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門開,文武百官魚貫而入。</br> 和其他皇帝不同,一般來說是文武百官在殿內等待,然后才是皇帝登上御座。</br> 但在朱元璋這里,則是他先坐好,百官才進來。</br> 不得不說,在朱元璋的注視下進入奉天殿內,這樣給了臣子們很大的壓力。</br> 必須要時刻小心自己的走向,若是出現混亂,那自然免不了一頓訓斥,甚至是挨打。</br> 而大臣們進入的時候,都是低著頭的,不能直視,莫非就是大不敬。</br> 大臣們行禮,山呼萬歲后,代表著早朝的開始。</br> 僅僅是這段時間程序,總共下來約莫需要兩炷香的時間,大概便是后世的半個小時。</br> “給咱大孫賜座。”</br> 這便是朱元璋早朝的第一句話。</br> 下面群臣,紛紛將目光投向站在朱元璋身邊的朱英。</br> 一身暗紅色袞服的朱英,氣場極為強大,即便是站在朱元璋的旁邊,也沒有被壓下來。</br> 顯然朱元璋還是比較心疼大孫的,同時也是給群臣們放出一個信號,站在自己面前的,便是皇明長孫。</br> 在朝臣的目光下,宦官們搬來小一號的龍椅,朱英就這般坐在了金臺上。</br> 雖說某些大臣都已經非常清楚朱英的存在,但這些都是比較上層的官員,多數官員對于朱英并不清楚。</br> 就算是有所聽聞,也不過一鱗半爪。</br> 而朱英和太子朱標極為類似的長相,更是讓大多數的群臣們震驚不已。</br> 要說這不是親生的,誰信吶?</br> 只是對于這么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皇明長孫,多數朝臣還是有些驚疑不定。</br> 因為大多數人,甚至都沒聽說過朱雄英的存在。</br> 從洪武十五年,到如今的洪武二十五年,十年的時間,這朝會上的大臣們,已經有七成都已經算是新人了。</br> 所以對于皇家秘聞,根本不算了解。</br> “十年前,咱的大孫,太子嫡長子朱雄英,因病薨逝。”</br> “然咱大孫的性命,似乎連老天爺都不想收走,下葬次夜,群星移位,地龍翻滾,沒人知道,咱大孫的陵墓地陷,棺槨崩散,咱大孫也落入地下暗河之中。”</br> “咱恨那些庸醫,咱大孫明明是假死,卻被診斷成真死,在這一場變化后,大孫就在長江之中,蘇醒過來,得一民所救。”</br> “死生之間有大恐怖,咱大孫得以存活,卻失去了以往的記憶,自暗河入長河,身上的衣物也是支離破碎,難以證明其身份。”</br> “便就是這般,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咱大孫在野流落足足十年,無人知曉!”</br> 說到這里,朱元璋的聲音難免大了許多。</br> 朝臣感受到皇帝情緒的變化,紛紛磕首。</br> “起來吧。”</br> 在朱元璋的吩咐下,這才重新起身。</br> 當然,這些都是朝臣早就訓練過的禮儀,不管皇帝是大怒,大喜,大悲的情況下,都是需要磕首的。</br> “咱得感謝老四呀,是他,將咱的大孫,帶到了京師之中,才能讓咱得以見到。”</br> “咱大孫在北平的時候,被老四撞見,有些捉摸不定,這才送到了京師,讓咱瞧上一瞧。”</br> “咱大孫的模樣,愛卿們都是看到了,和太子的長相,一眼便能看出來,定是關系匪淺。”</br> “這是咱最為疼愛的大孫,咱親手抱在懷里,和皇后一同帶大的大孫,別說是過去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咱一眼就能認出來!”</br> “而后的孝陵事件,想必愛卿們都是聽說過,便就是咱,將咱大孫的陵墓挖開,一探究竟,這才得以證明咱大孫的身世。”</br> “不僅如此,在咱大孫的手上,還留有曾經皇后親手刺繡的肚兜,上面的刺繡,由寧妃親自查看過,確定是皇后所繡無疑。”</br> 朱元璋緩緩說道。</br> 這便是為朱英解釋和證明身份了,雖說朱元璋完全可以一錘定音,但也要考慮到大孫的名聲影響。</br> 在長相,孝陵事件,寧妃證明三個事上,現在朱英的身份,可以說是毫無疑問了。</br> 而在臺下,朱允炆低著頭的臉上,滿是幽怨。</br> 他沒想到,原來自家大哥的出現,竟然是四叔朱棣弄來京師的。</br> ‘四叔這是腦子里進了水嘛,把大哥從北平帶到京師來,他不是想要皇位嘛,他不是在早朝上,對于皇爺爺定下我為太孫極為不滿嘛。’