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最新章節(jié)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動靜,眾人循聲望去,便見靖王夏侯瀛面色沮喪走在前面,靖王妃賀氏跟在后頭,這夫妻二人在宗室里是出了名的感情不諧,大家瞧見他們吵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見狀都不甚訝異。
誰知原本低眉斂目的靈空卻忽然抬起頭,望向夏侯瀛的方向,徐徐出聲道:“施主貴不可言。”
這話一出,不單是夏侯瀛自個兒,眾人也都愣住了。
大伙兒誰能想到這靈空僧人的批語竟是用在這位無足輕重的靖王身上?
說是無足輕重,那便真是一點(diǎn)分量都沒有,雖然排行老三,因?yàn)槔隙缲玻凑张判騺碚f他應(yīng)該是僅次于夏侯淳,但誰都知道,皇帝對夏侯瀛完完全全看不上眼,他估計(jì)寧愿把皇位傳給自己兄弟,也不會給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兒子。
可不都說靈空從無虛言么?
他如果所言非虛,難道這夏侯瀛還真會是憑空跑出來的一匹黑馬?
眾人一時都被震住了。
這時候,唯獨(dú)一人發(fā)出冷笑:“他這種草包若也貴不可言,那豈不是母豬都能開口說人話了?”
不用說,說話的人必然是夏侯淳。
夏侯瀛還沒從這種“被天上掉餡餅砸中”的驚喜中回過神,隨即就漲紅了臉:“大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夏侯淳哼了一聲:“你理解何意,那就是何意!”
被當(dāng)眾說成草包,夏侯瀛如何肯善罷甘休,他也冷笑一聲:“靈空大師,那你說說,我大兄又如何?”
靈空沒有說話,他身后的小徒弟道:“師父每月只看一人,今日已經(jīng)看了,還請施主見諒。”
“裝神弄鬼!”夏侯淳叱喝一聲,直接抄起桌案上用來切肉的小刀朝靈空削過去,刀鋒堪堪貼著他的耳朵掠過,直接插入他后面的廊柱里。
眾人的驚呼聲此起彼伏!
長公主臉色微白:“大郎,在我的地方,你也敢如此放肆!”
夏侯淳嘴角噙著冷笑,頭也沒回,只盯住靈空:“姑母稍安勿躁,你們怕是都受了這禿驢的蠱惑了,待我來揭穿他的真面目!靈空,你既然算無遺策,怎么不給自己算一算死期呢!”
靈空的養(yǎng)氣功夫倒好,也沒有因此驚惶變色,只是掀起眼皮看了夏侯淳一眼,雙手合十,淡淡道:“算人不算己,生死自有天命,貧僧不作強(qiáng)求。”
夏侯淳獰笑:“那好,你來幫我算算,看我什么時候死!”
靈空這次倒沒有堅(jiān)守一月只算一人的原則了:“這位施主面相尊貴,可惜眉間藏著戾氣,更有一豎劍紋,恕貧僧多嘴,論理說,您原該比方才那位施主還要貴不可言,可惜五歲那年命中出了克星,那克星牢牢壓著施主的命盤上,阻礙了施主的命途。”
夏侯淳原是一個字也不信的,他只當(dāng)對方胡言亂語,連最沒用的老三都能被說為貴不可言,這種鬼話有什么可信度?
