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到這一聲稱呼，原本有些得意洋洋的神態，頓時呆愣在原地。</br> 他看向朱英的目光，充滿了不可置信。</br> 多少年了，朱元璋已經多少年沒有再聽到有認叫他爺爺了。</br> 除了朱雄英，所有的皇孫都懼怕他，受到皇室森嚴的規矩，都稱呼他為皇爺爺。</br> 皇爺爺和爺爺之間，看似只有一個字的相差，然而實際上卻是朱元璋和朱重八的區別。</br> 人啊，越是年紀大了，便越是念舊。</br> 總是時不時的，回憶起曾經的往事。</br> 當然，這一聲爺爺，也不是誰都可以叫的。</br> 這一生以來，也就是朱雄英了。</br> 今日，他特意安排了豪華馬車，緹騎隨行，就是想讓大孫一個震撼。</br> 所有一切的安排，在這一聲爺爺的稱呼下，蕩然無存。</br> “大孫..你..叫咱什么，能...再叫一次嗎。”</br> 朱元璋的聲音，帶著很強烈的顫抖，甚至有一絲懇求的意味，斷斷續續的說道。</br> 朱英面帶笑意，并沒有拒絕，再次喊了一聲：“爺爺。”</br> 對于老爺子，朱英和其他人的感受，是完全不相同的。</br> 在老爺子這里，他從未感受過大明帝國皇帝，朱元璋狠辣，猜忌，多疑，暴躁，癲狂。</br> 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來自于朱重八那濃濃的關愛。</br> 老爺子的對于他的細微之處，朱英都能感受得很是清晰。</br> 他沒有過爺爺，上輩子也沒有過。</br> 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去世了。</br> 那種隔代親的感受，或者其他小朋友來自爺爺的溺愛，都曾經讓前世的他，很是羨慕。</br> 這輩子更不用說了。</br> 直到遇到老爺子，先前以為是錯認了，沒想到老爺子如此倔強。</br> 不過現在的他，當是感謝老爺子的這份倔強。</br> 正是因為老爺子如此，所以才有今天的這一聲爺爺。</br> “爺爺，外面風大，咱們進里面去聊吧，我已經讓人備好了飯菜呢。”</br> 朱英看著老爺子面色激動的心情，上前拉住老爺子的手，輕聲說道。</br> 朱元璋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已經開始濕潤。</br> “好，好，聽大孫的，咱們去里面聊。”</br>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拉住，這還是第一次大孫拉自己的手。</br> 那種熟悉的感覺，這種久違的關懷，讓朱元璋緊緊的攥住這來之不易的感覺。</br> 這一刻的朱元璋，就像是個孩子一樣，有些害怕。</br> 他害怕自己現在所面的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境，當夢醒來的時候，一切如同泡沫般破碎。</br> “別愣著，一起進來。”朱英轉頭，對著朱允熥和朱明月說道。</br> “是，大哥。”</br> 朱明月和朱允熥，這個時候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br> 大哥雖然只是和他們說了一句話，但是卻讓他們感受到了來自于大哥的壓迫。</br> 或許這跟皇爺爺也有很大的關系，今天這樣皇爺爺，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br> 皇爺爺的神情，讓他們感受到極為震撼。</br> 平日里的皇爺爺威嚴無比，舉手投足間都給人以極大的壓力，在皇爺爺的面前，他們都很是拘謹。</br> 不應該說他們，所有人在皇爺爺的面前，都是一樣。</br> 他們感受過來自皇爺爺的訓斥，見過皇爺爺的暴躁和癲狂。</br> 哪怕一個不愉的眼神，都能把人嚇得手足無措。</br> 但他們何時見到過這個模樣的皇爺爺，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見到自己的孫子。</br> 所有的威嚴，在這一刻全都消失，只有和百姓家一般的爺爺一樣。</br> 慈祥，和藹。</br> 朱元璋緊緊拉著朱英的手，這一路進來沒有松開。</br> 恍恍惚惚的，一直到院子里坐下，這才回過神來。</br> 當手收回來的時候，朱元璋心中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生怕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孫，會再次消失。</br> 大孫，名義上是他的長孫。</br> 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更像是朱重八的兒子。</br> 洪武七年朱雄英出生的那一年，朱元璋四十六歲。</br> 這個時候，長子朱標已然成了大人。</br> 朱標小時候，雖然朱元璋很是疼愛牽掛，但那一年，至正十五年。</br> 朱標出生時，朱元璋正在率軍攻打集慶，現在的京師。</br> 而后又一直在征戰中，直到至正十九年，他才擁有十萬兵力，而且地盤也不大，四面受敵。