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朱英正在批閱奏章。</br> 眼見到了晚膳的時辰,便就隨口對一直守候在旁邊的郭忠問道:“爺爺此時到乾清宮了吧,晚膳那邊安排如何了?!?lt;/br> 和爺爺每天一起早膳,晚膳,已經(jīng)是朱英的必備了。</br> 哪次要是沒去,保管有人過來。</br> 今日朱英之所以發(fā)問,便是覺得有些奇怪,按照往常來說,劉和都已經(jīng)過來催促了。</br> 郭忠聞言,稍稍有些慌亂,遲疑了一下才回道;“陛下此刻正在華蓋殿中處理事務(wù),前不久有派遣宦官過來囑咐今日用膳,直接送來殿下這里來。”</br> 這絲絲慌亂,頓時就被朱英察覺到了。</br> 他轉(zhuǎn)頭看向郭忠,目光審視。</br> 在太孫殿下的眼神下,郭忠下意識的避開,有些心虛的低頭。</br> “今日月清也沒有過來,倒是顯得比較清凈。”</br> 朱英平靜的說道。</br> 郭忠不敢搭話。</br> “說說吧,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要知道想要瞞住本宮,是很難的,難不成這皇宮,還能把本宮禁足不成?”</br> 聽著太孫殿下平淡的語氣,郭忠知道這是已然有了不愉,嚇得直接跪在地上,不敢搭話。</br> “本宮現(xiàn)在就去爺爺那里,所有事情自然就見了個分曉。但是你,作為本宮貼身親信,該當(dāng)如何?!?lt;/br> 朱英已然猜出,大致便是老爺子的手筆,不過郭忠這樣的態(tài)度,讓朱英感覺到了不爽。</br> 他不希望像是郭忠這樣的貼身親信,不管在什么時候,亦或是什么情況,對自己有所隱瞞。</br> 郭忠心中明白,他是跟隨太孫殿下,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能猶豫了,若是因此失了太孫殿下的信任,那可就得不償失。</br> 哪怕是被陛下責(zé)罰又如何,孰輕孰重,顯而易見,牙齒一咬,郭忠直接道:“殿下,今日宮外有人密謀行刺殿下,被錦衣衛(wèi)提前得知消息抓獲?!?lt;/br> “陛下雷霆大怒,下令封鎖京師,調(diào)大軍入城,全城搜查?!?lt;/br> “為免殿下為此事?lián)鷳n,特下旨不得打擾殿下?!?lt;/br> 朱英原來有些不爽頓時煙消云散。</br> 刺殺我?</br> 沒搞錯吧。</br> 就這刺殺的事情一出,一個身影就從朱英的腦海中跳出來。</br> 朱棣這是干嘛呢,在北平不殺,到京師不殺,現(xiàn)在我都已經(jīng)是太孫位了,要刺殺我,難不成是想來個魚死網(wǎng)破?</br> 毫無疑問,朱英第一個想到的,便就只有燕王朱棣了。</br> 縱觀大明,有這個膽子,也能有這個心思的,唯有朱棣。</br> 再就是最近而言,朱棣也算是有了這個能力,統(tǒng)帥大軍十多萬,以朱棣的個人魅力,朱英相信已經(jīng)收獲了不少軍中好友。</br> 在此前北平,朱英就知道朱棣麾下有一個類似錦衣衛(wèi)的機(jī)構(gòu),專為朱棣個人服務(wù),想來要動手的,便就這個機(jī)構(gòu)了。</br> 想到這里,朱英突然笑了。</br> 顯然在老爺子的錦衣衛(wèi)下,朱棣這邊還是不夠格,連還沒動手就被抓住了。</br> 朱英起身,便想著去問下,這次的刺殺到底是個什么情況。</br> 最主要的,四叔被抓了嗎?</br> 眼見太孫殿下要過去華蓋殿,郭忠連忙朝著最遠(yuǎn)處的宦官打了個眼色,那小宦官頓時心領(lǐng)神會,悄咪咪的退出太孫殿下的視線,而后快速飛奔。</br> 朱英見到了,并沒有在意。</br> 這些都是宦官們,生存的方式。</br> 華蓋殿中,五部尚書聚集,更有都督府各都督,其中包括藍(lán)玉,也是在此。m.</br> 中間,蔣瓛正在匯報關(guān)于目前錦衣衛(wèi)收集到的一切,朱元璋陰沉著臉的聽著。</br> “也就是說,這些人中,不僅有在朝堂上的大臣,各地的商會,京師碼頭的幫派,就連外臣也是參與在其中了?!?lt;/br> 朱元璋冷聲問道。</br> 蔣瓛硬著頭皮,重重點頭。</br> 他是真沒辦法,目前這個案子,只能往大了整,若是和陛下說,那說出此話的顧雙貴,不過是發(fā)個牢騷。</br> 呵,怕是接下來第一個掉腦袋的,就是他蔣瓛了。</br> 目前也只有這樣的情況,才能符合陛下的想法。</br> 朱元璋陰沉著臉,今天他的臉色就沒好過,任誰都能夠感覺到這即將到來的暴風(fēng)雨。