然而當(dāng)靈空提及他五歲那一年時,他心下一沉,表情登時變幻不定。
五歲那年發(fā)生了什么?夏侯淳的記憶其實(shí)有點(diǎn)模糊了,但他依稀還記得,也聽身邊的老宮人說過,那年他失足落水,差點(diǎn)沒了一條小命,當(dāng)時他太頑皮,把身邊的宮人全都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以致于出事時沒有伺候的人在場,只有一位于淑妃碰巧路過,并讓人救起他。
這件事后來被壓了下來,不了了之,皇帝并未大肆追查,只處置了夏侯淳身邊的宮人,又因年歲久遠(yuǎn),幾乎無人記得。
誰知時隔二十多年,卻被靈空拿出來說。
于淑妃,便是二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后來二皇子早夭,被追封為愍王,七皇子則是謹(jǐn)王夏侯洵。
夏侯淳驚疑不定,他疑心這是有人事先告訴靈空的,否則他怎么會知道二十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
“我五歲那年發(fā)生了何事?你若能說出來,我就饒你不死!”夏侯淳冷冷一哂。
靈空卻閉緊了嘴巴,不再多言。
他身后的小和尚道:“這位施主,師父今日已然破戒,泄露天機(jī),論理是要折壽十年的,實(shí)在不能再說了,還請施主見諒。”
夏侯淳卻不吃這一套,他本來就不是一個遵從規(guī)矩的人,聽見這話只會更起逆反心理而已,聞言便嘿嘿冷笑:“他今日若是不說,怕就不時折壽十年這么簡單了!”
說罷一刀便要刺過去,虧得長公主及時大喝一聲:“夏侯淳,你安敢放肆!”
夏侯淳再目中無人,隆慶長公主的話還是有些效果的,他的手勢一頓,將小刀□□靈空身前的食案上,入木三分。
隆慶長公主冷著臉:“不管靈空說了什么,他畢竟都是我府上的客人,今日之事,我定會告知陛下的!”
夏侯淳無所謂地拱了拱手:“侄兒失禮了,姑母見諒,既然姑母不讓我繼續(xù)審問這禿驢,那侄兒就先告退了,免得再惹姑母生氣!”
說罷他也不看其他人,大步流星便往外走,路過老三夏侯瀛的時候,他還特地停下腳步看了對方一眼,嚇得夏侯瀛當(dāng)即就蹬蹬蹬退了好幾步,滿臉警惕地瞪著他,夏侯淳這才滿意離去。
眾人面面相覷,謹(jǐn)王夏侯洵皺了皺眉頭,喊了一聲“大兄”,也幾步追了上去。
一場原本興味盎然的宴席被夏侯淳這么一攪和,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靈空又不能開口批命了,大家圍著一個不說話的和尚還有什么意思?
夏侯洵一直追出大門,才追上夏侯淳:“大兄今日所為,著實(shí)有些孟浪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僧人,你何必與他計(jì)較,我們都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你這樣較真,長公主在陛下面前告上一狀,你卻要受責(zé)備了。”
夏侯淳回身過來:“七郎,難得啊,平日里也很少聽你說這么多話,今日可是破例了!”
他腦海里浮現(xiàn)起方才靈空和尚的話,看他的眼神也變得意味深長。
夏侯洵恍若未察,面色依舊嚴(yán)肅:“我只是不希望咱們兄弟為了一番胡說八道而失和。”
夏侯淳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兒你就甭管了,姑母想告狀就由得她去罷,我便是看夏侯瀛那廝不順眼,成日里懦弱黏糊,家里還有個母老虎,見了就煩,不找他麻煩,找誰麻煩呢!”
夏侯洵面露一絲無奈,搖搖頭:“大兄,你……”
話沒說完,夏侯淳卻不再理他,直接跨上旁邊仆從早就牽來的馬,策馬一聲,轉(zhuǎn)眼走遠(yuǎn)了。
公主府里,面對這一團(tuán)尷尬,長公主也很惱火。
原本熱熱鬧鬧的氣氛眼下只余雞肋。
靈空說了折壽,她自然也不能勉強(qiáng)人家再開口批命,否則不成仗勢欺人了?
她只好讓人將靈空送回去安歇,靈空卻提出告辭,說想啟程回自己在嵩州修行的寺廟。
惠和郡主也道:“靈空大師遠(yuǎn)道而來,本就是要來京城訪友的,沒想到故友早逝,又被郡馬遇上,所以才寄住在我那里,今日遭逢變故,我內(nèi)心也實(shí)在過意不去,還請大師今日暫且在我那里再住一晚,明日再啟程也不遲。”
靈空輕嘆一聲,沒有拒絕:“那就勞煩郡主了!”
