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這邊,在得到大兄的命令后,立即就回到了燕王府,把事情告訴了母妃。</br> 徐儀華聽完之后,笑著說道:「看來太孫殿下,這是真的極為信任你了,連如此大事,都要交予你來做。」</br> 朱高熾回道:「可是娘親,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才能做好啊。」</br> 「大兄交代的事情,太過于重要了,況且這其中,牽扯極大,我根本沒有半點把握,只怕是最后辜負了大兄的期望。」</br> 徐儀華說道:「熾兒湖涂,從大事者,何時為一人之力,自當請諸多支持。」</br> 朱高熾聞言,連忙作揖道:「還請娘親教我。」</br> 徐儀華點點頭,便開始講述起來。</br> 明朝是由朱元章建立的,最厲害的家族自然是老朱家,不過在大明立國,還有十二個家族也為頂尖家族,他們世代享有***厚祿,可胡作非為,甚至在犯法后,連最高司法機構刑部都無權抓人,能夠決定他們命運的只有皇帝一人。</br> 朱元章建立大明朝后,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搞出了一部《皇明祖訓》,讓后世子孫遵照奉行。在這本書中,朱元章明確規定:</br> 「皇親國戚有犯,在嗣君自決。除謀逆不赦外,其余所犯,輕者與在京諸親會議,重者與在外諸王及在京諸親會議,皆取自上裁。其所犯之家,只許法司舉奏,并不許擅自拿問」。</br> 也就是說這些皇親國戚犯了罪,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只能上奏,不能抓人審問。</br> 關于人員,朱元章在《皇明祖訓》中也做出了明確的規定。</br> 一則是老朱家的姻親。</br> 主要包括皇后家、皇妃家、東宮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駙馬家、儀賓家。</br> 朱元章的子孫后代都是有身份的人,有的人成為皇帝,有的成為太子,有的成為親王,還有的被封為郡王,皇帝的女兒被封為公主,親王的女兒被封為郡主。</br> 凡是與上述這些人結親的家族,都屬于皇親國戚,因此可以享受特權。</br> 另外,這些人還享有豐厚的俸祿。按照明朝的規定;</br> 「親王萬石,郡王二千石」,「公主及駙馬二千石,郡王及儀賓八百石」.</br> 包括明朝中期以后,皇后家、皇妃家、東宮妃家、王妃家、郡王妃家都會被授予一定的官職、爵位。</br> 比如明孝宗的兩個小舅子都得到了爵位,張鶴齡被封為昌國公,張延齡被封為建昌侯。</br> 除了豐厚的俸祿外,這些皇親國戚還會被賞賜大量的田莊、土地,「多者數百千頃,占據膏腴,跨連郡邑」。</br> 比如景泰帝的汪皇后家族占田兩萬三千頃,明孝宗張皇后的家族也占有兩萬多頃土地,明武宗夏皇后家族也有兩萬多頃田地。</br> 二則是朱元章的姻親、故舊。</br> 朱元章雖然殘殺功臣,不過對有些人還是很照顧,比如說魏國公家、曹國公家、信國公家、西平侯家、武定侯家。</br> 魏國公指的是徐達、曹國公指的是李文忠,信國公指的是湯和,西平侯指的沐英,武定侯指的是郭英,他們都是明朝的開國功臣,同時與朱元章有著特殊的關系。</br> 徐達、湯和是朱元章的故交好友,后來又結成姻親。</br> 李文忠是朱元章的親外甥,沐英是朱元章的義子,郭英的姐姐是朱元章的寵妃。</br> 這些人本來就是開國功臣,享有世襲罔替的爵位,他們的家族也一直坐享富貴。</br> 朱高熾對于這些人,自然也是認識,但通過徐儀華的講述,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br> 因為在這些人的背后,可不僅僅只是個人。</br>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br> 在他們背后,還()有著龐大的宗族勢力,這些背后的宗族,依靠著裙帶關系,不管是從官,還是干別的營生,都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br> 有些親近的,哪怕是地方的知縣,知府,也得要禮讓三分。