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已過，天氣越來越冷了。

　　兩人剛吃完餃子，坐在食堂的椅子上。鄒野把陸之嶼的手揣進自己的兜里，像是在藏什么好東西。

　　陸之嶼冰涼的手終于暖和了，鄒野又把她的手從兜里拿出來，握在手里掰著她青蔥一般的指尖：“我們那里有上車餃子下車面的說法?！?br />
　　“什么意思？我到東北來讀書只聽說過冬至吃餃子的說法。”

　　“立冬也吃餃子，過年也吃餃子，大事小事有事沒事都吃餃子。”鄒野說，“上車餃子下車面，就是離開家的時候吃一頓餃子，到家的時候吃碗面。之嶼，既然吃了餃子就跟我離開這里回家吧？”

　　鄒野把玩著陸之嶼的手指，削蔥根一般的左手食指尖倏爾出現一道細小的傷痕，他微微皺眉：“之嶼，你這里怎么回事？有一個傷口，昨天沒有?！?br />
　　陸之嶼笑了一下，覺得他小題大做：“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個小傷口而已。”

　　鄒野湊近仔細端詳：“粗心大意，你怎么考到第二的？”

　　“好好學習。”陸之嶼笑吟吟地看著鄒野，他像一個考古學家一樣小心嚴謹，輕柔地擺弄女孩的手指，變換角度觀察傷口。像是覺得陸之嶼會疼，他還會不時吹一口氣，溫熱的氣息落在指尖，癢乎乎的。

　　傷口細小，確實不是什么大問題，確認完這一點后鄒野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晚上我們社團有個活動，你……你想去嗎？”

　　陸之嶼把自己的手從鄒野的手里抽了出來：“算了吧，我和他們都不認識?！?br />
　　鄒野重新握住她的手，像小狗一樣黏糊糊地不放開：“你不是認識我嗎？”

　　“鄒野，”陸之嶼凝視著他的眼睛，“其實是他們想見我吧？”

　　被猜中了，鄒野尷尬地笑笑：“他們確實想見見你?！?br />
　　自從和前女友分手后，鄒野在社團里活躍積極，和男生女生關系都很好。為人不錯，外貌好，家里有錢，對他芳心暗許、大膽表白的女孩不在少數，但鄒野都拒絕了，一直單身。

　　大家對于能拿下鄒野的現任女朋友很好奇，一直在攛掇鄒野帶她來給大家伙看看。

　　“野子，誰先脫單誰是狗?！?br />
　　“我有女朋友在手，狗就狗。”

　　“帶來給大家伙看看唄，這都藏著掖著？太不夠意思了吧？”

　　其他人紛紛附和：“對啊對啊。”

　　鄒野其實也很想帶著陸之嶼去見見自己除了同專業以外的其他朋友。他總覺得，這樣可以讓兩人之間的關系更緊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們的關系了，你賴不掉了！

　　“我不想去，只是因為不想，不是因為不給他們面子。而且……”陸之嶼頓了頓，垂下了眼睛，“鄒野，我不知道……或者……可能是我太敏感，帶著女朋友去見自己的朋友，總是忍不住讓全世界都知道——我總覺得會有一點炫耀的感覺在里面。就像你忍不住發朋友圈一樣，難道沒有一點點的耀在里面嗎？”

　　鄒野立馬反駁：“我沒有！”

　　剛說完他就立馬想起自己朋友圈里和陸之嶼的合照，底下有相當一部分評論：“兄弟，女朋友不錯啊——”

　　“你小子有福氣，找了個好娘們?！?br />
　　……

　　都是男生。

　　“我不喜歡，你自己去。”陸之嶼重復了一遍。

　　“談戀愛不就是應該帶著你去見見我的朋友們嗎？我真的沒有炫耀的意思……”鄒野越說越小聲，他開始隱隱懷疑自己這種行為的真正動機。他想自己是不是內心深處就是這么想的，只是不想承認，甚至在不自覺中把它美化了。

　　“談戀愛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不用非得認識你的朋友?！?br />
　　“你生氣了嗎？”鄒野小心翼翼地問。