長公主強(qiáng)忍怒火,卻不是沖著靈空,而是沖著夏侯淳的。
她勉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露出笑容:“既然如此,三娘,此事就交給你了。”
見長公主如此臉色,眾人也不敢久留了,紛紛尋借口起身告辭。
一場宴席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且不提長公主如何入宮告狀,今日席上發(fā)生的一幕,已經(jīng)足夠讓人引以為談資。
但如果說席上有誰對讖言算命一類的東西避而遠(yuǎn)之,那就非顧香生,魏善,夏侯渝三人莫屬了。
他們?nèi)齻€,都曾經(jīng)歷過魏國壽宴上的祥瑞讖言,顧香生更差點(diǎn)因此被卷入漩渦中萬劫不復(fù),對此懷有深深的陰影,就算這位靈空和尚再飄逸出塵,她也只會敬而遠(yuǎn)之。
還好今天全程也基本沒有她的事,她只需作壁上觀,順便從方才一幕得窺齊國上層權(quán)力爭奪的一角。
如今齊國皇帝膝下,不算那些年幼皇子,成年皇子共有六位,老二和老三早夭,余下的便是老大夏侯淳,老三夏侯瀛,老五夏侯渝,老六夏侯滬,老七夏侯洵,老八夏侯潛。
夏侯淳雖然是老大,但并不占優(yōu)勢,因?yàn)樗旅陀杏啵侵\不足,皇帝素來偏愛比較喜歡動腦筋的孩子,所以不太喜歡這個長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有時候會顯得用力過猛,過猶不及。
夏侯瀛雖然也不受寵,可他投胎投得好,排行占優(yōu)勢,夏侯淳下來就到他了,齊國為胡漢混血,并不十分看重嫡長制度,要說夏侯瀛心里沒有一點(diǎn)想法,那是不可能的,雖說他不受老爹待見,可也并不意味著一點(diǎn)機(jī)會都沒有,不是么?
余下幾個兒子里邊,皇帝最喜歡的,既非母妃得寵的夏侯滬,也不是沉默寡言的夏侯洵,而是最最荒誕不經(jīng)的夏侯潛。
他平日里胡鬧歸胡鬧,皇帝罵歸罵,該有的寵愛卻一點(diǎn)都沒少,皇子們都不是瞎子傻瓜,一個個的眼睛都看著,只不過大家不大相信皇帝會越過前面那么多兄弟,去選一個連讀書都不經(jīng)心的夏侯潛罷了。
至于夏侯渝,那更是沒被兄弟們當(dāng)成對手過,固然他回來之后辦了幾件差事,入了老爹的眼,還封了王,可看看他那封號,遠(yuǎn)王,遠(yuǎn)王,聽著都不是什么好寓意,更不必說他自小就形同放逐地在他國為質(zhì)的經(jīng)歷了,如無意外,能得到這么個王爵,已經(jīng)是他這輩子榮華富貴的頂點(diǎn)了,當(dāng)然,若是將來站對了隊(duì),說不定封號可以改得更好一點(diǎn)。
這些事情,但凡一個在齊國待得稍久的人也能了解到,并不是什么秘密。
嘉祥公主對她這些兄長的脾性顯然也很了解,見夏侯淳氣勢洶洶揚(yáng)長而去,便微微苦笑一下,低聲對顧香生道:“你往后見了我這位大兄便離遠(yuǎn)些,免得平白遭了無妄之災(zāi),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的。”
顧香生心有戚戚然地點(diǎn)頭,旋即又為她話里的意思而詫異:“公主乃景王殿下親妹,難不成也被為難過?”
