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東西。</br> 目前對于大明來說，邸報的社會效應，遠遠大于他的經濟效應。</br> 別的地方因為距離的關系，所以傳播要慢上很多，朱英并沒有倉促的去安排各省立即就開辦邸報。</br> 如果輿論的槍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豈不是自找麻煩。</br> 寧可慢一點，也不能失控。</br> 朱英很年輕，年輕得過分，他有的是大把的時間，來打造自己理想的大明。</br> 在邸報散去不過七日，京師的春闈科舉，終于開始。</br> 大明科舉考試分為鄉試、會試、殿試三級。</br> 鄉試是由南、北直隸和各布政使司舉行的地方考試。</br> 會試是由禮部主持的全國考試，又稱禮闈，春闈。</br> 目前朱英主持的便是會試。</br> 會試共分三場，每隔三日舉行一場。</br> 因為此次為恩科，所以在具體的時間上，和以往有些不同。</br> 參加科舉的學子，便就在京師等候通知。</br> “這貢院的環境，是真的差，能夠從這地方考上來，也算是有些東西了?！?lt;/br> 朱英巡視會試科舉貢院，感嘆著說道。</br> 這里有上萬個單間，也稱號舍，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如同一個籠子般。</br> 三場考試，每場三天，九天六夜的時間里，考生就只能待在這里小小的籠子中，吃喝拉撒，也都在此了。</br> 現在科舉還沒開始，所以幾乎沒什么氣味。</br> 朱英完全能夠想象，九天之后，這里將會是一個怎樣的景象。</br> 會試的主辦，主要負責的禮部，不過現在禮部尚書空缺，便就由禮部左右侍郎負責了。</br> 考官則一般由翰林院這邊出人。</br> 畢竟翰林院代表了大明最高學術機構。</br> 很快，在朱英的示意下，貢院大門敞開，上萬的考生經過一番搜身后魚貫而入。</br> 按照自己的號牌，尋找響應的號舍。</br> “太孫殿下，可以開始了嗎。”</br> 戶部左侍郎一臉堆笑的問道。</br> 朱英道：“吃喝拉撒，人之常情，本宮聽說在貢院考核之時，若是有學子如廁，便會在卷上蓋上屎戳子，可有此事。”</br> 戶部左侍郎自不敢隱瞞：“回稟殿下，確有此事。”</br> 朱英道：“至今日起，學子如廁由禁衛陪同，回來之后，卷上不得再蓋有屎戳子這等圖章?！?lt;/br> “貢院這邊的屎戳子，從今往后全部廢棄勿用，諸位可是聽明白了?！?lt;/br> 左右侍郎，還有翰林院來的考官，頓時起身作揖道：“謹遵太孫殿下令旨?！?lt;/br> 朱英點點頭，對郭忠吩咐道：“傳令去吧?！?lt;/br> 郭忠躬身道：“老奴遵令?！?lt;/br> 隨后對旁邊幾個小太監使個眼色，幾人紛紛開始小跑起來，分別立于貢院數個區域。</br> 郭忠見小太監們準備好了，便就高聲朗道：</br> “傳太孫殿下令旨，即刻起，學子如廁，不得再蓋屎戳子！??！”</br> 隨著郭忠的聲音響起，馬上第二個小太監就開始復述高喊。</br> 而后第三個，第四個。</br> 傳遍整個貢院起來。</br> 聽到這道令旨，所有的考生頓時就沸騰了起來，一些考生更是臉色漲得通紅。</br> 他們都是從鄉試就考過來的，自然明白在科舉之中，如廁的感覺，是有多么的難受。</br> 絕大多數的考生，在參加科考的前，就已經開始停食，為了就是不用如廁。</br> 家里貧窮的，便是清水饅頭，頂多是帶數個饅頭，餓不死就行。</br> 富裕點的，就帶根人參，實在餓到不行了就啃一口吊命。</br> 往往三場考試完成，所有的考生都要去了半條命。</br> 在科舉中因體弱昏迷者，早已經是常態了。</br> 太孫殿下的這道令旨，跟救命又有什么區別。</br> 當令旨被宣讀完成之后，一道聲音響起：“謝太孫殿下恩典！”</br> 隨著這道聲音的響起，整個貢院所有學子共同高喊：“謝太孫殿下恩典！”</br> 貢院考場就在秦淮河邊，上萬人的大喊，哪怕是并不整齊，也足以讓秦淮轟動。</br> “這是怎么回事，怎得傳出如此大喊?！?lt;/br> “聽不明白嗎，必然是太孫殿下施以仁慈。”</br> “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仁慈，這些學子們，怎的如此激動。”