</br> ‘原來四叔對我,竟然是如此的憎恨,寧愿讓當時來歷不明的大哥上位,也要把我給擠走,難不成他就能有很大的好處?’</br> ‘看咱大哥這個樣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怕是四叔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br> 朱允炆在心中揣測著,同時對朱棣也更加的不滿起來。</br> 若是沒有四叔朱棣的這一手操作,今日可就是他朱允炆冊封太孫位的大好日子。</br> 經歷過大哥入宮的這兩月,尤其是被操練了一番。</br> 很明顯朱允炆已經不敢去妒忌或者憎恨大哥了,但是心中的不甘,沒有發泄的地方。</br> 如今知曉了原來是四叔朱棣導致的這一切,所有的不滿,全部都傾瀉到了四叔朱棣的身上,即便這個時候,朱棣還遠在東南沿海。</br> 也絲毫不能影響到朱允炆對其的恨意。</br> 此刻,遠在千里之外的朱棣,正站在海邊,看著遠方大日,從海邊升起。</br> 在他的身后,是一直在他身邊伺候的官宦,后世七下西洋的鄭和,如今的馬和,馬三寶。</br> “三寶,你可知道今日是個什么日子嗎。”</br> 看著海上逐漸升起的紅日,朱棣突然開口,朝鄭和問道。</br> 鄭和顯然有些猶豫,不斷短暫遲疑后,還是說道:“今日九月十二,若奴婢沒有記錯的話,當是皇孫允炆殿下,冊封太孫之日。”</br> 這般大事,作為宦官的鄭和,自然不可能忘記。</br> 朱棣微微點頭,感嘆道:“是啊,若是一切沒有變化,若是朱英不入京師,今日便就是本王那侄兒,冊封太孫的大喜日子。”</br> “不過想來,今日對于允炆侄兒來說,怕是不太好過吧。此刻正是早朝的時候,父皇定然會在這一天,正式的向文武百官,介紹大侄子的存在。”</br> “而本王的允炆侄兒,就只能站在金鑾殿下,看著自己的大哥,站在曾經站過的位置上,估計,感覺不是很好吧,哈哈哈!”</br> 說著說著,朱棣就大笑了起來。</br> 朱允炆對于朱棣沒有啥好感,朱棣何曾對于朱允炆有什么好感呢。</br> 想到此刻朱允炆吃癟,朱棣也算是唯一可以感到開心的事情了。</br> 對于朱英和朱允炆,其實從內心里來說,朱棣還真就傾向于朱英當儲君。</br> 從法理上來說,朱英是大哥的嫡子,他這個做叔叔的,也沒啥好抱怨的。</br> 來到東南沿海剿滅倭寇的這兩個月,朱棣的想法,也沒那般糾結了。</br> 或許這跟姚廣孝沒在他身邊,有些關聯。</br> 畢竟當皇帝這個事情,少不了姚廣孝多年以來的攛掇。</br> 本身朱棣就崇拜父皇,也想像父皇一般,成績一番偉業,所以當皇帝本就是他心中的美夢,再加上姚廣孝潛移默化的影響下,這才對皇位很是眼熱上心。</br>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也是因為大哥朱標病逝才猛然上升的,讓他看到了機會和可能。</br> 而朱英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br> “三寶,你說若是本王早知道會有今日這般情況,在當初第一次見到朱英大侄子的時候,該要如何。”</br> 回味許久,朱棣再次問道。</br> 面對這個問題,鄭和頓時渾身都有些顫抖,涉及到皇家之事,讓他不知如何開口。</br> 鄭和當年入宮的時候,帶領他們的宦官,就教導這些小宦官們,身為宦官,對于皇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聞,不問。</br> 若是做不到,這輩子也差不多到頭了。</br> 對于這句至理名言,鄭和哪怕是到了北平朱棣麾下,也從來不敢忘卻。</br> 面對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后,鄭和回道:“奴婢不知。”</br> “誒...”</br> 朱棣輕聲嘆息,隨后自言自語道:“你不知道,本王也不知道,若是回道當初,似乎本王也沒得選擇。”</br> 朱棣的語氣中,頗有些無奈。</br> 對于大哥深厚的感情,假若是當初真的查出朱英是皇明長孫,朱棣難道就下得去手,將朱英暗中斬殺?