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多前,修容俊貌的景翎曾一時名動江湖,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但他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在江湖百曉生的英雄譜上排名前十,更是在錦城一手創建了‘景樓'。
景翎其人武藝超群又手腕過人,短短時間,‘景樓’在江湖上可謂盛極,更因他昂揚灑脫,從不排斥拒絕找上門來與他比武論劍的人,那些人大多數因不服氣景翎來到‘景樓’,離開的時候卻是對他贊不絕口,已然被他折服,倒是讓景翎結交了不少英雄豪杰。
若是他不曾遇到那場禍事,若是他能參加幾年后的武林大會,或許今日的武林會是另一番氣象。那時候有人曾言:下一屆的武林盟主非景翎莫屬!
可惜天妒英才,十二年前一場大火將‘景樓’幾乎化為灰燼,只剩殘垣斷壁......
也不知是何人所為,何人能有如此本事,‘景樓’上下數百人,在一夜之間全都命喪黃泉......著實讓人唏噓不已.
此后數年,那處地方雖是殘敗不堪,不過也無人侵占就是。
直到一年多前,在錦城舉辦的英雄會上,景翎之子景行拔得頭籌,令不少人再次憶起了多年之前風采過人的倜儻男子......有人感慨嘆懷,頗覺欣慰,景翎兄后繼有人;也有人暗自驚疑,只因乍一見到與景翎那般相似的容貌,實在叫人心頭震顫......
不過自那之后,景行在江湖上便鮮少露面,但他不到一年時間不僅重建了‘景樓’,更是自此以商為業,旗下的商號在錦城遍地開花。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當真有乃父之風,更是青出于藍,唯一同他父親不一樣的地方,便是他那太過冷清的性子了,讓不少有女兒的老父們失望扼嘆,當然,更失望的大概是那些曾見過公子翩翩如仙風姿的姑娘們了......
公子景行世無雙,自英雄會一舉成名,從此他不知是多少人的春閨夢里人,奈何公子行蹤太過神秘,讓她們有心偶遇,卻沒一次成功過......
烏木門上方懸掛著小葉紫檀的匾額,上書“景樓”兩個大字,一筆一劃鋒利無比,帶著不可擋的銳氣。
洋洋灑灑的雪花飛揚,隱隱重門深閉的‘景樓’內靜謐幽深,庭院層層疊疊,亭臺樓閣,九曲回廊,假山池塘......巧妙連綴,府里的整個格局帶著北方特有的恢弘大氣。
清雪掩蓋了青石板鋪就的小徑,映稱著左右兩邊一叢叢翠綠的矮灌別有一番意趣。紅裙流轉,身姿曼妙的女子無聲掠過,熟門熟路的掠過數重院落,轉過了幾道月亮門。
晃過一角拱門,紅衣女子定下了腳步,看著不遠處的景致,柳眉鳳目皆含情,額上一抹紅色花鈿灼灼嬈嬈,正是羅剎教的奈何。
青瓦粉墻,廊院重重。
這里是與府中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致,看起來曲折秀致,也是她唯一不曾踏足過的地方,奈何微仰著頭,盯著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果然如教主所言,一年前她被人贖身,從秦州輾轉到了川蜀之地,直到如今,她跟在景行身邊已經一年有余。
景行,那個清冷如月的男子,不曾對她解釋過原因,只讓她安心住在這里,這一年以來,她自認為算是了解了他的性子,清冷漠然!
由此來看,他待她有別于其他人,算得上是很好很縱容了,給她專配了侍女,對她一絲束縛也無,在這里,她是自由的,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倒是還從來沒有過如此悠閑的時光......
想知道他對自己的底線在哪里,慢慢的,她開始提出要求,要求去他的書房,要求學這個學那個,要求管理鋪子......他竟不見半點微詞,全都答應了。
找先生教她五行八卦,偶爾有閑余時間,他也會親自教她一些陣法,還會找人教她如何看懂賬本,如何識辨賬本里的真假漏洞,以及景樓里的大小事務,比如有多少廚子下人,有多少侍女小廝,什么時候該給他們發工錢,什么時候該添置哪些東西等等,這些他都毫不避諱的讓她插手......
對于景行的種種舉動,教主好像完全料到一般,他讓她不要輕舉妄動,一定要在獲得景行足夠的信任之后,再伺機找到‘玉匙’。
教主和景行,這兩個男人,都抱著有關她的事情不言明,只是那又如何呢?不管有什么真相秘密,她的初心早成執念,是怎么都不會改變的!