</br> 現(xiàn)在的情況是,越是深入的調(diào)查,牽扯的人數(shù)就越發(fā)的多了起來。</br> 此時,一個小宦官過來門口,劉和接應(yīng)后,走到朱元璋旁邊附耳小聲道:“陛下,太孫殿下知曉了。”</br> 朱元璋聞言點點頭。</br> 這件刺殺大孫的事情,從一開始,朱元璋就沒想讓大孫知道。</br> 或者說暫時先不讓大孫知道。</br> 他知道大孫的性格,不怎么想著牽扯太大,殺太多的人。</br> 但朱元璋不一樣,誰若敢動大孫,必須得死,哪怕是嘴上說說,也是不能由此苗頭。</br> 必須殺,狠狠的殺。</br> 只有殺的人夠多了,別人才會害怕,害怕了,才不敢動這個歪心思。</br> 其實在朱元璋的心中,大概也是知曉一些關(guān)鍵的,畢竟蔣瓛在卷宗上,可不敢作假。</br> 那送上來的卷宗,朱元璋只是看了兩眼,就直接放置一旁了。</br> 有些東西,不需要太多的證據(jù),或者追究其中的深度,只要這個事情,必須給予警醒,就已經(jīng)足夠了。</br> ‘大孫不適合當(dāng)這個劊子手,在咱手里殺的人,已經(jīng)不少,再多一些,也就這般回事?!?lt;/br> 這個案子,朱元璋就沒想過輕輕放下。</br> 眼看大孫就要過來了,朱元璋直接對蔣瓛下諭旨道:“按照現(xiàn)在掌控的情報,但凡有所牽扯的人員,全部逮捕歸案,審訊之后,立即問斬?!?lt;/br> 眾人心中一驚,蔣瓛更是問道:“啟稟陛下,此案目前涉及人員大致在數(shù)百人左右,請陛下示下?!?lt;/br> 朱元璋聞言,眉頭一皺道:“謀刺當(dāng)今太孫,怎可能只有僅僅數(shù)百人,這其中,定然有更多的人,在幕后操控,繼續(xù)查,便有牽連,一人皆不可放過?!?lt;/br> “尤其是顧家,咱讓他們從江南過來,怕是心里頭不念著咱的好,這其中,其他家當(dāng)也是暗中勾結(jié),伺機(jī)行事。”</br> “這次,必定要將這些人,連根拔起,不留后患!”</br> 蔣瓛立即躬身道:“遵旨。”</br> 此刻他心中抖了一下,在場的文武官員,更是心跳慢了半拍。</br> 這言外之意,誰還能不知曉。</br> 陛下這是認(rèn)為,幾百人太少了,要將范圍更加的擴(kuò)大。</br> 怕是沒個幾千人,這件案子停不下來。</br> 蔣瓛領(lǐng)旨出門,恰好遇到朱英過來。</br> “見過太孫殿下。”</br> 朱英微微點頭,看了眼蔣瓛,不過還是沒說什么。</br> 其實現(xiàn)在的他,也當(dāng)是知道老爺子心里頭是怎么想的。</br> 進(jìn)門后,各府都督,各部尚書俱在,見太孫殿下出現(xiàn),連忙行禮。</br> “都出去吧,咱和大孫單獨聊聊?!?lt;/br> 朱元璋直接趕人,很快房間里就剩下爺孫二人。</br> “爺爺,孫兒聽說有人要刺殺于我?”</br> 朱英坦言問道,當(dāng)然,他心中懷疑的對象就是燕王朱棣。</br> 朱元璋道:“此次倒是咱的一些錯了,這些想要謀刺的人,主要是來源于咱曾經(jīng)從江南地區(qū)遷徙過來的富戶,可能是大孫的商會,動了他們的利益。”</br> “這便就聚坐一堂,行那謀刺之事。人都已經(jīng)抓到錦衣衛(wèi)詔獄審訊了,想來后面的人,也揪出得差不多了。”</br> 聽到這話,朱英有些詫異。</br> 謀刺自己的,竟然并非是朱棣?</br> 反而是一群商人?</br> 倒不是小瞧商人,而是朱英在目前商道上的人脈和把控程度極高。</br> 一旦有行刺的消息,理應(yīng)自己當(dāng)是知曉。</br> 再者說個別商人很難有這個實力。</br> 朱英繼續(xù)問道:“爺爺,那謀刺之人,當(dāng)下是如何處置的。”</br>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還能如何,膽敢謀刺大孫,自是誅殺九族?!?lt;/br> 朱英心中一凜。</br> 誅殺九族,可謂是將犯案之人所有親屬,一并斬殺了。</br> 在如今宗族關(guān)系濃厚的清下,幾乎是直接一個村被屠滅。</br> 九族是個什么概念,幾乎稍微有點血緣關(guān)系的,都得受到牽連。</br> 按照現(xiàn)在大明律法,便就父四母三妻二,共計九族。</br> 從父親算,四代內(nèi)的親戚,母親三代以內(nèi),妻子兩代以內(nèi),盡皆株連。</br> 簡單來說就是岳父一家,其中包括岳母的娘家也得牽連其中。</br> 要知道在這個社會,所謂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理論上說,是已經(jīng)沒有了關(guān)聯(lián)。