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招賢館在定下來的當日，藩王們就已經開始積極運作了。</br> 產業嗎，現成多了去。</br> 幾位藩王私下里一琢磨，干脆就不等了。</br> 看哪家的產業是在京師里最熱鬧的地方，直接就改成招賢館。</br> 幾位藩王一查，名下符合這條件的店鋪，還真是不少，直接就把其中一個占地面積最大的，送給內帑。</br> 然后連夜打造牌匾，估摸著第二日，就能開門了。</br> 這招賢館，早一日開始，便就早一日吸收人才。</br> 對于想要去海外建國的藩王們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br> 早朝過后，齊泰也是來到了朱英這里述職。</br> “這一去月余，可還算了解到情況。”</br> 坤寧宮的正殿里，朱英率先開口說道。</br> 齊泰肯定是個能臣，在這一點上朱英完全可以肯定，這樣的臣子，忠誠什么的都非常堅定，才學也高，甚至還有類似于過目不忘的能力，相當好用。</br> 齊泰聞言，面上發苦。</br> “回稟殿下，此去河南，當真是和殿下所述說之事，非常吻合，臣喬裝打扮，暗中探訪，果然不少百姓的私田，都已經賣給了當地鄉紳。”</br> “有些鄉紳明目張膽，無所顧忌，還有些則比較精明，不予外人知曉，若不是臣深入其中做工，還不見得可以知曉。”</br> 齊泰的語氣有些唏噓，為了得到真實的情報，齊泰也算是豁出去了。</br> 直接喬裝成流民，臥底到鄉紳里去干短工。</br> 齊泰并非是富貴家庭，對于這些倒也不算陌生，一番刺探下來，發現這情況和太孫殿下的猜測幾乎差不多。</br> 這些鄉紳們，為了害怕賦稅，亦或是樹大招風的問題，在收了百姓的田契后，并沒有去官府通報，就這么隱藏下來。</br> 若是官府這邊有人過來清查，出面的還是這些老百姓。</br> 當時的齊泰其實也有些疑惑，為什么百姓不把這事捅出來，反而會盡全力的幫助鄉紳隱瞞個中事實。</br> 一番詢問后才知道，原來在百姓的眼中，對于鄉紳的出手救助，那是恩德。</br> 鄉紳和百姓，本來多是同村同鄉，都被給了救濟糧，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往后給鄉紳打長工，也不用太擔心收成，即便是再有什么災荒，上頭也有地主擋著，至少是餓不死。</br> 如此一來，幫助鄉紳隱瞞，似乎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br> 從道德的角度去看，好似沒有任何問題，因為這些田契，并非是鄉紳強買強賣，反而是百姓自己苦苦哀求之后，才收下的。</br> 齊泰查探過許多地方，強占田產這樣的事情，并不多見，更多是還是良善之人。</br> 這就讓齊泰的心中，感覺到很不是滋味了。</br> 這些想法，齊泰也慢慢對太孫殿下講述出來。</br> “殿下，臣心中有些迷惘，本作為御史查探，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去責罰那些鄉紳，反而覺得在那等情況下，他們做的事情，很有道理。”</br> 聽到齊泰的述說，還有其面上的神情，朱英輕輕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在這件事上，若是對于鄉紳過于責罰，反而會引發百姓的埋怨。”</br> “而且你的感覺也是沒錯，這些鄉紳，確實是好人，并非是壞人。”</br> 齊泰回道：“可是他們如此私下買賣田產，已經是違背了大明律法。”</br> 大明律中，田契可交易，但必須要在官府中做登記，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賦稅。</br> 田產多的，自然是賦稅也就越高，雖然說舉人有特權，但也只是在一定數額上的田產不需要交稅。</br> 而不是說，凡是名下的產業都不交稅。</br> 只是舉人身份，一般知縣對其都會比較尊者，輕易不會徹查。</br> 指不定某個舉人，就候補上了官位。</br> 朱英輕嘆道：“和本宮想的差不多，其實像是這樣的事情，在各朝各代，都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是卻沒有人，真正的去在乎。”</br> “當累積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隨便一些波動，對于整個國家來說，就很難受了。”