鳳眸中綿情款款,想到夜夜思念的那人,紅唇輕勾,奈何陡然一笑,今日難得景行出門赴宴,冷麒冷麟兩兄弟也俱不在府中,她決定便是在今日,去探一探‘玉匙’的下落。
羅剎教,她已經離開太久了!
眸光一厲,這里既然是府中的禁地,又與別處如此不同,或許那‘玉匙’在里面也說不定。只要完成任務,她很快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了。
蓮步輕移,奈何一步步的靠近,卻在幾丈之外忽然迷失了方向,靜謐幽深的庭院忽然迷霧繚繞,迷霧散盡之后,突然出現層層疊疊的林木,奈何回頭去看,已找不到方才來時的小徑。迷路對她而言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更何況這突變的景物,也太不尋常。她靜下心來開始細細地觀察,一草一木的陳設布置看似隨意,卻又暗藏著規律,所以這是......這分明是一種陣法!
仿佛被什么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棵棵大樹阻著道路,明明能看到出路,等她轉折過后又成了園圃。奈何覺得自己總在一方不大的地方來回打轉,像是墮入了迷障。
不行,這樣下去,今日的計劃便會落空,屆時被人發現,也許景行也會對她生出警惕之心。
她翻上一棵大樹試圖窺見全貌,足尖卻險些踢到一根銀色的絲線,若不是她謹慎提防,那根細若游絲的牽引必定已被觸發,隨著絲線看過去,遙遙可見隱蔽處聯著極小的鈴鐺。
好一個景行,這般機關算盡,原來是困龍陣!這種陣法都用上了,看來這里面必然存放著十分珍貴的東西。
心中的雀躍攸然而起,奈何輕飄飄落地,拿出折下的樹枝在地上開始演算,呵,正巧,她的師父除了對醫藥精通之外,對這奇門八卦也甚為感興趣,而她,在陣法一途上也跟著師父研習了不少,再加上景行的幾次指點......所以這困龍陣雖然錯綜復雜,迷局一時一個變化,陣中處處迷局,重重機關,倘若人一旦誤入,無異于進入了一個極難脫出的牢籠,但還真是困不住她。
圈圈畫畫許久,女子嫵媚芳菲的面上露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笑容。
站起身來,奈何看準了落足的一塊山石一腳踏上去,又在半空朝右挪開,驚險躲過了一根彈襲而至的尖竹,暗暗低咒一聲。
走走停停,演算了好幾個周目,奈何終是出了陣法。
仰頭看著眼前牌匾上書寫著的“沉魚閣”三個大字,她的眼光灼灼,伸手推開了雕花木門。
院子不是很大,一眼就望到了盡頭,卻很雅致,又顯得古樸。
園中有兩座樓,其中屬一座坐落在東面院墻下的兩層朱紅色精致小樓最為顯眼,奈何認真打量,這明顯是女子住的閨閣,精巧秀致,不失華美靜謐......
抄手游廊蜿蜒如帶,掛著一溜兒暖黃色的燈籠。
幾乎占了半個院子的池塘中水面已經結冰,但仍能看出水面之上居然有踏足之處,方圓如荷葉一般模樣大小的石板堪堪浮出水面,不難想象,若是夏日之時,大朵大朵的荷花亭亭如箭密密開了滿池子的話,一路穿行于花葉浮波之間的趣致。池邊柳樹的枝條蕭索,臨水的山石玲瓏,巧妙地和一汪水連綴在一起,一切組合很是自然雅意。
最妙的是池心玲瓏秀雅的觀景小亭,玉白的圍欄環繞四周,如霧雪綃隨風飄飄揚揚,淡淡拂動,亭檐上積了落雪,很是好看。
這般巧思美景,保護之重,可以看出主人的用心之深。奈何瞇起了嫵媚的鳳眸,心中的直覺告訴她,許是景行是為了心愛的女子所建,這里帶著明顯的江南之風,且是女子居住之所。不過她一點都不在意,她更關心的是,她想要的東西究竟在不在這里面?
