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府城,平安酒樓。</br> 這是個五層高的酒樓。</br> 很明顯,這里采用的建筑技術,已經是有水泥結構在里頭了。</br> 朱英自然把整個五層都包了下來。</br> 其實一般來說酒樓并不允許這樣做,最后自然是動了些許權力,比如說錦衣衛的腰牌。</br> 那掌柜看到后人都嚇傻了。</br> 臭名昭著,大名鼎鼎的錦衣衛來到他這酒樓里,這要是沒伺候好,那不得人頭落地。</br>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嚇死個人。</br> “大人您嘗嘗,咱們酒樓是簽約的京師聞名的平安茶樓,這些點心都是平安茶樓的大師傅親自過來培訓過。”</br> “尤其是這饅頭,又白又軟,據說當今太孫跟陛下都特別喜歡吃。”</br> “就這饅頭,還有個傳奇故事呢。”</br> 酒樓掌柜帶著小二送上茶點之后,親自在旁邊躬身陪伴。</br> 朱英聞言笑著道:“你說說,是個什么故事。”</br> 對于自家的商業規劃,朱英大致就是給個方向,具體的執行已經基本上沒有過問了。</br> 其中在飲食方面,朱英顯然有著很大優勢,尤其是品牌連鎖經營。</br> 目前來說,基本上整個大明都已經是遍地開花。</br> 朱英并非是后世那樣搞明星效應四處薅羊毛,畢竟說起來都是自己家的產業,沒必要壞了名聲。</br> 如今的平安茶樓,已經是整個大明的總部,因為掛著太孫的牌子,每日的人流量都是爆滿,加上京師不夜城,店面已經沒有過關門的感覺了。</br> 是十二個時辰連軸轉。</br> 即便是凌晨,外面依舊是排著長龍。</br> 除開一些有地位的勛貴,大臣,否則想要吃上一口還真是個難事。</br> 對于平安茶樓的擴張,采取的是合作經營模式。</br> 也就是由平安茶樓安排培訓,包括店小二,廚師,管理,這些。占股百分之五十一,投資者則占股百分之四十九,負責場地建設,人員招聘。</br> 其中每個店面的賬房,則是由平安茶樓總部派人過來。</br> 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安茶樓的分店根本不用考慮資金的問題,每次培訓都是數百人起,瘋狂在大明各府城,州城,甚至是上縣開店。</br> 短短幾年的時間,就已經形成了連鎖風暴。</br> 具體多少家朱英其實并不知道,但基本上稍微經濟好些的城池,都會有平安茶樓分店存在。</br> 在廣州府城這里,雖說也算是跟太孫有些牽扯。</br> 但是張伯早已經打過招呼,分店的問題會由當地官府負責,京師這邊不會干預,該是怎樣就怎樣,若有違規正常處理。</br> 若有發現分店打著太孫的名義行事者,將會予以重大處分,視情節嚴重直接罰沒股份,經營權。</br> 分店的收益也不需要運到京師去,可以直接存入當地府城的皇家錢莊。</br> 民以食為天。</br> 在飲食這塊,真的是非常暴利。</br> 尤其是在于大明這樣的人口大國。</br> 而平安茶樓的飯菜,糕點,甚至是酒水,主打是中高端的消費群體,雖說是要比其他地方貴上一些,但口碑那是沒得說。</br> 朱英為了更好的把控分店,包括服務質量,菜品口味等方面的品控,特意成立了內部調查部門。</br> 由京師這邊每月都安排人員,對全國各地的連鎖酒樓進行暗中調查。</br> 簡單點說就是跑過去吃兩頓飯,看看有沒有問題存在,最后寫上調查匯報到京師總部。</br> 暗訪人員大概總計有兩三百號人,對于全國的酒樓來說,基本上每一到兩個月,都會有暗訪人員過來。</br> 這些人員,吃了之后不會暴露自己,哪怕有問題也只是反饋到總部,這就讓各地分店都極為注重店內的管理。</br> 其實朱英已經知道掌柜要說什么了。</br> 好酒也怕巷子深。</br> 軟文推廣還是有必要的。</br> 掌柜開始笑呵呵的講述起來。</br> “這平安茶樓最早就是當今太孫殿下開的。”掌柜說到太孫的時候,還會搖搖對著京師方向作揖以示尊敬。</br> “太孫年少因病而假死,那時大明庸醫遍地,竟沒能察覺出來,直接將太孫給封入棺槨之中。”</br> “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太孫葬入孝陵那日,天雷滾滾,地龍翻身,硬生生是把棺槨震入地下暗河之中,使得太孫得以活命。”