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嶼非常不耐煩地掛掉了鄒野的電話,吳俊升第一次看到怒氣沖沖的她。
社團聚餐,幾乎每次都是火鍋,一群人在一起不顧死活地喝酒。以前鄒野沉迷于此,但自從實習回來后,他幾乎再也沒參加過。
他的注意力不在這里。
鄒野轉動眼前的一瓶啤酒,綠色酒瓶里的液體泛著一層細密的泡沫,他想起在長白山最后一晚陸之嶼喝酒后酡紅的臉蛋。
不自覺地,鄒野的臉上泛起微笑。
“怎么對著酒瓶傻笑呢?”一個已經醉醺醺滿身酒氣的壯碩的男生說,“野子,好久沒來參加社團活動了,這次可總算把你給請來了。”
這個男生是他們社團的副社長,在社團里人緣很好。
“這不就來了嗎?”鄒野說,“也確實很久沒見著大家了。”
“那還不是多虧了人孫蕓蕓,還是你妹面子大,終于把你給請來了。”
孫蕓蕓比鄒野低一屆,是鄒野的學妹。一次社團聚餐大家都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就互相拜了個把子,鄒野后來早就忘了這事,沒想到孫蕓蕓一直叫他哥沒改過口,好像一直醉著沒有醒酒。
鄒野起初還覺得刺耳,后來也就習慣了,這聲哥聽起來就和李維、宇妹兒他們叫他的“野子”差不多。
“我知道為什么我哥最近都不來社團了!”包間里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看向孫蕓蕓。
女孩面前已經不少空的酒瓶,臉蛋紅得像成熟的水蜜桃,可愛誘人。
“為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已經半醉的孫蕓蕓更加飄飄然了:“因為——他談戀愛了!”
包間里十幾號人一齊哄鄒野。
“脫單了也不請客?”
“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都不說一聲?”
“那個女生是何方神圣,居然拿下了我們一直堅定不談戀愛的野子?”
最后,所有話頭指向那個女生——“那個女生是誰?長什么樣?”
“我見過?!睂O蕓蕓得意地說,仿佛笑得很開心。
鄒野撇她一眼,孫蕓蕓已經醉了,完全沒看見。
“長什么樣?”
“好看嗎?”
“高不高?”
“叫我哥打電話把她叫出來給大家伙看看不就行了嗎?”眾人的目光隨著孫蕓蕓一齊看向鄒野。
“不是,我和她八字還沒一撇?!编u野看著一群滿臉期待的吃瓜群眾。
“難道這個女生不喜歡我們野子?野子你單相思?”
“不可能!還能有女生不喜歡我們野子?除非她是劉亦菲?!?br />
“賊好看!”孫蕓蕓激動地說,“笑起來像仙女下凡。”
“真的嗎?”大家的期待值一下拉高了,一定要鄒野立馬給陸之嶼打電話,見一見這個女生的廬山真面目。
“不是,我和她現在真的只是朋友……”
“看你那樣子,肯定就是喜歡人家了?!备鄙玳L哥倆好似的摟著鄒野的肩膀。
鄒野沒怎么喝酒,但臉已經紅了。
“看看——臉紅了!”包間里一群人齊刷刷地盯著鄒野。
“既然喜歡人家,就該主動一點,難道你還指望著女生主動——當然你這種帥哥除外,可以不主動,但人笑起來像仙女下凡!”
“而且成績好,心腸好。”孫蕓蕓在一旁幫腔。
“對對——人姑娘哪哪都好,你還不主動一點?”
鄒野沒點頭,也沒反對。
副社長知道他聽進去了,準備繼續加把火:“你現在就給她打個電話,就說咱們社團聚餐,叫她也來玩玩——看看她的態度嘛,如果她不來也就算了?!?br />
“對啊——只是打個電話,不來也就算了?!逼渌艘苍谔聿駶灿?。
鄒野其實也想知道,自己打電話叫陸之嶼來,她會來嗎?
陸之嶼正在和吳俊升、林雨欣、羅亦誠打羽毛球,叫了周復行,但對方一聽說吳俊升也在,就拒絕了。
吳俊升對著三個女孩無奈地笑——現在是周復行躲著他。
羅亦誠和林雨欣正在打羽毛球。
陸之嶼和吳俊升在場邊坐著休息。
“我特喜歡和你打羽毛球?!边\動完后,陸之嶼的心情很好。
“為什么?因為打不過?”吳俊升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
“嗯,算是?!?br />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了。
陸之嶼摸出手機,是鄒野。
“喂?”電話那頭很安靜,鄒野身邊的人都噤聲了,落針可聞。
“喂?!标懼畮Z這邊吵吵鬧鬧的,在體育館里。
“我現在在和社團的人聚餐,你來嗎?”鄒野仿佛很怕她拒絕,立馬加了一句,“我可以馬上來接你?!?br />
包間里的人以鄒野為中心一圈一圈地把他圍了起來,大家一陣唏噓,這人還不是你女朋友呢,就這么寶貝。
“不來了……而且也沒認識的人……”陸之嶼覺得莫名其妙,他的社團聚餐為什么要叫自己去?