走進房間里,站在光可鑒人的云石地上,奈何轉首打量屋內,暖爐里一點明煙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燒的何種材質的炭料,屋子里溫暖如春,根本感覺不出在屋外的嚴寒。房間里纖塵不染,陳設并不復雜,卻很......溫馨。
粉壁竹屏,上面繪著古里古怪的......小貓?一張長案,上面擺著一張琴,一支笛,奈何走過去摸了摸案底,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青色的紗幔懸垂直墜在地上,依稀可見后面置著一張雕工精致的美人榻,羅賬半挽起,淡緋色的錦被平添了幾許旖旎。
墻角置著畫筒,奈何走過去,隨手抽出一卷,落款是景行,上面畫的是江南春/色,霧氣朦朧的斜柳下石桌上,趴伏著一名青衣女子,應是睡著了,看不到她的面容,只瞧見那一頭烏鴉鴉的長發,畫的下面題著一席書法,她隨眼一看,寫的是一闕琴歌。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那一筆字內斂,字字像是在紙上跳動,其間蘊含的愛慕滿滿當當,想不到景行那樣清冷的人竟也有如此熾烈的情意,強烈的反差讓奈何撇了撇嘴。
沒有!
畫筒里被她翻了個遍,不見‘玉匙’蹤影,她將目光轉到博古架上......
和田漢玉雕琢的耳墜,精致的羊脂白玉壺,奇特的冰紋水晶燈,水頭極好的瑪瑙杯、夜光珠、琉璃盞......博古架上一個個檀木盒子里裝了不少的物件,除了俱是珍品之外,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玲瓏小巧,很適合女子賞玩。
眉尖一挑,看來這是給那位畫中女子準備的,景大樓主還真是個情癡,真是可惜了那位‘蜀中第一美人’了,奈何有些幸災樂禍地勾唇笑了笑。
不過,這‘玉匙’到底會藏在哪里呢?
“你在做什么?”一聲斷喝,景行隨音而至,一把捉住了她還放在琉璃盞的手。
隱隱的疼痛傳來,奈何心驚,他何時來的?她竟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氣息,她慢慢抬起了眼眸。
景行的神情漠然得如冰封下的寒潭,像是被觸了......逆鱗,令人無端悚然起栗。
“景大哥,我昨天新學了陣法,方才無意中來了這里,忍不住便破了,一時好奇,進來瞧了瞧,景大哥,我不是有意的,好痛......”眼睫輕輕顫抖,半墜不落的淚珠懸在上面,委屈可憐。
唇線抿成硬巖的棱角,景行眸中墨色翻滾,幾息之后放下了她的手,直視著她的眼,“何如姑娘,景樓里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隨意走動,只除了這里。”清冷堅硬的話語像是這冬日里結冰的水,凝結成珠迸落,不容置喙。
奈何僵硬的攥緊了拳頭,輕輕點頭,做低眉順眼狀,垂落的眼睫遮蔽了她的視線,隱藏了眸中的思緒。
屋子里重歸平靜,只余他一人,抽出一卷畫,景行抬手輕撫畫中人的秀發,眸中流露出落寞的情緒。他將沉魚閣幾乎整個搬到了這里,一草一木細心呵護,這里是獨屬于他的空間,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打擾,他現今日日住在這里,同在忘憂谷時一模一樣,但唯獨缺少了......魚兒!
何時能得圓滿?嘆一口氣,景行細心地收起了畫卷。
撲棱的聲音響起,一只雪白的信鴿落在書桌上,看著他偏了偏黑豆似的眼,俯著小腦袋啄咬起桌面。
怔愣了一瞬,他取出來自西域傳來的密報,翻開看下去,長眉輕蹙。
何如就是安安,當年擄走她的黑衣人究竟是誰?安安又為何會在那里?冷麟從她出現的長樂館一路追查過去,一直追到了西域,抽絲剝繭般的探查突然就遇到了極大的阻力,斷絕了全部的線索,一絲痕跡也沒有......
能在那里不著痕跡的施加影響,絲毫不留余地的門派,約莫只有羅剎教和千絕宮,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方,冷麟一籌莫展,陷入了困局,只好傳書信給自家樓主,將那里的情況一一稟明。
或許,他該去一趟西域?凝神思考片刻,景行提起狼毫玉筆,寫下數語。
白色的信鴿扇著翅膀飛出窗口,帶著點點墨跡未干的指令,掠向遠方的天空,劃下向西的痕跡。
※※※※※※※※※※※※※※※※※※※※
粗不粗?長不長?作者君贊不贊?(^_-)
仙女們點一下作者專欄,收藏一下阿九嘛(づ ̄3 ̄)づ360°打滾賣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