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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沉,曾記人間行路難(二)

    “是!”
    成諭連聲應了,忍不住瞪了青樺一眼。舒虺璩丣
    太子妃心情不好,太子心情更糟,放這女子進來,純屬找罵吧?
    青樺已看出太子妃雖然臉色不怎么好,但也不像吃過大虧,便放下心來,看成諭退出門來便道:“二十兩銀子是公主應下的,咱們出!”
    成諭的臉便黑了黑嫦。
    誰不知道太子妃嫁妝大大豐厚,吳帝還怕她缺這少那,一年到頭封賞極多。
    二十兩銀子她老人家只是在賞乞丐吧?
    寂月皎皎首發土
    一時門被帶上,連綠藻的啼哭聲也遠了,屋內氣氛便又詭異起來。
    木槿再不敢亂動,只坐在桌邊喝樓小眠叫綠藻送來的茶。
    喝完一盞,正提壺再倒時,一直在內室沉默著的許思顏忽道:“給我也倒一盞。”
    木槿頓了頓,果給他倒了一盞。
    許思顏便撩開珠簾走了出來。
    木槿揉揉淚水干了后發澀的眼睛,怏怏地盯著他。
    許思顏那如白玉琢就的俊美面龐上,四道血痕從耳邊一直拉到嘴角,頗是猙獰。
    木槿不覺有些心虛,低頭瞧向自己撓他的手指。
    出太子府快半個月了,沒有明姑姑和秋水、如煙等人的照料,便沒人提醒她剪指甲。
    這指甲似乎太長了些,也太鋒銳了些。
    許思顏活了二十二年,想必還沒被人這樣抓過吧?
    說來,他也沒犯什么錯。
    便是告到吳帝那里,想來這次許思顏也不會幫她。
    他是她名正言順的夫婿,要行周公之禮,卻給撓得快要破相,怎么也說不過去吧?
    可不撓他,難道就依了他嗎?
    她的掌心沁出汗意,咬著唇看他。
    許思顏瞧她模樣,心頭氣郁倒也消散不少。
    他喝了口她倒的茶,再瞪她一眼,“看在你誠心誠意給我倒茶賠禮的份上,便不和你計較!”
    “啊啊?”
    木槿有些傻眼,不知是為他的不計較,還是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倒茶“賠禮”。
    許思顏瞧她呆呆的模樣,又忍不住好笑起來,伸手便在她鼻梁上輕輕一刮。
    木槿縮了縮脖頸,沒有躲過去,不覺又紅了臉,悄悄將凳子挪得遠些,繼續悶了頭喝茶。
    許思顏苦笑一聲,說道:“現在還要說你的樓大哥好么?壞得腳底流膿了!”
    雖未交流過綠藻之事,但二人都是慧黠之人。樓小眠不會無緣無故遣了個外人過來送茶,正如他剛用完晚膳不久,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去送什么夜宵。
    這綠藻又生得極出挑,許思顏這邊夫妻同房,一時無機可乘,算計上樓小眠便是意料中事。
    樓小眠亦在靜德堂聞過媚毒,計算時間,木槿送去解藥時他正該被這綠藻給纏得厲害。難為他不但忍耐住沒碰她,還不知怎的哄她烹了茶,送到這邊找死
    這時候這二位顯然心情都不會好,且都是看著溫存和氣,實則刁滑異常。
    于是,他一聲不響便把自己的災難轉作了綠藻的噩夢,輕輕松松借刀殺人,自己依然素袖隨風,纖塵不染
    好吧,十個男人九個渣,還有一個是呆瓜
    木槿磨牙許久,才能道:“這當然不能怪樓大哥。怪只怪那涇陽侯一肚子壞水,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呆會可叫人細細查查這女子底細。”
    她再想了想,又忍不住真誠地贊道:“樓大哥定力真好。那綠藻生得的確美麗,換個人絕對把持不住。”
    比如,她眼前這位,平時目高于頂,看都不看她一眼,今天卻一反常態,軟硬兼施迫她行什么周公之禮,居然不嫌她容色尋常了
    許思顏聽得她語帶嘲諷,不冷不熱地說道:“我不覺得我需要把持。現在也一樣。”
    木槿噤聲。
    半晌,她起身打開她的百寶囊,尋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兒,遞與許思顏。
    許思顏接過,看了一眼,“什么東西?”
