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國有和私有的區分。</br> 群英商會目前的情況，雖說是歸納到了內帑的名下，但實際上還是屬于朱英個人操作的范疇。</br> 聽起來好像沒有什么區別。</br> 畢竟這大明天下都是朱英和朱元璋爺孫倆的了，那這群英商會不就是左手倒騰到右手嗎。</br> 實際上還真不是這么一回事。</br> 目前在群英商會里所有管事，掌柜，尚且不屬于大明官員體系，他們的身份，還是在商人上。</br> 就現在而言，商人的身份，是極為卑賤的。</br> 兩年的時間，即便是朱英這般的諸多影響，也不能說一下子讓商人的地位轟然而起。</br> 變化之大的或許只有京師，像是那些稍微偏遠一點的地區，固有的思想很難說一下子就轉變過來。</br>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由，所以群英商會的商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太孫殿下的產業，哪怕是再清廉的官員，能夠抵擋得住這商會里的人拉攏？</br> 難道你是不想跟著太孫殿下混了嗎？</br> 甚至于許多跟群英商會中人相互勾結的當地官員，還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這是秉持太孫殿下的意思。</br> 從根本上說，一般官員也得罪不起群英商會。</br> 因為模式的不同，所以商會里頭的利益糾纏更為現實，誰能賺錢多，誰能給太孫殿下掙來更多的寶鈔，那么他的地位就越高。</br>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哪個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尤其是在商會里，那不僅意味著更多的錢財，還同樣意味著更高的權力。</br> 在面對群英商會這么一個龐然大物的同時，假若有官員得罪，是很容易通過一些曾經的關系，直接將消息傳達至其上官那里。</br> 一般也得是賣個面子，而相比地方官員，群英商會的消息傳達速度更快，一下子就給拿捏住了。</br> 碰上什么硬骨頭，那也簡單，隨便搞點誣陷就能讓其掉了頭上的烏紗帽。</br> 沒了官身，那還不是隨便整。</br> 這本來嗎，朱英先前就是這么干的，現在朱英干了太孫了，下邊人的性子還沒有轉過來呢。</br> 那忠君愛國，跟我賺錢牟利有沖突嗎。</br> 好像沒有吧。</br> 這也就導致最初跟著朱英走過來的老人們，現在反而是成了商會里的毒瘤。</br> 好像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br> 沒錯。</br> 當初的朱元璋，也是經歷過這么一遭的。</br> 大明建立的時候，那些跟著打天下的功臣名將，何嘗又不是跟現在的群英商會一般模樣。</br> 朱元璋便是深知這一點，所以當第一份涉及到大孫的奏報從錦衣衛那里傳遞過來時，就明白了自己走過的老路，可能大孫也要跟著走一遍了。</br> 也虧是錦衣衛，若是一般人，還真沒有可能把這個消息傳到朱元璋這里。</br> 群英商會致力于情報發展，對于各地的各類情況掌控得非常精細，而其中唯獨缺少的一環，便就是在錦衣衛這里了。</br> 朱元璋在知道這個情況之后，并沒有把事情直接告訴大孫。</br> 而是暗中下達諭旨，讓錦衣衛收集更多關于群英商會的罪證。</br> 這倒不是說朱元璋想要弄倒群英商會，從總體的利益來把控，現在的群英商會對于大明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一環。</br> 因為先前商業遭到元末亂世的摧毀，加上朱元璋對于一些奸商的痛恨，導致大明商業經濟發展一直都受到很大的局限。</br> 這其中還有農業的因素，剛剛建國的大明，更多的需要是流民的穩定，口糧的需求，農業的恢復，而不是依靠投機倒把的商人。</br> 朱元璋對于這些理解極為透徹，大明商業的復蘇，那也是建立在高產作物的基礎上。</br> 若是沒有高產作物為整個大明保駕護航，不管是征伐倭國，亦或是發展商業，那必然是絕對要遭受到朱元璋的禁止。</br> 畢竟生活再怎么變化，吃食才是所有一切的前提條件。