</br> 在經商這方面,更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未有阻礙,可以說更多的還會依據自身權勢,獲取暴利。</br> 朱高熾聽完之后,有些皺眉問道:「娘親所說的這些家族,孩兒都算是認識熟悉,可是江南那邊,又當如何。」</br> 「大兄的意思,是要整合江南諸多家族,形成一股力,為我大明做事。」</br> 「可是孩兒長居北平,對于江南一無所知。」</br> 朱高熾也非常的清楚,就目前的大明而言,有道是江南賦稅甲天下,可以說但凡說到經商,就絕對離不開江南。</br> 江南地區的富裕程度,是唯有京師可以比擬的。</br> 甚至說最初的時候,便是京師都差距極大。</br> 也就是現在的京師,在大兄的操辦下,商業日益繁華起來,已然有趕超江南地區的趨勢。</br> 徐儀華聞言,臉上不由露出回憶的神色。</br> 朱高熾見此,也是安靜的沒有打擾。</br> 半晌之后,徐儀華才開口說道:「若說江南,那么有一個家族,便絕對避不開。」</br> 「如果熾兒能夠擺平此家,整合江南,便變得極為輕松。」</br> 朱高熾連忙道:「還請娘親教我。」</br> 徐儀華微微嘆息,語氣中帶著幾分回憶,還有幾分唏噓:「那便是有著江南第一家之稱的鄭家。」</br> 江南有一個龐大的大家族,號稱九世同居,歷經宋、元、明三朝,同居共食達三百六十余年,鼎盛時三千多人同吃一「鍋」飯,多次受朝廷旌表,明太祖朱元章親賜「江南第一家」。</br> 江南第一家,又稱鄭義門。</br> 其實在蒙元末期,鄭家還曾經被封為天下第一家。</br> 元朝的末代皇帝叫元順帝,年號至正。元順帝既兇殘又昏聵。</br> 對忠臣,革職充軍;對女干臣,言聽計從。他整天吃喝玩樂,一點不管百姓死活。</br> 老百姓恨透了他,紛紛起來造反。一時義旗四舉,局勢動蕩,眼看皇帝的寶座已經搖搖欲墜了。</br> 到這個時候,元順帝才驚慌起來,他一面派兵鎮壓各路義軍,一面施展他的欺騙手段,派一員大官,前去浙江金華府浦江縣鄭義門鄭家查看「鴉鵲同巢,貓狗同窩,兄弟同心」的奏聞,想宣揚鄭義門鄭家的太平景象,來挽回民心,鞏固其統治地位。</br> 欽差大臣領旨,日夜趕路,前往浙江。</br> 不幾日,已來到浦江鄭義門村頭。欽差一舉目就望見村口有一棵千年巨樟,樹上筑著一個很大的鳥巢,群群鴉鵲,盤旋其間。</br> 他點頭稱贊道:「一點不假,果然鴉鵲同巢,真太平景象也!」說罷,便向地方官打聽鄭家「貓狗同窩」和「兄弟同心」之事。地方官不敢怠慢,忙領那欽差進鄭家就座歇息。</br> 茶畢,鄭家長老領著欽差察看「貓狗同窩、同食」的情況,又查了鄭家兄弟同勞共享、錢財公開的賬冊。一點一滴,不敢疏忽。</br> 那欽差看了,十分滿意。當再次回到中堂時,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包用黃色綢緞裹著的東西,高聲嚷道:「圣旨到!」鄭家父母兄弟聞聲,不禁嚇了一跳,忙跪下接旨。</br> 欽差打開所包之物,取出一幅綢軸宣道:「朕以仁德而治天下,揚忠孝以興國邦,頌信義以慰海內。今聞爾曹忠孝信義俱全,特賜雪梨兩枚,以褒其德。</br> 欽此!」</br> 宣罷,將圣旨擱在香桉上。</br> 鄭氏一家大小叩首謝恩。</br> 欽差又道:「皇恩浩()蕩,這兩個梨應該平均分食,以顯示你們的忠義。」</br> 這鄭氏一家,人口眾多,如何分吃這兩個雪梨。</br> 原來,這欽差大臣正想用這個辦法來考考他們。鄭氏一家苦思冥想,總想不出辦法。</br> 后來只好求教于當地的名師宋廉。宋廉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他們才有了主意。</br> 當下鄭氏忙將雪梨放進石臼搗爛,并燒沸了一鍋水,將開水沖人搗爛的梨汁中,再用小碗一一盛起,一人一小碗,恰好不多也不少。然后,一家大小舉碗齊飲。