東面和南面是元軍，東南是張士誠，西面是徐壽輝。</br> 這個時候的朱元璋壓力很大。</br> 而后大敗陳友諒，消滅張士誠，殲滅方國珍。</br> 直到洪武元年，建立大明。</br> 但是這個時候，朱標已經十三歲了。</br> 建國之初，事務繁忙，太多的東西需要朱元璋親自操行，每天忙得不可開交。</br> 當朱元璋從諸多國事中抽出時間，稍微輕松一些的時候。</br> 朱標已經及冠，朱雄英誕生。</br> 從來沒有帶過孩子，享受過帶孩子樂趣的朱元璋，對于長孫朱雄英的感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br> 甚至于沒有顧及朱標和常氏，強行將朱雄英要了過來，和馬皇后一同帶娃。</br> 這份情感，縱觀所有皇子皇孫，哪怕包括朱標在內，誰能比擬？</br> 包括名諱。</br> 雄英的名諱，并沒有受到祖訓錄的限制，只因為朱雄英在朱元璋的心里，是朱重八的兒子，孫子。</br> 是整個大明，不一樣的煙火。</br> 取名的規則，并非是在朱雄英生后次年編撰的祖訓錄才有。</br> 在朱標，朱樉，朱棡，朱棣等兒子出生的時候，朱元璋就已然定下，只不過是洪武八年成書的時候，才記載進去。</br> 便就是因為愛得深切，愛得特殊，所以雄英的名諱，才如此特殊。</br> 這也是朱元璋想要告訴所有人，朱雄英在他的心里，就是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又雄又英。</br> 朱雄英早夭，朱元璋都要下葬孝陵，封虞王，之所以是虞，是因為朱元璋博覽古書，在他的心里，長孫于自己，便是如同虞姬于項羽。</br> 霸王別姬，流傳千古的凄美愛情故事，朱元璋有著如同當時項羽一般的感受。</br> 謚號為‘懷’，就更不用說了，簡單明了，就是極度的懷念。</br> “爺爺，今兒的菜式，可還算得上滿意。”</br> 朱英看著老爺子眼神縹緲，神情有些愣愣的模樣，就連菜都上齊了，都沒有反應。</br> 一直怔怔的看著自己，于是開口問道。</br> 聽到熟悉的聲音，朱元璋猶如從夢境里回到現實，回過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朱英的身影。</br> 下意識的左看右盼，這才發現朱英就在自己面前。</br> “好，好，好。”</br> 朱元璋看著朱英，嘴里不斷的念叨著好字，顯然看都未看桌面上的菜式一眼，哪怕是鼻間濃烈的香味，都已經被他所忽視了。</br> 在桌子的對面，朱允熥和朱明月此刻，望著面前豐富的菜式，早就忍不住吞咽口水。</br> 這實在是太香了，這樣的香味，是朱允熥和朱明月，從未聞到過的。</br> 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他們，從不缺山珍海味，但面前的菜，單單就是色澤和香味，就已經勾起他們腹中的饞蟲。</br> 這一刻他們只想化身饕鬄，將面前的美味，全部都收到肚子里去。</br> 只是對面的皇爺爺還有大哥不動筷子，輪不到他們動手。</br> 朱英顯然也察覺到了初次見面的弟弟妹妹心中期待，把筷子塞到老爺子的手里。</br> 自己也拿起筷子，先動手夾了一塊，放到老爺子的碗里。</br> “開吃吧。”</br> 在美味面前，什么都是不可阻擋的，這一刻的朱明月還有朱允熥，終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來自大哥的愛護。</br> 心中有些激動，動起筷子就大吃起來。</br> 朱元璋到這個時候，才完全的緩了過來。</br> 看著兩個孫子吃得起勁，旁邊大孫給自己夾菜。</br> 忍不住說道：“大孫，這光有菜，沒有酒怎么能行。”</br> 朱英笑道：“放心吧爺爺，早就給你備好了。”</br> 說完，朱英讓張伯把酒拿來，開蓋之后，酒香撲鼻。</br> “這是果子酒，也叫做猴兒酒，從瓊州得來，最是延年益壽。”朱英笑著介紹道。</br> 這些猴兒酒并不多，還是他偶然從一番商那里得到一些，然后又花了大價錢，歷時兩年才有三罐。</br> 是真正野生的猿酒取來，來之不易。</br> 此類野釀，實屬是機緣巧合，價值千金不換。</br> “好個大孫，沒想到你手里還有這等珍饈，今天爺爺沾了你的福，得好好嘗一嘗這傳言中的猴兒酒，到底是個什么味道。”</br> 朱元璋眼睛一亮，他雖說不是嗜酒如命，但在現在的大明年代，也不存在什么飲料之類，文人武將，俱是以飲酒為樂。</br> 這猴兒酒的名字，他當然也是有所耳聞，不過朱元璋勤儉節約，從來不會為這些大動干戈，勞民傷財。</br> 只是好東西，誰會拒絕呢，尤其是這極為難得的猴兒酒。</br> 在聽到大孫說延年益壽的時候，朱元璋就已經忍不住食指大動，自己動手從張伯那里接過杯子，倒了滿滿一碗。</br> “爺爺，慢點喝別急，我那還有呢，這猴兒酒雖好，但也不能多喝，喝多了有害無益，身體容易承受不住。”</br> 看著老爺子有些猴急的模樣，朱英開口勸說道。</br> 朱元璋喝了一輩子的酒，這等酒還是第一次聞，第一次見。</br> 哪管這么多，端起酒杯，喝上一口再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