</br> 錦衣衛暗中調查，跟朱元璋去弄大孫更加的沒有關系。</br> 只是朱元璋擔心大孫因為情誼之事，導致一些決定下不來，所以在案件上的收集，自然是越多越好，這才能讓大孫下定決心，對于整個群英商會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和清查。</br> “這兩天，咱大孫那里可是有什么變化。”</br> 玄武湖旁，朱元璋悠閑的把持著魚竿，春日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暖洋洋的，有一種想要睡覺的感覺。</br> 旁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劉和聽到陛下問話，連忙回道：“啟稟陛下，昨日太孫殿下把群英商會的張伯叫到了坤寧宮問詢了半個時辰，后邊再沒有什么動靜。”</br> 朱元璋眉頭微皺：“今日呢。”</br> 劉和回道；“今日下了早朝后，太孫殿下就回到了坤寧宮里，直到陛下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什么響動。”</br> 朱元璋笑道：“看來大孫這是要干一把大的呀，如此沉得住氣，確實有幾分咱當年的風范。”</br> “現在這群英商會，還真是有些出乎咱的預料，這才多年，不過是兩年多的時間吧，一下子就發展到如此程度了。”</br> “這可比咱當初打天下還要來得更狠一點，如同颶風一般，只用了兩年的規模，就迅速的席卷了咱整個大明啊。”</br> “便說是大明了，便就是外邊那些小國，全部都輻射了過去，這種感覺，就好像咱當初看到白蓮教的一般，只要接觸過的人，一下子就會被其所蠱惑。”</br> “兩年，不過是兩年，光是咱查到的這一點，就有數百萬寶鈔的流逝，這還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真若盤算起整個商會來，豈不是有數千萬之多。”</br> 說到這里，朱元璋的語氣都開始變得唏噓起來。</br> 數千萬寶鈔。</br> 這跟自己印寶鈔可完全不同，是正兒八經賺到的，被人給貪墨，中飽私囊了。</br> 唯一可以比擬的，也就是在洪武十八年的郭恒案了。</br> 那里算下來總計有兩千四百多萬石糧食。</br> 只是和群英商會相比，亦算是小巫見大巫。</br> 就朱元璋的感覺中，此次群英商會怕是要比郭恒案還要高出太多來。</br> 這都只是算的錢財，像是群英商會的大批量貨物吞吐，假若有人在其中動些手腳的話，隨便估算就有郭恒案那般多了。</br> 最為關鍵的是，郭恒案的兩千多萬石，可不是一兩年累積起來的，而是前后歷經有十來年的時間。</br> 其中更是涉及到大量的頂層官員。</br> 群英商會的隱患，比之先前更為難界定。</br> “就看咱大孫，準備要怎么做了。”</br> 像是到如今的情況，朱元璋覺得只能是上下徹底的整治一番了，這對于大明未來一段時間的經濟，可能會有極大的變化。</br> 在朱元璋的預想中，自然也是要處死一大批人，這件事才算是可以完結。</br> 然而，當朱元璋釣魚完回到乾清宮的時候，朱英已經是在這里等候多時了。</br> “怎么了，大孫是自己拿不定主意，還是想讓咱來做這個惡人。”</br> 換完衣服后，朱元璋笑著說道。</br> 一下子處死這么多人，即便是按照大明律法公正行事，也會給人留下暴君的印象，所以朱元璋覺得是大孫不想背負這個名聲。</br> 自己就無所謂了，大半輩子都是在殺戮中度過，再殺一批，也沒什么影響。</br> 朱英嘴角苦笑。</br> 他就知道，在老爺子這里，基本上就是簡單粗暴解決。</br> 反正膽敢侵犯的，直接處死了事。</br> 有多少，殺多少，從來不會因為人多而有半分的動搖。</br> 當下朱英從懷中掏出一本寫好的奏章來，遞給老爺子并說道；“這是孫兒對于現在商會的一些想法和構思，若有什么不足之處，還請爺爺指正，查漏補缺。”</br> 朱元璋接過奏章，他知道這里頭大概就是大孫想出來應對的法子了。</br> 打開一看。</br> 抬頭便是寫著‘論群英商會收歸國有’。</br> 看到這行字，朱元璋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大孫。</br> 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大孫的解決辦法是將整個群英商會都納入到朝廷里來。