嘉祥公主道:“我與他們都非同母所出,我的母親原為宮人,身份卑賤,是生了我之后才封為婕妤的。”
顧香生安慰道:“方才他還與靖王吵架,可見不唯獨(dú)對姐妹,對兄弟亦是如此。”
嘉祥公主笑道:“嗯,謝謝你,聽說你在馬市上還差點(diǎn)被大兄抽了一鞭子,當(dāng)時我聽著都覺得驚險(xiǎn)呢!”
顧香生便將那日的遭遇與她略略一說。
聽到驚險(xiǎn)處,嘉祥公主不由捂住嘴巴,驚嘆連連。
此時宴會已經(jīng)將近尾聲,客人識趣告別,嘉祥公主帶著顧香生去向長公主辭別,后者還對顧香生道:“今日讓你們見笑了,這事兒委實(shí)太不像話!”
兩人安慰了她一番,這才告辭出來。
嘉祥公主的年紀(jì)比夏侯渝還小一些,只有十六歲,卻已經(jīng)梳起婦人發(fā)髻,顧香生與她聊得多了,也熟稔起來,一邊與她相攜出來,一邊隨口問:“駙馬今日也一起過來了罷,要不要且等等他?”
公主面色一黯,強(qiáng)笑道:“他今日有事,并未前來。”
顧香生見勢住口,沒有再問下去。
等送走嘉祥公主,她也上了自家馬車,一路朝郊外駛?cè)ァ?br/>
顧香生貪看風(fēng)景,特意讓車夫駛得慢一些,結(jié)果快到城門的地方,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她還以為外頭發(fā)生什么事,車簾子已經(jīng)被掀了起來,一個腦袋順勢鉆進(jìn)來。
“香生姐姐走得好快,我差點(diǎn)趕不上了!”來人抬起頭,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一面將手上的紙包遞給她。
對方一進(jìn)來,蘇木朱砂便知趣地避開出去。
顧香生打開,里頭是玫瑰鹵味,有鴨翅膀鴨舌那些,一看就是京城知名的五味居出品。
“你跑得不見人影,我便先走了,方才那個氣氛你不是沒見著,長公主臉色陰得都快滴下水了!”
夏侯渝嘆道:“是七郎將我找去說了一會子話。”
顧香生:“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夏侯渝便將靈空提到夏侯淳五歲那年落水的事情,與她提了一下。
顧香生:“這么說,你大兄疑心當(dāng)時推他下水的是淑妃?”
夏侯渝點(diǎn)點(diǎn)頭:“我看是,淑妃當(dāng)年生的二兄,很為陛下喜愛,可惜早夭了。”
也就是說,如果那個倒霉的二皇子如果不早夭的話,現(xiàn)在很有可能已經(jīng)是儲君了,那么當(dāng)年淑妃出手的動機(jī)和理由,也就很充分了。
不過時隔多年,這些事情都只能靠臆想,沒有什么真憑實(shí)據(jù),夏侯洵才會對老大遷怒自己這件事感到分外冤枉。
顧香生卻想起另外一件事:“嘉祥公主的駙馬是怎么回事?”
提起這個妹妹,夏侯渝又是一聲嘆:“去歲嘉祥及笄,陛下為她挑的是興國公家的次子劉筠,那廝皮相倒是不錯,拎出去也很能唬人,奈何生性風(fēng)流,成婚之后也絲毫未改,經(jīng)常花眠柳宿,徹夜不歸,夫妻倆面和心不和,嘉祥嘴上不說,心里約莫是不痛快的。”
顧香生:“陛下也不管么?”