</br> “不必多想，如此大事，過兩日必登邸報，到時候咱們就知曉了?！?lt;/br> 學子們的情緒很激動，即便拿到了題卷，也過了好久才緩過來。</br> 不過就考試而言，根本不缺這點時間。</br> 三場的考試，真正受重視的只有第一場，考的便是經義。</br> 所謂經義，也就是四書五經。</br> 其實在這里有個誤解，不是說每個學子，都得把四書五經全部暢通才行，在考試的時候，是可以選擇自己的本經。</br> 所謂本經，就是從《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經中確定一經作為自己的考試方向，學子只需做這上面的四題也就夠了。</br> 后面的四書義則是從《論語》、《孟子》、《中庸》、《大學》四部新儒學的經典中出答三題。</br> 是以考官準備的是二十三題，學子只需考七題即可。</br> 朱英只是來走個過場，太孫的身份也不允許他一直守在這里。</br> 臨走的時候，朱英對戶部左右侍郎吩咐道：“在這里的每一位學子，都有可能是我大明未來的尚書，侍郎，或是一地之父母官?！?lt;/br> “朝廷的科舉，是為了選拔人才，而是用來折磨人才?！?lt;/br> “本宮會傳令光祿寺，讓他們為所有學子準備今日晚餐，包含明日兩餐?！?lt;/br> “到時候爾等就多多費心了。”</br> 左右侍郎聞言，也不敢多說，只能是躬身作揖：“謹遵太孫殿下令旨。”</br> ......</br> 朱英對于貢院的改革，第三日就刊登在了京師邸報之上。</br> 太孫仁慈之名，響徹整個京師上下。</br> 不管是還未參加科舉的學子，亦或是參考過科舉當官的官員，都為太孫殿下此舉稱好。</br> 兩個舉動，讓所有的學子感受到了太孫殿下的關心。</br> “仁明之君，仁明之君吶，何愁我大明不興?！?lt;/br> “太孫殿下高義，上體天心，下恤黎民?！?lt;/br> 短短不過半日的時間里，所有的文人都在為太孫殿下寫詩歌頌。</br> “大孫這一招，真的是秒啊，咱從前太擔心，大孫可能會遭到文人的抵制，這般過去后，天下文人對大孫無比贊頌，盡皆歸心?！?lt;/br> 朱元璋笑哈哈的說道。</br> 謠言案的余波，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失。</br> 雖說京師這里關于這個話題已經沒人談論，但在大明其他地方，實乃傳播廣泛。</br> 即便是官府命令禁止，也抵擋不住有心人的傳播。</br> 在當今的社會，主要的傳播對象，是商人嗎？</br> 不，是文人。</br> 商人的傳播在文人面前，真就是個弟弟。</br> 朱元璋仿若看到，所有關于大孫不利的言論，在這次科舉之后，被徹底沖個粉碎。</br> “爺爺謬贊了，孫兒只是到了那貢院，聽說了關于科考的一些章程規矩后，感覺對于學子們，過于嚴苛了一些?！?lt;/br> “科舉如學子，猶如鯉魚躍龍門，尤其是對于寒門學子來說，就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br> “這些寒門學子，平日挑燈夜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身體孱弱得很?！?lt;/br> “這人吶，若是餓到極致，哪有什么思路可言，咱們挑選一些才人本就不易，若是這般導致一些原本才能出眾者，因此名落孫山，豈不可惜?！?lt;/br> “科舉從官后，就不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是數年累積之政績?！?lt;/br> “孫兒只是希望，想這些有想法為國效力的學子們，能夠完全的發揮出自己的才能?！?lt;/br> 朱英的語氣很是認真，這是他內心中的真實想法。</br> 其實換一個角度來思考，現在的大明在朱英看來，完全可以用求賢若渴來形容。</br> 其目的也很簡單，便就是想把舉薦從官這條，逐漸縮小，甚至是關閉開來。</br> 只有這樣，才能讓朋黨的存在，沒有那么絕對。</br> 大明中后葉時期，只需懂些文字，加以孝敬，就能通過舉薦為官，科舉這邊反而遭了鄙視，這種選拔人才的方式，只會是加速一個王朝的崩塌。</br> 雖說朱英已經在想辦法普及教育，但常言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br> 現在學堂里的學生，至少也是兩三年的時間，才能說真正的讀書識字。