</br> 隨后朱元璋仔細的看了里面的內容。</br> 內容倒也不復雜，其實就是將現在的群英商會，按照如同是驛站的模式，徹底的并入到大明體系中來。</br> 在職位上，是屬于吏員，而不是官員。</br> 對于偌大的群英商會，也將改名為大明商會，商會中的每一個版塊，都會單獨進行一個劃分，并非是像現在的統管模式。</br> 以你縣城為單位，建立各地國有資產管理司。</br> 國有資產管理司，便是屬于官員單位，負責對于當地縣城的國有資產，也就是如今的群英商會進行管轄。</br> 其主要責任，負責監管當地各類隸屬于現在群英商會的所有資產，并且承擔指導，推進，制度訂立，等等一系列工作。</br> 主要還要負責其稅務征收，保障上繳內帑管轄。</br> 其產業內的人事任命，考核，升遷等等。、</br> 而國有資產管理司，并非是單獨的成套體系，而垂直管理，歸屬于當地知縣的管轄范圍。</br> 這等于就是說，把整個群英商會目前在大明所有的盤子，都進行了一個切割和劃分。</br> 當這套改革實行下去之后，偌大的群英商會，將會變得四分五裂。</br> 朱元璋看完之后，久久不語。</br> 問道：“大孫你這是相當于把整個商會，全部都加入到大明官員下邊，這么大的利潤，讓那些官員管著，你就不怕他們從中截取嗎。”</br> 朱英輕嘆一口氣，道：“孫兒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現在的群英商會，便已然是出乎了孫兒的預料。”</br> “這個盤子，太大了，全部都是在里頭干買賣的，真要追究起來，牽扯到的人太多太多。”</br> “我思前想后，發現根本沒有下手的地方。”</br> “即便是一道令旨下去，下邊的人也會依托著各種牽扯的關系，或許是弄出一些替死鬼來承擔罪責。”</br> “殺再多的人，根子除不干凈，未來還會出現同樣的情況。”</br> “究其根本，就是這些沒有權力的管事，掌柜，現在手里頭的隱形權力太大了，連官員的任免都在其掌控之中。”</br> “如此長久下去，一旦出現某個既有能力，又有野心之人，可能會借助群英商會這個平臺，達到難以駕馭的情況，甚至是危害整個大明，造成極大動蕩。”</br> “不若是化整歸零，徹底分散開來，而掌控在知縣手中，亦是目前來說最佳的辦法。”</br> “在往后的知縣的政績之中，亦是要算上當地經濟發展，賦稅繳納。”</br> “有所貪污不怕，再大的范圍，也會被局限在一個縣城之內，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波及如此之廣。”</br> 這是朱英早就想好的辦法。</br> 也自然是有著前世記憶的幫助，才能想到這么一個策略來解決。</br> 不能說是徹底的解決，貪污這等事情，自古以來，甚至是后世之中，哪里又能完全的避開。</br> 只能說盡量的把損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br> 朱元璋聽完之后，思索半晌，最后是輕輕點頭。</br> 笑道：“大孫你也真是舍得，這么大的商會，說散就散，沒有半分的遲疑猶豫，若是換了咱，還真是有些舍不得。”</br> “這一改，就相當于大孫自斷臂膀呀。”</br> “不過你現在提出的這個法子，在咱看來還是不錯的，歸納到知縣麾下，倒也還行。”</br> “現在知縣手里頭的兵權已經被治安司分走了，再把商會分割給他們，也不怕他們做得太過。”</br> “倒是大孫方才所言的野心之輩，怕就是擔憂群英商會照現在這般發展下去，再奔出來一個東家吧。”</br> 聽到老爺子的調侃，朱英苦笑點頭。</br> 他還真是怕群英商會真就再出一個東家來。</br> 這種可能性，假若不散開商會的話，還真不是沒有，甚至是說有很大的可能。</br> 當然，這個東家的出現，朱英是看不到的，朱英在的一天，商會于忠誠上不會出現問題。</br> 可若是朱英不在了呢，這大明后世之君，這能遏制住如此龐大的商會勢力嗎。</br> 坐在這個位子上，朱英現在特別能夠理解，為什么歷史上的朱元璋，要把胡惟庸，藍玉這些功臣名將給弄死了。</br> 主要是太擔憂了。</br> 擔憂自己的后輩，反而被他們所操控，那這大明，還能是老朱家的大明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