</br> “只是太孫年幼,這下了陰曹地府之后,把整個地府都給擾得不甚安寧。”</br> “太孫那是誰啊,那是老天都要護著的,聽說前世還是天上的神仙,今世謫仙人,那牛頭馬面哪里敢管,便是閻王爺見了,那都要喊一聲小爺呢。”</br> 朱英臉上笑意盈盈,心里尷尬得腳指頭都要摳出來了。</br> 他確實是吩咐過,讓京師的邸報司袁佳馳負責,對自己的故事進行一定程度藝術加工。</br> 后來因為打倭國的事情,就沒怎么關注了。</br> 沒想到竟然編纂得如此離譜。</br> 真他娘的是個人才。</br> 別說,倘若這故事不是自己當主角,聽著還真是有那么幾分意思。</br> 旁邊朱允熥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br> 便是周邊幾個負責守衛的錦衣衛,耳朵也是堅堅豎起。</br> “大人可是知道太孫殿下失憶的事情?”掌柜此時反問道。</br> 朱英點點頭:“有所了解。”</br> 掌柜繼續道:“話說當年的太孫才堪堪多大,正是七歲八歲狗都嫌最為頑皮的時候,本身陛下跟皇后寵著,在宮里就是百無禁忌,堪稱皇宮小霸王,就是太子殿下在世的時候,見著也想繞路走。”</br> 狗都嫌這個詞,讓錦衣衛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br> 朱允熥也微微皺眉。</br> 這似乎有些冒犯的感覺。</br> 不過朱英倒不覺得有什么,因為這樣的詞匯顯然更加接地氣,更有人性,被百姓所接受。</br> 掌柜這故事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自然也知道這個點,但并沒有在乎,畢竟這是京師那頭已經允許過的,即便是有人找茬,也能推脫過去。</br> “太孫早年一直都是在皇宮里長大,這魂兒到了陰曹地府后,當然是覺得稀奇,這里瞧瞧,那里弄弄,后面跟著的牛頭馬面,只能是給咱們太孫擦屁股,整個地府都熱鬧了起來。”</br> “這魂兒到了地府呀,過了那奈何橋,當然就是喝孟婆湯了。”</br> “本來咱太孫是陽壽未盡,不用喝那孟婆湯,可偏偏太孫頑皮啊,看著那么多人排隊在喝,怎么得也要去喝上一碗,攔也是攔不住。”</br> “那孟婆不給,太孫就搶過那勺自己倒上,狠狠的干了一口。”</br> “這時候,哪怕是閻王爺趕過來都沒得辦法,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太孫這么睡著了。”</br> “咱太孫在陽間的身體不是很好,這閻王爺怕被怪罪,偷偷使用法力給太孫的身體治好了,然后把魂兒趕緊送了上來。”</br> “咱太孫醒來后,自然就忘記了自個是誰,陰差陽錯的去了西域。”</br> “可咱太孫是誰,那是老天爺都庇護著的,這到了西域,便就開創了偌大的群英商會,我聽說呀,太孫在西域的時候,西域那邊的小國們,都得是瞧著咱太孫的眼色行事。”</br> “這就是咱太孫吶,不管是在哪里,哪怕是失憶了,都掩蓋不了他的光芒。”</br> “只是這閻王爺在地下可是著急忙慌了,太孫遲遲不回京師,這大明可咋辦啊。”</br> “偏偏是這個時候,太子殿下薨逝,也到了地府之中。”</br> “原本是父子相見,結果太子殿下一問,兒子竟然不在地府,還在陽間好生生的活著,頓時就將閻王爺一頓訓斥。”</br> “閻王爺一查,太孫恰好是到了北平那里,太子殿下想著,那不就是四弟燕王的地盤嗎,于是趕緊給燕王托夢,讓他把太孫給帶回京師去。”</br> “燕王醒來只當是做了個夢,結果真瞧見了太孫,趕緊帶著太孫去京師參加太子葬禮。”</br> “就是這般,太孫殿下終于是回了京師。”</br> “這太孫殿下早些年,那可是陛下親手帶大的,只是瞧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的親大孫。”</br> “只是在大家看來,這人都去世如此多年,怕不是長得相似沒人信吶。”</br> “咱陛下那也是天上的神仙,是玄武大帝轉世,聽著別人質疑,當下就把太孫的陵墓給挖開。”</br> “挖開這陵墓,就是為了證明太孫殿下還活著,當時下葬的時候,可是百官都觀禮著,做不得假。”</br> “這挖開一瞧啊,果然墓穴里早就已經是空蕩蕩的,哪里還有什么棺槨,再一瞧下邊有條暗河,這豈不就是真相大白了。”