夏侯渝:“陛下曾將劉筠召進(jìn)宮教訓(xùn)一頓,可是教訓(xùn)之后劉筠依舊故我,他在人前也沒有對嘉祥不敬,難道陛下因?yàn)閯Ⅲ尴矚g尋花問柳,就讓他們和離么?更何況興國公是先皇后母家,陛下總還要給幾分情面的。”
顧香生也是一嘆,女子難為,甭看公主好像已經(jīng)是世間女子最向往最尊容的身份了,老爹是皇帝,好像可以隨心所欲,實(shí)則也有百般不得已。
夏侯渝:“若是嘉祥自己性子強(qiáng)硬,那倒好辦了,她就算將駙馬打罵一頓,誰也不能說什么,偏偏她性子柔順,立不起來,所以劉筠才肆無忌憚。”
顧香生卻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奇怪道:“嘉祥公主小你兩歲,尚且已經(jīng)成婚,你怎的卻能拖到現(xiàn)在,陛下難道沒有提起么?”
就算夏侯渝有當(dāng)質(zhì)子的經(jīng)歷,那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再不受寵,總也是要成婚的,更何況皇帝又不知道他們倆的事,怎么可能不給夏侯渝賜婚?
夏侯渝摸摸鼻子,打馬虎眼:“啊,這個你就不需要擔(dān)心了,先前我說讓你等我三年,自然不會負(fù)你的。”
顧香生挑眉瞅了他一眼,沒說話,拈起一枚鴨肫放入口中。
夏侯渝見她這模樣反倒先慌了,只得老老實(shí)實(shí)道:“是太醫(yī)說,我身有隱疾,須得好好調(diào)理,暫時不宜成親。”
可憐顧香生剛剛將鴨肫咽下,冷不防聽見他這番話,差點(diǎn)把食物嗆進(jìn)氣管,當(dāng)即劇烈咳嗽起來。
夏侯渝嚇壞了,也顧不上其它,忙撫著她的背幫她順氣:“你別急啊,那都是假的,是我裝出來,讓太醫(yī)誤診的!”
裝什么不好,竟然裝自己不舉?
顧香生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先前她也沒懷疑過夏侯渝的可信度,只是奇怪他要如何向皇帝交代,卻萬萬沒想到他會想出這么個餿主意來!
顧香生簡直有種風(fēng)中凌亂的感覺。
好容易等到這波嗆咳緩過去,她的雙頰浮上兩團(tuán)嫣紅,雙目也因?yàn)榭人远鴾I眼汪汪,夏侯渝很想一親芳澤,卻不敢湊過去,免得刺激她,還得小心翼翼道:“香生姐姐,你別誤會,我真沒隱疾哩!”
顧香生心里好笑,面上不露,還故意沉著臉色:“你瞞得了一時,難道能瞞得了一世?就算太醫(yī)守口如瓶,難道陛下不會起疑?別人不會起疑?”
夏侯渝:“又不是要瞞一輩子,只是先將眼下糊弄過去,反正陛下只當(dāng)我在魏國吃不飽穿不暖,自小熬壞了身體,方才先天不足,還囑咐我早日養(yǎng)好身體。”
顧香生不知道要說他什么才好:“你這是挖坑給自己跳,你既……”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幾近耳語:“你既有意皇位,而子嗣傳承恰恰是天子所看重的其中一項(xiàng)因素,你說自己有隱疾,陛下怎么可能還會考慮你?”
