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二哥，聽說了嗎？捕鯨可獲暴利，暴利啊！”
    “現在鯨油蠟燭一根都賣到了五百文的高價！”
    鬧市之中，一個樵夫正在吃力地背著一捆大柴，身旁突然跑來了一個士子模樣的書生，興沖沖地開口道。
    但他的樵夫二哥非但不高興，反而轉頭怒喝道：“老三，家里供你讀書習字，不是為了讓你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你不在學堂進學整日瞎跑作甚？”
    書生聞言面露慚愧之色，訥訥開口道：“二哥……我只是不想你們如此辛勞……我……”
    樵夫見狀憨厚地笑了笑，寬慰道：“傻小子，俺與你大哥都是榆木腦袋，沒有那個命，家里面好不容易出了你這么個讀書種子，你只管努力上進便可，其他的不用管，俺們苦點累點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一邊說話，樵夫一邊繼續吃力地向前走著，賣了這捆柴火，今日也就可以回家了。
    書生看著自家二哥黝黑的面孔，與被柴火壓得直不起來的后背，心中愧疚之意越發濃郁。
    “二哥，但是……水師正在招收捕魚好手，準備前往日本捕鯨！”
    捕鯨？
    樵夫聞言驟然停下了腳步，一臉喜色地望向給予厚望的弟弟，后者重重地點了點頭。
    “二哥，我的一個同學親口告訴我的內幕消息，他家里面有人在朝中為官！”
    看來消息錯不了！
    雖然他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山野樵夫，但捕鯨可獲暴利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天下！
    尤其是鯨油蠟燭問世之后，更是一舉取代了先前常用的普通蠟燭，成為讀書子弟家中必備之物！
    但自己家里一窮二白，自然不可能用上這種奢侈之物。
    不過眼下倒是有機會了！
    只要跟隨船隊前去捕鯨，除去薪酬不談，至少可以獲得一些鯨魚的零碎物件，對于他而言那可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
    樵夫興奮地點了點頭，想要盡快前去報名，走了一步卻發現自己身后還背著沉重的柴火，一時間不由有些為難。
    他舍不得扔啊！
    這一捆柴火足夠一家人幾日吃喝用度了，他辛辛苦苦地砍伐了半日，就這樣扔了他當真舍不得。
    書生立刻明白了自家二哥的心思，想要上前取下柴火自家背著，但他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哪里背得起這么沉重的柴火。
    二人一時之間有些坐蠟，畢竟去晚了人招齊了，他們可就白白錯過這個好機會了！
    正當此時，一個注意兄弟二人良久的管家上前笑道：“你且去吧，這捆柴火我要了，留你弟弟在此即可！”
    兄弟二人聞言大喜，樵夫急忙放下了柴火，對管家千恩萬謝后急忙向著水師衙門趕去。
    他別的本事沒有，就有著一把子氣力，而捕鯨行業剛剛興起，想要找到有經驗者少之又少，所以他很幸運地被選中了！
    “姓名？”
    “他們都叫俺二虎，就寫二虎吧！”
    “氣力不錯，你被收了，三日之后前來衙門報道，準備出海捕鯨！”
    二虎聞言終于有些沉不住氣，憨厚的面孔上難得露出了興奮之色。
    “那……月錢呢？”
    “月俸五錢，倘若成功捕殺一頭巨鯨，獎金五兩，還有內部優先購買權！”
    二虎聞言呆立當場，激動地渾身顫抖，難以置信地問道：“這……這是……銀子嗎？”
    “難道你還想要金子？”
    水師將士沒好氣地調侃了一句，令二虎羞愧地無地自容。
    “對了，捕殺巨鯨存在很大的風險，甚至可能喪命，不過有著百兩銀子的撫恤！”
    可能會喪命！
    此話猶如當頭棒喝，將二虎心中先前的狂喜盡數打消。
    要是自己死了怎么辦？
    大哥去年上山打獵不小心摔落山崖，一條腿折了，只能在家務農耕作。
    三弟讀書習字更是一筆不小的花銷，但他是個天生的讀書種子，不可能讓他放棄學業。
    最為關鍵的是，家里面還有一位臥床不起的老娘啊，光是每日的藥錢就足夠令人頭疼了！
    家里面可就只能靠自己了啊！
    要是喪命了怎么辦？
    二虎一時之間遲疑了起來，內心掙扎痛苦萬分。
    他想要出海看看，想要捕殺巨鯨，想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但……這個家離不開他啊！
    水師將士見狀不耐煩地催促道：“怎么了？要去就在這上面簽字畫押，不去就一邊待著去，后面還有那么多人排隊呢！”
    二虎想起大哥佝僂的背影，想起三弟稚嫩的面孔，想起臥床不起的老娘，最終親情戰勝了夢想，他還是艱難無比地挪動開了腳步。
    “唉，又是一個怕死的，白費口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陛下對捕鯨之事重視無比，更是想要利用這個機會訓練出一批戰力無雙的水師艦隊！”