</br> “有時候所做的選擇，并不是一開始就有的，像是這樣的土地兼并，現在的鄉紳，是良善的，可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并入，那情況就會慢慢發生變化。”</br> “再者說了，即便是現在沒有，那以后呢，他不會，他的子孫呢。”</br> “當周邊百里田產，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中，你說在這個時候，他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會如何。”</br> “至少，哪怕是知縣，也要給幾分面子吧。”</br> “聽說過一句話嗎，那是在前元之前，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br> “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這傳聞中的千年世家，最初的模樣，他們不壞，可隨著時間慢慢的過去，就完全不同了。”</br> “咱們大明不同，在這開國前，但凡這中原大地上的世家，幾乎都被蒙古人給清理干凈了，那真叫一個干干凈凈。”</br> “所以，你覺得，這樣的世家，如曾經數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所存在的世家一般，應該繼續存在嗎。”</br> 朱英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世家的形成，然后對齊泰問道。</br> 齊泰聞言，堅定的說道：“世家當是要堅決的清楚，這對于國家來說，百害而無一利，看似給百姓的蠅頭小利，卻是把所有人都圈在自個手中。”</br> “只是，臣想不明白，以現在的情況，要如何去治他們的罪。”</br> 齊泰最后有些苦惱的說道，其實他作為御史探查河南，也是有很大的權力的，只是即便是回來了，最終也沒有把奏章遞交上去，而是選擇向太孫殿下述職。</br> “為什么要治罪呢，現在的他們，不但無罪，反而活人無數，算是有功。”</br> 朱英反問道。</br> “這。。。”齊泰就有些不解了。</br> 朱英回道：“這不是根本的問題，你現在所看到的，只不過單單只有河南一地，且還是發生在瘟疫過后，所以才會如此。”</br> “整個大明，如此大的疆域，你說能管得過來嗎，即便殺上幾十上百人，卻也完全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引起民怨。”</br> “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土地私下交易，還有百姓溫飽的問題。”</br> “你現在回來得正是時候，最近本宮會和爺爺說下，讓你來負責關于跟番薯有關推廣的問題。”</br> “這些高產的作物，對于大明非常的重要，本宮需要那么一個人，能夠實實在在的做事，把這些番薯作物的種子，真正的落實到百姓的手中。”</br>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迅速和鄉紳之間的關系進行脫離。若是天下的百姓，都指望著鄉紳們生活，你說咱們這大明，還是大明嗎。”</br> 聽到這話，齊泰頓時就意識到，太孫殿下這是要重用自己了。</br> 關于番薯的事情，現在朝堂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目前還在擴展階段。</br> 他沒有想到，這么重要的事情，太孫殿下竟然會交給自己來負責。</br> 這也就明白了，為什么之前太孫殿下要讓自己暗探河南等地，關于土地兼并的情況了。</br> 只有了解到這些情況，才能更好的明白，這些番薯作物要如何才能真正落實到百姓的手中。</br> 而就像是太孫殿下所說，若是百姓都被鄉紳控制了，朝廷的命令，根本到不了百姓那里去。</br> “請殿下放心，臣一定竭盡所能，全力以赴，必不會叫殿下失望。”</br> 齊泰沉聲說道。</br> 能夠得到太孫殿下的青睞，在齊泰看來，這就是難得一次的機會。</br> 也是自己要施展心中抱負的第一步。</br> 朱英輕輕點頭表示認可。</br> 對于齊泰這樣的讀書人，朱英還是非常認可的。</br> 能夠在從官的九年中，從未出現過任何的差錯，已經不僅僅是嚴謹兩個字可以形容了。</br> 這代表著的是高度自律的原則。