</br> 朱棣其實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最后的答案是,不可能。</br> 哪怕是重來一次,他依舊還是只能把朱英帶到京師來,交給父皇。</br> 這一切的選擇,最后歸根究底,還是落在了大哥朱標身上。</br> 他雖對北平的官吏殘暴不仁,但對于大哥的長子,真就是下不去手的。</br> 當然,這也是現在的朱棣覺得,即便下手了,皇位也落不到自己頭上有很大的關系。</br> 若是他知曉,朱允炆當了皇帝后,最后會被自己奪了皇帝位,那現在的想法和結果,就不得而知了。</br> “比起允炆侄兒,本王不得不承認,大侄子的本事,還是要強上太多。”</br> “比起大侄子,允炆就像是個沒長大孩子般。龍生九子,個個不同,都是大哥的孩子,這區別也真是大。”</br> 說到這里,聯想到自身,朱棣不由發現自己的兒子們,也是如此。</br> 面對朱高熾和朱高煦,朱棣又是一聲嘆息。</br>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讓朱高煦繼承世子位的可能,幾乎已經沒有了。</br> 本來父皇對于朱高熾就比較喜歡,現在老大朱高熾和朱英的關系又特別好,那結果就無須多想了。</br> “回去吧。”朱棣輕聲說道。</br> 遠方的紅日,此刻已經躍然于海面之上,極為耀陽。</br> 在朱棣的眼中,此刻的朱英,便就是像是這初的紅日一般,不需要多久的時間,便會如日中天。</br> 朝堂上,朱英安靜的坐在龍椅上。</br> 其實朝堂的百官們,對于朱英的身份,也不可能僅僅靠著朱元璋的幾段話,就直接認可。</br> 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并沒有哪個文官會不合時宜的出來作死。</br> 即使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給事中的言官們,這些連朱元璋都指責過,現如今還好生生活躍在朝堂上的人物,現在也是緊閉嘴唇,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br> 言官制度算是朱元璋唯一留下對皇帝的掣肘,畢竟宰相沒了,他也擔心后世子孫太窩囊,所以在言官制度設立之處,就賦予了很高的政治地位。</br> 哪怕是彈劾自己,為了保持言官們的超然地位,朱元璋也是忍了下來。</br> 言官們當然不是傻子,除非有充足的證據證明朱英的假冒的,不然干涉皇位傳承,那就是真嫌自己活得太長了。</br> 呂氏在最初的時候,其實就是想通過言官們來完成自己的目的。</br> 不過在朱英迅速掌控禁衛軍,獲得大軍兵卒的崇敬后,就打消掉了這個心思。</br> 呂氏是元末出生的,對于元朝末年的戰亂,也有很大程度的了解。</br> 所以呂氏很清楚,獲得軍隊擁護的朱英,根本不是言官們可以對抗的。</br> 涉及到朱英,陛下絕不會退步,在這個事情上,很有可能便就是朝堂中兩百位左右的言官們,全部都要被換掉一茬。</br> 此刻的朝堂上,笑得最開心的,莫過于以藍玉為首的淮西勛貴集團。</br> 長孫殿下的正式上臺,代表著整個淮西勛貴集團們,將和太子在世一般,有了新的主心骨。</br> 而藍玉本身,和朱英間還有很深的血脈關系,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br> 現在長孫殿下對于武人的看重,也讓藍玉等人非常的擁護。</br> 不過文臣們也是很聰慧的。</br> 這個時候,其實對于誰當皇帝這回事情,絕多大數的文臣,并不是很在乎,換誰當不是當呢。</br> 心思活躍的朝臣,已經開始在心中琢磨,這位長孫殿下的性格如何,往后又是有怎樣的政治傾向。</br> 隨著朱元璋定下十月初一,冊封皇明長孫,虞王為太孫后,也就正式開啟了今天的朝會。</br> 朱英也得以見到,這個于全大明最為高規格的會議了。</br> 不過從會議的開始,一直到結束的一個多時辰里,朱英卻是越發感覺到失望,還有無聊。</br> 這種感覺,就跟他第一次接觸到奏章的時候感覺差不多。</br> 除了最初濃厚的儀式感讓人生畏,掀開這神秘的面紗后,就讓朱英很無語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