　　“倒不至于，但我確實不去了?！?br />
　　不是不想去，是真的不去。

　　鄒野有點失落。

　　陸之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說：“最近天氣冷了你不要總穿這么少。”周圍其他人都穿羽絨服了，他只穿一件加絨衛衣。

　　鄒野心里很快變得暖乎乎的：“我不覺得冷。”

　　陸之嶼忍不住感嘆：“總鍛煉的人抗寒能力真強?！?br />
　　“放心吧，我肯定不會感冒的。”

　　“嗯，你感冒沒關系，別把感冒傳給我就好?！?br />
　　女朋友總是這么牙尖嘴利怎么辦？鄒野湊近陸之嶼，勝券在握，目標堅定，志在必得，他要吻她。陸之嶼想躲，被抓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我錯了我錯了?！标懼畮Z急忙告饒。

　　“那怎么行，談戀愛談戀愛，就是得一起上課，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兩人的距離很近，鼻尖碰著鼻尖，溫熱的呼吸交匯，變得急促。

　　最后一句“一起睡覺”落入的耳朵時，兩人都一愣，錯愕地看著對方。

　　“一起睡覺”完全是無心之言，鄒野剛才順口就說出來。

　　說實話，鄒野不是沒有幻想過，但他一般只想了個開頭就自己扼殺了，克制住了自己。因為他覺得這樣很不尊重陸之嶼。

　　鄒野盯著眼前的少女，大眼睛里的驚訝、羞赧、局促一覽無余，臉頰像桃子一樣紅潤有光澤，她的嘴唇很漂亮，柔軟可愛，很想咬一口嘗嘗味道。

　　猛地一下，鄒野放開了陸之嶼，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擺很快坐好。

　　陸之嶼奇怪地看著他，這人怎么一陣一陣的？

　　鄒野不看她，突然站了起來。

　　“長痔瘡了？”

　　鄒野滿頭黑線：“沒有！”

　　-

　　鄒野的社團專門在今天組織聚會，其實就是想見一見鄒野的女朋友，人女孩不愿意來，大家也就都興趣缺缺。天氣冷了大家都不想出遠門，最后沒人愿意來。

　　副社長逮著鄒野干苦力，清點社團里的體育器材。

　　“我有女朋友了，不像以前那樣無所事事了，你還抓我干活。”鄒野一邊抱怨一邊干活。

　　“好好，知道你有女朋友了——祝你和你女朋友百年好合，三年抱倆——其他人我都叫不動，就你還算個靠得住的人了，幫幫你哥。”

　　晚飯。

　　陸之嶼和林雨欣、羅亦誠在學校里吃了一頓熱乎乎的火鍋。

　　店里人很多，喧嚷安詳，三個女孩圍坐著熱氣騰騰的火鍋，火鍋上方飄著裊裊蒸汽。

　　“大冬天的，還得是火鍋。”

　　“確實?！?br />
　　“你說得對?！?br />
　　“要不要喝點酒？”林雨欣突然提議。

　　三個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一起笑出來：“現在就去負一樓的超市買！”

　　買了三罐啤酒，拉環拉開，三個女孩舉杯。

　　林雨欣說：“來點祝酒詞？”

　　陸之嶼笑吟吟的，還沒喝酒臉蛋就紅了：“祝我們仨健康！”

　　林雨欣眼睛亮亮的，還沒喝酒就開始氣血上涌：“實在！那我就祝我們仨開心！”

　　“祝我們仨永遠都是好朋友?！?br />
　　陸之嶼和林雨欣聞言都看向羅亦誠。

　　“小羅，你突然來這么一下搞得我還挺想哭的。”林雨欣說，“犯規了啊——打起感情牌來了?！?br />
　　“小羅你突然這么溫柔我們都有點不適應了。”陸之嶼想用玩笑來掩飾自己的情緒，“鐵漢柔情?！?br />
　　“呵呵——幾百天之后你們想看見我柔情都沒機會了。”

