并點了。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