</br> 但九族在這上面,連岳母的娘家都得殺。</br> 這里面一些關(guān)系比較遠(yuǎn)的,或許連顧雙貴都不認(rèn)識,但抓捕的時候,便就是直接按照戶籍族譜,全部抓過來。</br> 這是什么概念呢?相當(dāng)于某個人在一個地方工作得好好的,也沒違法犯罪,結(jié)果突然有一天來個人把他腦袋砍了。</br> 理由是他的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族兄弟犯罪了,即使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也免不了一死,誰讓同屬九族之內(nèi)呢!</br> “爺爺,誅九族是不是牽扯太多人了,孫兒認(rèn)為,便是夷三族即可?!?lt;/br> 朱英猶豫了一下,勸說道。</br> 夷三族相對來說要就是誅九族的削弱版本了,在東漢三國時期,用得最為頻繁。</br> 指得是父,子,孫三組。</br> 便就是父親所有兄弟,自己的所有兄弟和本人的所有兒子。</br> 而對于家族中的女性沒有任何殺害。對于表兄弟、表姐妹、堂兄弟和堂姐妹也是沒有傷害。</br> 不過一般情況下,女眷都被因為連罪而被罰入教坊司。</br> 朱元璋搖頭道:“孫兒,有時候想要讓人害怕,就必須有足夠的人來填補(bǔ),咱知道你不想牽連太多人,這其中,咱也清楚有很多冤枉的。”</br> “然只有這般,才會熄滅某些人蠢蠢欲動的心思,也唯有這般,才能建立咱們老朱家的威嚴(yán)?!?lt;/br> “要讓這天下的臣民心中清楚,咱老朱家的人,無人可動,哪怕是這想法,也當(dāng)以九族盡滅,香火絕祀!”</br> 聽到這里,朱英稍稍沉默了一下,沒有多說。</br> 他自然也不會去問關(guān)于朱棣的事情。</br> 而此刻,整個京師真正的動蕩開始降臨了。</br> 蔣瓛一臉煞氣,帶著數(shù)十錦衣衛(wèi)來到錦衣衛(wèi)衙門。</br> “頭兒,陛下有和旨意。”</br> 宋忠早就等候多時,見到立即上來問道。</br> 蔣瓛簡短的回道:“此次抓捕,按三千數(shù)記?!?lt;/br> 宋忠心中一震,有些遲疑的說道:“頭兒,陛下那邊卷宗可是交過去了。”</br> 蔣瓛深深的看了一眼宋忠道:“陛下自然是看了卷宗的,但謀刺太孫這等事,輕放不了。”</br> “順著抓吧,這些商會就有數(shù)百上千人了,不夠的順著他好友一路抓過去。”</br> 宋忠躬身道:“屬下明白。”</br> 顧雙貴作為江南富戶,即便是遷徙過來,也是有不少好友的。</br> 只可惜這些好友,一個個當(dāng)化作刀下冤魂。</br> 隨著錦衣衛(wèi)的出發(fā),整個京師開始混亂起來。</br> 一個大案的出現(xiàn),在京師掀起的風(fēng)云,極為震撼,這些錦衣衛(wèi)可不是什么好講話的。</br> 尤其是江南富戶所居住的街道,只見一批批錦衣衛(wèi)毫無顧忌的就沖了過去。</br> 但有阻攔,直接就是拔刀斬之,多數(shù)地方,直接開殺。</br> 三千人太多了,錦衣衛(wèi)詔獄都很難裝下,說是抓捕后擇日問斬,但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這些被牽連到的人,根本不用通過三司會審,直接就定案了。</br> 錦衣衛(wèi)的名聲很臭,跟他們的行事習(xí)慣也有些關(guān)系。</br> 比如某個路人,只不過停留多看了幾眼,極有可能就被直接抓捕,甚至是當(dāng)場格殺了。</br> 街道上安安靜靜,現(xiàn)在剛剛到黃昏時候,但所有店鋪家宅,都已經(jīng)大門緊閉。</br> 錦衣衛(wèi)按照名單,一腳踹開某大門,然后進(jìn)去便是直接抓捕。</br> 錦衣衛(wèi)的效率很高。</br> 這件謀刺太孫的案子,自上午開始,下午基本上就差不多要結(jié)案了。</br> 在古代,這樣的速度簡直是難以想象,可就在京師發(fā)生了。</br> 這就是真正的錦衣衛(wèi),當(dāng)他全力行動起來的時候,偌大的京師,無人可逃。</br> 這一抓一殺,便就是整夜,因為涉及的地方過多,畢竟整個南京也是很大。</br> 行動的基本都是錦衣衛(wèi),其他大軍不過是維持宵禁,人手方面不算很夠。</br> 而當(dāng)次日清晨到來的時候,京師的街道上,多處都是濃郁的血腥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