“她怎么說?”副社長焦急地問,好像當事人是他自己。
鄒野擋著手機,小聲說:“她說不來,沒有認識的人?!?br />
“她認識我啊——你把手機給我?!弊砭坪蟮膶O蕓蕓趁鄒野不注意,一把奪過手機。
手機里鄒野的聲音很快變成一個甜甜的女孩的聲音:“你好,我是孫蕓蕓,我們之前見過的,我們社團在聚會,給我們個面子,來玩玩唄?!?br />
陸之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冰冷。
不一會兒,手機又被另一個人接過,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不是鄒野:“同學,我是社團的副社長,不好意思啊——剛才孫蕓蕓喝醉了酒,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沒等對方說完,陸之嶼就掛了電話。
留下電話另一頭一屋的人大眼瞪小眼。
鄒野也懵了,他沒想到陸之嶼會這么不客氣。
“脾氣還挺大。”有人不客氣地說。
“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么副社長一接電話就掛了?”
“會不會不是副社長的原因是蕓蕓的原因?”
“蕓蕓喝醉了,說話是沒有野子這么輕言細語,但也不至于發那么大脾氣吧?”
人堆里有個聲音遲疑地說:“是不是……吃醋了?”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從指責這個女孩脾氣臭轉移到認為這個女孩吃醋了,開始瞎起哄。
鄒野的內心卻在隱隱擔心,他覺得陸之嶼可能是真的生氣了。在擔心里又隱藏著一絲期待——她怎么會生這么大氣?只是因為這請求太過無理嗎?
陸之嶼掛斷電話后,臉上冷若冰霜。
吳俊升小心翼翼地問:“誰啊——這么生氣?”
“鄒野,他社團聚餐,叫我去,我說不去,他還把電話給了一個女生,非要我去,還說什么給他們個面子——不去就是不給他們面子了?真的很煩這一套,不想去就是不想去,什么面子里子?!?br />
“那確實挺煩的?!眳强∩f,“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見你生氣?!?br />
陸之嶼也感覺到自己反應過于激烈了點,她很快扯出一個微笑:“別人社團我去干嘛?非要我去,就是很煩?!?br />
“確實?!?br />
陸之嶼一直在心里勸慰自己,他們非要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生氣是應該的。沒什么,生氣很正常,就是好久沒動過這么大氣了。
這時候,鄒野電話又來了。
鄒野覺得陸之嶼真的生氣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包間里的人,來到洗手間給陸之嶼打電話。
陸之嶼現在看見鄒野這兩個字就心煩,不耐煩地掛掉。
很快手機鈴聲又響起,陸之嶼再次掛掉。
吳俊升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陸姐,接電話唄,說不定人有急事呢?”
陸之嶼冷冷地說:“能有什么急事,不就是叫我去和一群我不認識的人吃飯嘛。真有急事,他就直接來找我唄?!?br />
陸之嶼接過林雨欣的球拍,上場和吳俊升打球。吳俊升覺得陸之嶼有點急躁,每次揮拍都很用力,好像憋了一口氣,在發泄著什么。
打完球流了一身的汗,洗完澡回宿舍,陸之嶼的電話又響了。這一次,陸之嶼終于接了。
陸之嶼到水房去接的電話。水房里放著一臺巨大的熱水器,一旁貼著一張A4紙,上面寫著:僅供學生飲用。一個女生正在用盆接熱水,不知道是用來洗臉的還是洗腳的。
水房的窗戶很大,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到宿舍樓外的街道。
“謝天謝地,終于接電話了?!?br />
“嗯?!标懼畮Z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今天是不是生氣了。”
“嗯。”陸之嶼再次輕輕地應了一聲。
“為什么?”
“你居然還問我為什么?”陸之嶼像一只突然炸毛的貓,“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還讓你社團里其他人來壓我,叫我必須去?什么道理?莫名其妙!”
剛接好熱水的女生嚇了一跳,偷偷看了一眼陸之嶼,端著水盆很快跑路了。
電話那頭,鄒野安靜了很久,久到陸之嶼以為他把電話已經掛了。
鄒野突然開口,仿佛自嘲一般:“也是——你還能因為什么而生氣?”
“對不起,陸之嶼。真的對不起。”
陸之嶼剛想開口說什么,但仿佛喉嚨里打了個結,什么也沒說出來。
鄒野沒等到陸之嶼的任何話,掛了電話。
陸之嶼握著手機,呆呆地透過玻璃看著宿舍樓外彌漫的夜色……
不一會兒,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宿舍樓下空曠的街道上——挺拔勁瘦的身影,是鄒野。
陸之嶼耳畔回響起他自嘲般的言語,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只是如墜云霧,一切都是朦朧的,曖昧不明的,捉摸不透叫人惶惑不安。
她站在窗邊,站在靜寂的水房里,漫無邊際的悵然若失的心情將她包裹得窒息。
鄒野其實在陸之嶼第一次掛斷他的電話后立馬就打車回了學校,等趕到她宿舍樓下的時候,恰好看見她和室友們一起洗完澡回來。
鄒野站在暗處,沒讓她發現自己。
他急于確定什么,他很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為什么這么生氣。
一開始他想打電話叫她下來當面問她,可能是太迫不及待,也可能是隱隱的害怕,鄒野在電話里就問了。
現在想想,其實這樣也好,不用在她面前費力掩飾自己的失落。
檸檬色的月亮懸在深藍的夜空,遙遠、寂靜。鄒野一個人伴著月亮走,校園里起了霧,有風吹來,一片泛黃的樹葉打著旋落在了他的肩頭。
秋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