</br> 到這時,那欽差才算滿意了。他回京都后,向元順帝奏明了浦江鄭義門「鴉鵲同巢、貓狗同窩、兄弟同心」的確實情況。</br> 元順帝一時興來,提筆寫了「天下第一家」五個大字,并賜國寶「紫鴉杯」一只。連同敕書,派員前往鄭義門表彰恩賜。</br> 元順帝派人去浙江鄭義門賜字之后,便到內宮飲酒作樂。國相得知元順帝賜字之事,忙人宮問元順帝道:「聞得萬歲為江南鄭氏賜字,可有此事?」元順帝道:「有。」</br> 「哪幾個字?」</br> 「天下第一家。」</br> 「那么圣上屬于第幾家?」</br> 元順帝怔住了。</br> 國相急奏道:「圣上乃是「天下第一家」。無論鄭氏有如何功德,都不能號稱「天下第一家」,望圣上三思。」</br> 孝義忠元順帝知道自己寫錯了字,后悔莫及。</br> 他肚里一轉,咬了咬牙,用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br> 并立即下了一道諭旨,派一員大將,帶領輕騎數百,要殺盡號稱「天下第一家」的浦江鄭義門鄭氏一家。</br> 兵馬來到鄭義門,包圍了宅房,大將到門首一望,不覺愣住了。</br> 原來門首的巨匾上寫的不是「天下第一家」,而是「江南第一家」。</br> 朱高熾聽完后,不由笑道:「這鄭家還有幾分聰慧,知道自己不能承受這天下第一家的稱號。」</br> 「不過這鄭家當真是厲害,自宋朝而起,歷經蒙元一朝,到了咱們大明朝,還能由皇爺爺再賜「江南第一家」的稱號。」</br> 徐儀華笑著說道:「熾兒只知其一,在蒙元末期時,你當那將軍,能這般輕易就退去嗎,人都來了,又怎么可能不殺。」</br> 「蒙古騎兵,最是兇惡貪婪,怎么可能就因為江南第一家的牌匾,就此放過鄭家。」</br> 朱高熾一愣,頓時明白,這其中還有隱情。</br> 便就問道:「那這鄭家,又是如何逃脫蒙元將軍的呢。」</br> 徐儀華道:「何止是蒙元將軍,便是蒙元皇帝那邊,也得給足了好處才行。」</br> 「洪武十八年,陛下親賜「江南第一家」的時候,對此也有些好奇,便就詢問鄭家,當初是如何逃脫。」</br> 「鄭家自然是不敢不答,這事倒也沒有傳播開來,不過你父王是知曉的,便也告訴了為娘。」</br> 「蒙古騎兵當時去了三千人,哪怕是最小的騎兵,也給了百兩白銀。而為首的將軍,足足得了十萬兩白銀,這才答應放過鄭家,回去復命。」</br> 「而蒙元皇帝那里,鄭家也是孝敬了八萬兩白銀。」</br> 朱高熾不由奇怪的問道:「怎么將軍拿了十萬,反而皇帝才得八萬。」</br> 徐儀華道:「因為皇帝比將軍,更好湖弄。」</br> 「將軍那是手里拿著刀,只要一聲令下,鄭家便是滿門無存,但是皇帝那邊,狀況就不同了。」</br> 「將軍的刀,并沒有束縛,而皇帝的旨,卻有很多權臣的束縛。」</br> 「鄭家花費的,自然是僅僅是這六七十萬兩白銀,打通蒙元朝堂上各關節,還有賄賂皇蒙元皇帝身邊的親信,又()是花了四十多萬兩白銀,大量的古董字畫,這才讓蒙元皇帝收回了諭旨。」</br> 朱高熾聽聞后,立即在心中盤算了起來。</br> 總共一百多萬兩。</br> 其中三千將士得了三十萬兩白銀,蒙古將軍得了十萬兩白銀。</br> 蒙元皇帝得了八萬兩白銀。</br> 但是最后打通朝堂的關系,花費了四十多萬兩白銀不說,還付出了價值難以估算的古董字畫。</br> 這么算起來,花費最大的,反而是文官親信,最小是皇帝。</br> 看到娘親帶有深意的眼神,朱高熾心里,頓時明白了許多事理。</br> 不過同時也有些好奇:「皇爺爺賜下江南第一家,難道鄭家就沒有什么表示嗎。」</br> 徐儀華笑著說道:「以你皇爺爺的能力,在對于江南下如此重稅的情況下,怎么可能這般輕易賜予。」</br> 「據為娘所知,自大明立國之后,江南各家族,便是以鄭家繳納最為豐厚。」</br> 「而江南第一家這個名頭的后面,是糧三百萬石,黃金三十萬兩,白銀五十萬兩,更有良田千頃,駿馬上千,布匹綢緞等物,不知其數。」</br> 「可以說整個鄭家的家底,都被你皇爺爺掏空之后,這才有今日的江南第一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