</br> “咱大明有陛下老神仙,還有太孫小神仙,兩個神仙加起來,豈能不強盛繁榮。”</br> “您瞧著,太孫入宮這才幾年的時間,咱大明的百姓可真是全都過上了好日子。”</br> “不瞞您說,我父親那還是蒙元的流民,現在我趕上了好時候,當了這酒樓掌柜,若是沒有太孫,還不知道在哪里乞討,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哩。”</br> 通篇故事講下來,掌柜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抑揚頓挫,極其流利完全沒有卡殼的地方。</br> 最后再以自己的真實情況點綴,歌頌大明美好生活,當真是讓人聽著不得不信吶。</br> 這故事里,穿插了太子,燕王,更有神鬼之說。</br> 暗中肯定了當今大明皇權的正確性,又詳細解釋了太孫死而復生的傳奇過往。</br> 曲折離奇的故事,又與皇室相關聯,兼之以政治正確,更有暗中的推波助瀾,如此自然是遠為傳唱。</br> 朱英聽完后才后知后覺。</br> 難怪南巡的時候,那些士兵,官員,百姓的眼神如此狂熱,原來根源是出在這上頭。</br> 在文盲率居高不下的如今,對于許多人來講,朱英就是行走在世間,活著的神明。</br> 如果朱英現在搞一個教派,恐怕直接會成為當世第一大教。</br> “講得好,看賞。”</br> 朱英此時見著掌柜那熱切的眼神,趕忙對旁邊的侍衛吩咐一句。</br> 掌柜原本還想推脫一二,見著侍衛拿出的那百貫寶鈔,頓時就把話全部咽了回去。</br> “謝大人賞。”掌柜連忙躬身作揖。</br> 隨后帶著悄咪咪的意味道:“我看大人對于太孫殿下的事非常感興趣,我這里有一本《大明皇長孫》,方才說的那些,就是這上邊寫的。”</br> “由于涉及到太孫殿下,因此不得大肆刊發,小老二我也不是好不容易托關系才從京師搞了一本過來。”</br> “今日與大人有緣,此書便就送予大人觀賞,這里頭遠比小老二講述的要更加詳細精彩。”</br> 掌柜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來,恭敬的放置在桌案上。</br> 朱英頗有些你哭笑不得,便就應聲接下。</br> 掌柜也不敢多耽誤,告罪一聲后便就離去。</br> 朱允熥眼疾手快,一把將桌案上的精裝書冊拿走,眼巴巴的說道:“大兄,讓我先看看唄。”</br> 朱英其實也有幾分好奇這書里頭怎么寫自己的,不過朱允熥都開口了,作為大兄當然不能小氣。</br> 大不了等回到京師后,將邸報司的主編袁佳馳召來,詳細問問到底是誰寫的。</br> “行,你拿著吧。”</br> 聽著大兄答應,朱允熥頓時喜滋滋的收了起來。</br> 而后有些狐疑的問道:“大兄,你到了地府后,真的搶了孟婆湯喝啊。”</br> 神特么的孟婆湯。</br> 聽到這個問題,朱英頓時無語。</br> 他下意識的轉頭,發現幾個錦衣衛也是身子都微微傾斜過來,顯然是按耐不住想聽本人講述。</br> 朱英無奈,只得是隨意應付道:“那時為兄年幼.....”</br> 恰好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br> 是先前朱英安排去查探消息的錦衣衛千戶史狄。</br> “稟...公子,臣已經拿來了關于廣東承宣布政使司,還有廣州府衙的卷宗。”</br> 史狄交過卷宗后,感覺有些奇怪。</br> 幾個錦衣衛,甚至是包括允熥殿下,好像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幽怨的意味。</br> 頓時心頭一驚。</br> 難道說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出了什么變故不成?</br> 眼下不好了解,等晚些時候再詢問屬下。</br> 朱英打開卷宗,開始查看廣州府這邊的情況。</br> 香港牙行的后臺明顯就是廣州府衙。</br> 這廣東承宣布政使司同樣是在廣州府城之內。</br> 朱英可不相信這等事情能瞞過承宣布政使司,這里頭必然還有更大的牽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