    幾名水師將士無奈地嘆了口氣，忙活了一上午像樣的苗子卻沒找到幾個，即便像二虎這種氣力大好的人也被喪命之危嚇退了。
    就在幾人長吁短嘆時，二虎卻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問道：“能……能先給……撫恤嗎？”
    “家里……窮！”
    一個“窮”字，道盡了他心中無數的辛酸。
    水師將士當場愣住，重新審視了二虎幾眼，先前的蔑視盡數消除。
    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是個漢子！
    但欣賞歸欣賞，卻沒有這種先例！
    水師將士無情地拒絕了他，令二虎心傷不已。
    “雖然沒有這種先例，但我做主了，先給你一百兩安家費！”
    就在二虎垂頭喪氣時，一道天籟之音陡然傳進了耳中，來人身穿金絲鎧甲，氣場強大無比，正是水師大將申屠懷！
    申屠懷，汪鋐一手提拔出來的得意弟子，攻伐日本的主力大將，鎮守日本四年的封疆大吏！
    但二虎不認識！
    “你就不怕俺拿了錢不來？”
    在一眾水師將士無語的目光中，憨厚的二虎問出了一個蠢到極致的問題，卻令申屠懷暢快大笑了起來。
    “第一，我欣賞你是條漢子！”
    “第二，整個大明，還沒有誰能夠拿了我水師的東西，不用付出代價！”
    當然，那位圣天子除外！
    二虎呆愣愣地看著這位霸道無雙的水師將領，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行了！別傻站著了，拿了銀子回家去吧，三日之后按時報道！”
    二虎簽字畫押，接過了申屠懷手中的銀子，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家中，已然是深夜了。
    倘若不是懷中的銀子沉甸無比，二虎都不敢相信今日發生的這些事情是真的。
    “老二，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晚啊？鍋里給你熱著飯食，娘已經吃了藥睡下了！”
    老大一瘸一拐地點燈走了出來，同樣黝黑的面孔上露出了關切之色。
    看見了自家大哥的面孔，二虎這才回過了神來，急忙起身拉著大哥走到了里屋。
    “老二，怎么了？遇上什么事兒了嗎？”
    老大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連跛帶瘸地跟了進來。
    當看見桌上攤開的雪白銀子后，老大竟被嚇得癱軟在地！
    親娘咧！
    他這輩子都沒見到過這么多銀子！
    但回過神來的老大突然面色慘白，暴怒喝道：“二虎，這銀子哪兒來的？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
    “這……是俺的安家費，俺……要跟隨水師出海捕鯨！”
    老大聞言氣得青筋暴起，掙扎著起身上前給了二虎一巴掌！
    “你瘋了！你懂什么捕鯨？你連海都沒見過！你沒聽人說那鯨魚巨大無比，駭人至極嗎？你是不是鬼迷心竅……”
    面對自家大哥的責罵，二虎揉了揉亂如雞窩的頭發，苦澀開口道：“家里……要銀子！”
    老大聞言訓斥聲戛然而止，呆呆地又坐回了地上。
    兩兄弟相顧無言，坐了不知多久后，二虎淚流滿面地開口道：“娘的藥錢不夠了！她的藥不能停！”
    “眼看大考就要來了，三弟連一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那也不能拿你的命去換銀子！”
    老大痛苦地嘶吼道，打斷了二虎的解釋，本就蒼老的身體愈發佝僂了。
    二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家大哥不過三十幾歲，卻活生生地累成了五六十歲的模樣，媳婦兒更是想都不敢想！
    “大哥你放心，俺機靈著呢，絕對不會……”
    二虎本想勸自家大哥，自己卻又說不下去了。
    兄弟二人抱頭痛哭了一夜，與生離死別無異。
    接下來的兩日二虎沒有出門，全心全意地服侍著自己的老娘，以免再也沒有這個機會。
    直到第三日大早，在老大含淚送別中，二虎踏上了出海捕鯨之路。
    一個月后，申屠懷偶然間見到了二虎，這個他頗為欣賞的漢子。
    見其站在甲板上眺望遠方，時不時喃喃低語，不由好奇地上前聆聽。
    當聽清二虎自語的內容后，申屠懷不由啞然失笑。
    “娘，大哥，我上了一艘巨大的戰船，看見了大海，還看見了飛鳥，還有……”
    “第一次出海嗎？”
    申屠懷的聲音陡然從身后傳來，二虎急忙轉身行禮。
    他已經知道這位乃是水師大將，執掌水師的巨頭之一！
    “啟稟將軍，俺的確是第一次出海，沒見過這些稀罕東西……”
    二虎的憨厚回答又令申屠懷哈哈大笑了起來，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道：“捕殺一頭巨鯨，本將保你個校尉！”
    “校尉？那……能拿多少月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