</br> 這些從齊泰自己所說，為了弄清楚事實的真香，能夠放下身段，喬裝打扮到鄉紳家中做工。</br> 這樣的行為，哪怕是在前世，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br> 對于這樣的官員，自然要多用，重用。</br> 齊泰離開后不久，葉月清就過來了。</br> 葉月清并非是常駐皇宮，因為商會情報的關系，經常是需要來回跑動。</br> “殿下。”葉月清躬身道。</br> 只是這次看向朱英的眼神，略微有些閃躲。</br> 剛才在到坤寧宮來的路上，恰好今日遇到了寧妃。</br> 寧妃見著葉月清，直接就拉著聊了一段。</br> 顯然聊的這個內容，對于葉月清來說，還是有些微微羞澀的。</br> 以至于現在看到朱英，面色還帶著一絲絲的紅潤。</br> 朱英沒有多想，現在還是有些炎熱的，葉月清本來就白，臉頰帶紅很正常。</br> “郭忠，從冰窖里把冰好的西瓜拿過來。”</br> “臣遵旨。”</br> 得到吩咐的郭忠，很快就下去了，房間里只有葉月清和朱英在。</br> 皇宮里是有自制冰窖的，硝石制冰早就流傳開來了，現在家中稍微條件好些的，都會制一個冰窖。</br> 為的就是在這炎熱的夏天，能夠消暑。</br> 若是晚上的天氣太冷，還會有宦官從冰窖里拖來大塊寒冰，放在房間里消除熱氣。</br> 同時有人工扇風。</br> 那感覺，算是和空調差不多，只是一般人消費不起。</br> 最早接觸到的朱英，也是有些驚嘆。</br> 然而這樣的享受，至少在宋朝時期，就已經非常的流行了。</br> “謝殿下。”葉月清聽到連忙回道。</br> 朱英擺擺手，道：“沒必要這般客套。”</br> 葉月清輕輕低頭，掩飾眼中的羞澀，同時輕輕的‘嗯’了一聲。</br> 朱英沒太在意，直接問道：“我聽說關于海外招賢館，我的那些叔叔們很是上心呀。”</br> “這早朝上發生的事情，現在連晚膳的時辰都不到，似乎都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br> 聽到談起正事，葉月清的心神也轉了回來，回道：“回稟殿下，目前在秦淮河畔，也就是我們茶樓的斜對面，那間比較大的鋪子，如今已經掛上了招賢館的牌子。”</br> “那是秦王殿下名下的產業，不過據說已經派人把房契送到內帑去了。”</br> 朱英點點頭。</br> 那個鋪子他是知道的，原先是一家典當行，檔次還不錯。</br> 最為主要的是，后院的面積很大。</br> 那是二叔的產業，最初剛到京師，還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朱英是有想過要把這個鋪子給盤下來。</br> 后來知道了，就沒太過于關注群英商會在京師的發展了。</br> 當然，這并不是說對商會無所謂了，而是以自己的身份，完全可以給商會太多便利的地方了。</br> 要是商會在有這么大優勢的情況下，還賺不到錢財，那就考慮要換一批人了。</br> “我們的人，目前準備了多少，能夠在最近一個月內，可以調到京師的。”</br> 朱英突然開口問道，似乎有些莫名所以。</br> 葉月清明白其中的意思，回道：“目前暫時定下的是三十二人，還有些在忠誠方面，沒有把握，畢竟是在海外，一旦有什么意外，對于其他人，也是個問題。”</br> 朱英聽聞，輕輕點頭，而后道：“三十二人太少了，把要求放低一點，出了大明去這海外，有些東西是很那把握的，不過在利益這方面，我們有很大的掌控。”</br> “再者說了，即便是現在看上去忠誠的，到了那邊，時日長久，也是一樣的可能會出紕漏，這些都是誰都不能保證的。”</br> “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安排我們的人進去，這便就可以了。”</br> 聽到朱英的話，葉月清輕輕點頭。</br> “殿下的意思是，大概需要安排多少人進去。”</br> 朱英微微思索道：“至少一千人左右吧，文武都要有。關于武官這邊，到時候我會另有安排的，不用擔心。”</br> 葉月清回道：“是，殿下。”</br> 對于海外招賢館，以朱英的性子，自然要多多安排自己人。</br> 早在準備這個計劃的時候，朱英就已經吩咐葉月清，把能夠用的，愿意去的，都給準備好。</br> 反正招賢館這塊，肯定是朱英自個負責了，對于自己人，當然要防水。</br> 這在招賢館跟著去海外的官員，可不是說藩王自個能決定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