</br> 徹底擺脫按照目前大明情況定義的文盲，十年八載都不為過。</br> 在這其中，真正能夠為朝廷，為朱英所用的，更加少之又少。</br> 目前可以預見，未來五六年，甚至十來年的時間里，朱英可以用到的人才，就是現在這一批，已經寒窗苦讀已久的學子們。</br> 這就是為什么朱英會直接宣布對貢院的改革措施，就是要施恩于學子。</br> 想要改變一個學子的看法，思維，最有效的其實并不是對于科舉的改革，或者說典籍的編纂。</br> 最快的，也是最有用的，就是讓學子們對本身，產生一種崇拜。</br> 這種方式，其實跟后世明星的那些粉絲來說，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當學子們打心底里認可太孫的時候。</br> 很多事情，哪怕是學子們不理解，也會選擇無理由的支持。</br> 當思想有了領袖的時候，辦事起來可就方便太多了。</br> ......</br> 科舉的考試，很快就在一片議論中結束。</br> 隨著科舉的結束，這些在貢院里享受了太孫恩典的上萬學子們，每一個都是朱英最好的宣傳。</br> 當他們和昔日同窗們開始暢聊的時候，話里話外，無一不是太孫。</br> “我也不想搞個人崇拜，可是就這么個世道，能有什么辦法呢。”</br> 朱英表示很無奈。</br> 而隨著科舉的結束，還差幾日才放榜的時候，一道消息通過京師邸報開始迅速傳播。</br> 京師軍事學院，正式成立。</br> 即日起第一批學員，面向大明全國開房招生。</br> 截止日期為八月十八日。</br> 擬定招生八百人，陛下為院長，太孫殿下為副院長，老師為各級勛貴武將，都指揮使等。</br> 優秀學員，畢業可授敦武校尉之銜。</br> 注：識字者有功名在身者可優先錄取。</br> 此番消息一出，剛剛才沸騰一波的京師，又再度沸騰起來。</br> 各個茶樓的說書人，對于這個消息更是多方解說，包括敦武校尉的職責，權力，還有更方面的優待，都進行了詳細的說明。</br> 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都知道這個機會有多么難得。</br> “可惜，這次軍事學院，只招收十六歲之上，三十歲之下，不然我也能去試試。”</br> “得了吧，這可不是當養尊處優的官老爺，從了軍，可是實實在在要打仗的?！?lt;/br> “這是自然，若是五六十歲還去，估計還沒等訓練出來，就開始退役了，按照前些日子的章程，軍士也是滿了六十，也得退役了?！?lt;/br> “都六十了，還打個甚，也沒啥能打的了?！?lt;/br> 百姓們顯然對于此事，還是比較向往的，有些身強體壯的年輕人，心中躍躍欲試。</br> 自從軍士退役章程定奪下來后，人們突然發現，從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br> 而借著前面的貢院風波，許多讀書學子，心里頭也有些動搖起來。</br> “李兄，若是咱們這次科舉不成，便一同去考軍事學院如何?！?lt;/br> “成兄，我也想是，可咱們這個身子骨，能行嗎?！?lt;/br> “我看未必不行，再說了，身體是可以鍛煉的，鍛煉身體至少要比讀書快吧，這邸報上寫得清楚，有功名識字者優先，咱們都是秀才，怎么說機會都要大一些?！?lt;/br> “成兄說得在理，且等幾日，怕是跟咱們有著差不多想法不少，等榜單下來，若是落了榜，倒也不失為一處去所?！?lt;/br> “依我看，如今太孫殿下不僅是整頓文治，更加注重軍事，前些日子就已經聽說，為了整頓軍紀，維護軍士形象，已然取消犯人充軍?！?lt;/br> 犯人充軍無疑是拉低軍隊形象的一個重要緣由。</br> 自從邸報上刊登取消罪犯充軍后，再加上不斷宣揚的精兵之策，現在多數人對于大明軍隊的刻板印象，已然得到改變。</br> 三日之后，科舉榜單便公布開來。</br> 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愁。</br> 在會試之后，便就是殿試了，這跟落榜者已經沒了什么關系。</br> 然而就在放榜當天，一則迅速在京師流傳開來。</br> 某位榜單前列者，竟然放棄殿試，轉而報考京師軍事學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