    木槿道:“傷藥。對外傷很有用,且不留疤痕。”
    “又是你母后的秘制良藥?”
    “是。”
    木槿疑惑地察看著他冷沉下來的臉色,“你不喜歡母后制的藥?還是不喜歡母后?”
    許思顏捏緊玉盒兒,手背的青筋突突跳動,忽一揚手,猛將玉盒擲了出去。
    白玉溫潤的光澤劃過細碎閃亮的琉璃簾子,“啪”地摔在墻上,然后掉落,發出呻.吟般的破碎聲。
    “許思顏,你”
    木槿連忙奔去撿時,那玉盒已經裂作兩半,里面的深褐色膏體正緩緩淌出。
    清清淡淡的藥香便無聲無息地溢了出來。
    木槿拾起,急急擦去外面灰塵,先用一只空茶盞盛了,才瞪向許思顏,“你什么意思?”
    許思顏低頭喝茶,“沒什么意思,我討厭她。”
    木槿雙手按緊桌緣,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字來:“你討厭我母后?你你可知她是她是你”
    “知道又如何?”
    許思顏忽然再克制不住,一甩手又將手中茶盞砸了。
    “我從來就知道她是我母親!四歲!我只有四歲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們以為我小,以為我什么都不懂,可我早就已經知道如今這位大吳的慕容皇后,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木槿所有的怒意和惱恨,忽然間淡了下去。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瞬間失態的男子,“四四歲?”
    “是,四歲。”
    許思顏平時處事,或溫文含笑,或雷厲風行,總透著股令人折服的雍容淡定。
    可此刻,他的面容如凝冰雪,深眸寂若寒潭,有著如此明晰的恨,還有痛。
    “從我記事里第一次看到她,看到父皇那樣失態地奔過去,一邊喊她的名字,一邊落著淚,我便知道她是不一樣的。”
    他握緊拳,眸心那泓深潭如有漩渦轉起,慢慢地旋出了某日某夕,那無聲飄落的雨絲,和點點如血紅楓。
    那時,父親許知言尚是錦王,前往滄浪城賑災。四歲的他被嫡母慕容雪抱在懷中,玩著脖子下掛的金鎖,好奇地看著如浪潮般一***奔來叩拜的人群,然后便看到了遠處那個穿著鵝黃衣裙的姑姑。
    她半掩在紅楓后,癡癡地凝望著他,凝望著他的父親,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落。
    他不覺便丟開金鎖,傻傻地回望她,越看越覺得眼熟,越看越覺得難過,忍不住推他的父親,“父王,父王,那里有個姑姑在看著你哭,看著我哭!”
    父親從人群里抬起頭,“那里?”
    “那里!”
    “歡顏!”
    他失聲驚呼,推開眾人便飛奔過去。
    “父王,父王等等我”
    許思顏邁著小短腿穿過人群,氣喘吁地趕上了父親,卻已不見了那個黃衫的姑姑。
    他的父親落著淚,從楓下撿起一方絲帕,正是原先那姑姑拭淚的。
    他去摸父親的臉,不解地問:“父王,你為什么哭?”
    “因為父王又錯過了想尋找的人。”
    “就那姑姑嗎?她是誰?”
    “思顏,她是我們的親人。”
    “為什么我們不認識她?”
    “因為那時,你沒有記憶,我沒有眼睛。”
    父親抱緊他,有熱淚滴在他的脖頸,聲音啞得仿佛壓在喉嗓深處。
    “歡顏,歡顏要怎樣的情深緣淺,才會這般相念不相見,相逢不相識”
    于是,便這樣悄無聲息地錯過了么?她只是他們父子生命中這一瞬間的過客?
    許思顏迷茫地看向那位歡顏姑姑離開的方向,卻什么也看不到。
    后來,回了吳都,她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又出現在他們父子跟前,卻都和另一個叫作蕭尋的男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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