　　“為啥？”林雨欣問。

　　“因為到時候我們就畢業了?！标懼畮Z摸摸她的頭，“怎么傻乎乎的。”

　　“對哦——我們都大三了?！绷钟晷老袷遣欧磻^來，“周圍好多人都在考慮考研或者準備考教資?！?br />
　　“別說，一聽見考研這兩個字我就頭疼?！绷_亦誠皺眉，“煩死了?！?br />
　　“確實。”陸之嶼點了點頭。

　　羅亦誠忍不住吐槽：“前段時間有個很久沒聯系的朋友加上了好友，一來就問我：考研考公還是教資？我一整個頭大——合著我們大學生只有這三條出路唄？”

　　“好像只有考研考編才是正確的道路，感覺很煩?！标懼畮Z附和。

　　三人突然都沉默了。

　　“喝酒。”陸之嶼將啤酒罐再次舉起來，“問題出現的時候再說，現在咱們三還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就——去他媽的?！?br />
　　“好——去他媽的！”

　　“去他媽的——干杯！”

　　熱血上頭，陸之嶼猛灌了一大口，熟悉的厭惡的味道讓她差點吐出來——嗯，自己還是不適合喝酒。

　　羅亦誠看見陸之嶼扭曲的表情笑了出來：“小陸你就是人菜癮大！”

　　女孩們吃完飯后繞著學校操場走了幾圈。

　　“咱們打羽毛球吧？運動運動消化消化?！绷钟晷捞嶙h。

　　陸之嶼說：“再叫上班長和組長？”

　　雖然實習早就結束，但實習小組的群一直沒有解散，女孩們還是把吳俊升叫組長。林雨欣在群里@吳俊升，吳俊升收到消息后很快就回復說好。

　　班長周復行已經退群，陸之嶼私發：

　　【班長，來打羽毛秋？】

　　周復行吃完飯正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他已經刷了一下午的短視頻，眼睛都出紅血絲了，一看到有人邀請自己出門，立馬答應：
　　【時間、地點。】

　　【現在，體育館?！?br />
　　【馬上，等我?！?br />
　　陸之嶼想了想又發了一條：

　　【組長也在……】

　　周復行剛從床上彈射起來，看到消息時凝固了幾秒，然后像被砍倒的大樹一樣重新栽倒在床上：

　　【我不去了?！?br />
　　林雨欣想叫李維來。

　　李維很想去，但是他不能：

　　【我在實驗室里做實驗！】
　　【你下次提前一點點告訴我，下次我一定來！】

　　林雨欣回復：

　　【沒事，下次約?！?br />
　　四個人在體育館打羽毛球。

　　其實三個女生都沒什么運動細胞，就是圖一樂。但每次陸之嶼對上吳俊升時都會說：“別因為我是女的就讓著我，你把我想象成班長，我現在就是班長2.0?！?br />
　　陸之嶼總是打不過吳俊升，贏一顆球對于她來說就像跑八百米一樣艱難。

　　但她很盡興。

　　只有一副羽毛球拍，陸之嶼和吳俊升打累了就換林雨欣和羅亦誠。

　　兩人在羽毛球場地旁席地而坐，就像在實習的時候一樣，兩人經常一起蹲在地上討論晚上小組匯報的細節。

　　“你怎么滿頭大汗？”吳俊升看著陸之嶼汗涔涔的額頭。

　　“我就是很能流汗。一動起來就覺得熱?！?br />
　　“你要是現在吐舌頭就特像一條小狗?！?br />
　　“我才不像——鄒野像。”

　　“是嗎？他知道你這么說他嗎？”

　　“應該不知道——但他真的很像小狗，”陸之嶼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么，接著說，“人也挺狗的?！?br />
　　一談到鄒野，陸之嶼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吳俊升忍不住說：“感覺你談戀愛很開心?！?br />
　　“嗯——確實，我都有點覺得自己戀愛腦了。”陸之嶼明媚地笑起來，“我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每天警告自己一遍——千萬不要戀愛腦！后來，感覺和他在一起就是很開心，感覺自己越來越喜歡他——戀愛腦就戀愛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