夏侯渝摟著她輕輕搖動,軟語撒嬌,嬉皮笑臉:“為時尚早,你就別擔(dān)心了,此事我有法子。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么?六郎七郎也都成婚了,我卻遲遲沒等來陛下的賜婚。那些覺得我有隱疾的,便不會考慮將女兒嫁給我,還有些覺得我不受陛下重視的,也正中了我的下懷,讓我免遭許多麻煩,正好在兄弟中低調(diào)些。”
這些打算,他全都藏于心中,原本對誰也沒打算說,連他那幾名幕僚門客,聽說夏侯渝拒絕了皇帝想為他賜婚興國公之女的消息,也都扼腕不已,覺得他錯過了一次大好機(jī)會。
要知道先皇后母家現(xiàn)在在皇帝心目中有著特殊地位,興國公本人也是個聰明人,平日里低調(diào)謹(jǐn)慎,做事不張揚(yáng),能力出眾又肯勤勤懇懇辦差,還從沒站過隊(duì),十足十的純臣,若非出了個風(fēng)流成性的次子,這一家子就堪稱完美了。
皇子之中不乏有千方百計(jì)想與興國公攀親的,難得皇帝想要把這樁好事給夏侯渝,卻偏偏被他拒絕了。
當(dāng)然,夏侯渝的借口也無可挑剔,太醫(yī)也說了,他內(nèi)中陽虛,腎氣不足,要長年累月慢慢調(diào)理,皇帝當(dāng)然也不能坑人家女兒,把興國公的寶貝閨女嫁給自己暫時不能人道的兒子,這個念頭就此作罷。
不久之后,興國公之女就嫁給了桓王夏侯潛,成為桓王正妃。
這些事情都是顧香生來京之前發(fā)生的,先前也從蘇木朱砂二人口中提過皇帝曾有意賜婚夏侯渝與興國公之女,卻不知其中內(nèi)情竟是如此,一時有些無言。
誠然,夏侯渝拒婚的舉動,就像他說的,不乏出于政治考量,可以讓自己更加低調(diào),但這樁婚事如果成了,足以蓋過可能帶來的弊端,夏侯渝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讓她心里不要有負(fù)擔(dān),這份心意,她明白,也必須領(lǐng)受。
默默付出的感情固然動人,可當(dāng)對方也愿意同樣傾注心力來回報(bào)的時候,那種感覺自然更加甜美。
馬車速度漸漸緩下,直至停下。
外頭傳來朱砂的聲音:“娘子,咱們到啦!”
夏侯渝堪堪碰到佳人的朱唇,便被對方輕輕推開。
“好啦,我要回去了,你也快點(diǎn)回去罷!”
夏侯渝哀怨:“都已經(jīng)到這兒了,你不留我夜宿一晚么?”
“我那兒地方不夠大,你若要住,就只能住到觀里給香客歇息的客房去了。”顧香生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橫波一瞥,瀲滟動人。
夏侯渝摸摸鼻子,住到客房,連佳人的面兒都見不到,那還不如回去呢。
“那我先回去好了,明日有空再來看你。”
顧香生抿唇一笑:“你沒騎馬來,我讓明月馱你回去。”
她招手讓朱砂去將明月牽來。
明月卻不大樂意讓夏侯渝騎,鼻孔噴氣,斜眼看他。
夏侯渝好氣又好笑:“當(dāng)日還是我將你送到她手里的呢,你有了新主人便不認(rèn)得我了?”
明月扭開腦袋,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裝沒聽見。
夏侯渝總不能去和一匹馬計(jì)較,只好放棄溝通,打算上馬,誰知明月卻扭來扭去,就是不肯讓他上去,他又不能用強(qiáng),別提多憋屈了,還是顧香生扒著它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夏侯渝這才成功上馬。
這頭上了馬,明月還是不安生,走幾步停一步,對顧香生的心肝寶貝,夏侯渝不能也舍不得用鞭子抽打,只能由得它去,頭一回把馬騎出了驢子的效果。
顧香生在后頭看著,笑不可抑。
能換來她一頓大笑,也算是值了。夏侯渝苦中作樂地想道。
……
靈空的批語不知怎的流傳出去,很快許多人都聽說了夏侯瀛“貴不可言”和夏侯淳“命中有妨礙”,內(nèi)容越傳越廣,版本也越來越荒腔走板,連當(dāng)年夏侯淳落水的事情也重新被拿出來說。
長公主最終也沒有入宮告狀,但皇帝卻依舊被驚動了。
宴會結(jié)束的兩天后,夏侯渝與其他當(dāng)日在場的幾個兄弟,就一并被召入宮。
與之一起的,還有隆慶長公主和惠和郡主。
以及那位名聲大噪的靈空和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