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在張孚敬等新科進士開始接受他們考驗的同時,京都中的朱厚也正在接受“考驗”!
    王守仁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等下去了,雖然圣天子明顯地向他表露出了善意,但是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竟然又向顧鼎臣示好,準備開始扶持這些“墻頭草”。
    這個小王八蛋的態度始終曖昧不定,性情實在難以捉摸!
    王守仁清楚,只有迅速敲定與陛下的“結盟”之事,他才能安下心來全力以赴獲得武將勛戚的好感,從而徹底在朝堂之上站穩跟腳。
    否則眼前這看似美好的一切,不過只是鏡花水月罷了。
    于是在散朝之后,王守仁便來到了御書房外,細細思索著自己手中的籌碼,等代與這位圣天子進行博弈。
    交易的基礎是雙方地位平等,或者說他能拿出令對方心動的東西!
    視這位即位不過三月的圣天子為稚子的人,現在臉都快被打腫了,因此即便是王守仁也不得不嚴陣以待。
    此時御書房中,朱厚正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陸炳,他需要陸炳給出一個解釋!
    他雖然相信陸炳,但是朱宸三人的慘狀卻令他感到心寒!
    陸炳為何會這樣做?
    因為野心?
    他是擔心朕會再讓朱宸三人插手錦衣衛,因此趁機弄死他們?
    那眼前這人未免也太能裝了!
    即便是見慣“金牌演員”的朱厚也不由心底發涼,他以為是忠犬的陸炳卻是一頭伺機而動的餓狼!
    若陸炳并非如歷史上那樣是個愚忠之人,朱厚也不得不親手消除這個隱患!
    在朱厚銳利冷酷地注視下,陸炳強笑道:“陛下,他們三人并無大礙!”
    陸炳清楚這位陛下在為何而怒,在朱厚濃郁的氣機鎖定下,他忍不住渾身打顫。
    朱厚聞言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淡淡地揮了揮手,示意陸炳離開。
    無怪朱厚多疑,這是一位合格帝王的本能!
    至于道歉,即便他愿意,陸炳敢接受嗎?
    殿外的王守仁看見陸炳滿頭大汗地從御書房中退了出來,心中的警惕更甚,今日這時機怕是選錯了啊!
    來不及猶豫,在黃錦的帶領下,王守仁步入御書房后,便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這是他心甘情愿的,不管如何,替他爭取到平亂之功的是眼前這位圣天子,甚至還加封他為平亂侯,王守仁的心中還是頗為感激的。
    朱厚看著眼前這位跪在地上的現世圣人,恍惚間生出了一種時空錯亂之感。
    這算得上是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朱厚嘴角輕笑道:“朕的平亂侯,起身吧!”
    “愛卿有何事?莫非是京營改革之事?”
    朱厚明知故問地裝傻問道。
    想要做交易,就要先提出你的籌碼,朕才清楚你的底線,才好順勢加價。
    王守仁苦笑不已,這位圣天子當真難以對付,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怎么長得這么多心眼!
    不再遲疑,王守仁凝重地說道:“非是京營之事,臣是因陛下日前提出的‘空談誤國,實干興邦’一事前來,想聆聽陛下教誨!”
    果然啊!等不住了。
    朱厚看著眼前這位圣人,心中好笑不已,這是被自己逼急了啊!
    “是不是覺得與愛卿提出的‘知行合一’相似!”
    “知與行啊!這天下學子如今心中只有‘知’,卻不曾想過‘行’,寒窗苦讀數十載也不過是些空談誤國之輩罷了!”
    “這點你心中最清楚吧!”
    見王守仁直接挑明,朱厚也不再裝傻充愣了,兩人開始了真正的談話。
    “陛下遠見,臣不能及也!”
    “知行合一其實更像是對陛下此論的論證!”
    “行了,別拍馬屁了,朕不是昏君!想說什么說便是!”
    朱厚聞言不由笑罵道,這位鮮活的圣人果然比史書上那個冷冰冰的名字有趣多了。
    “陛下既然清楚如今學子的麻木,為何不修改科舉的內容?”
    “你以為朕不想嗎?你以為朕現在能做到嗎?”
    朱厚并未回答,反而向王守仁提問道。
    來自后世的他何嘗不知道程朱理學的危害,何嘗不知道程朱理學對天下萬民思想的禁錮!
    但是他敢貿然動手嗎?
    即便是增加“數算”一科也得趁改良火藥成功之時才勉強讓謝遷等人同意!
    說到底,他目前還未真正地執掌大權!
    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當真不只是一句空話而已!
    王守仁同樣滿臉苦澀,他同樣清楚這位圣天子的困境。
    兩位堪稱當世最清醒之人,面對著程朱理學這個龐然大物,也只能無奈苦笑,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哀!
    御書房中沉寂片刻后,朱厚猶豫著出言道:“給朕一份朝堂之上你王學門徒的名單!”
    “用還是不用,怎么用,朕自會處理!”
    朱厚自然是不怕王守仁弄虛作假的,其一是沒有必要,王守仁比他更看重此次結盟!
    其二是朱厚早就命錦衣衛京部將這些朝堂重臣查了個底朝天,他如今不過是想試探一下這位現世圣人的誠意,即便有了名單,也只有一個互相對照的作用。
    來了,王守仁知道這是他的“投名狀”,也是他想“結盟”的誠意,如若他拒絕的話,心學想要發展壯大可就真成為一紙空談了!
    以這個小王八蛋的尿性,定然會狠辣打壓他心學,給臉不要臉的東西,還留著干什么!
    并且他也不用付出什么,二者結盟本就需要誠意,名單上之人甚至還真有可能得以飛黃騰達!
    于是王守仁不再遲疑,提筆在朱厚提前準備好的紙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當朱厚看到桂蕚這廝的名字時,心中好笑不已,果然是個王學門徒!
    待王守仁寫完,朱厚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后,便示意黃錦收于一錦盒之中,這是兩人結盟的證明,也是他們能否“扳倒”程朱理學的根基!
    當然,那三百余名新科進士除外,他們還在經歷現實的殘酷,不知又有幾人能堅持住自己心中的誓言。
    朱厚見王守仁如釋重負,不由出言提醒道:“你想要發展壯大心學可以,宣揚傳播‘知行合一’也可以,但是管好你的子弟!”
    “如若朕再聽到什么‘反君’逆言,朕不介意送你下去陪陪你的恩師好友陳獻章!”
    王守仁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告震懵了,苦笑著跪地謝罪!
    這小王八蛋不傻啊!誰再把他當稚子才是真的傻子!
    在朱厚揮手示意下,王守仁深色復雜地退出了御書房,回想起這位圣天子的狠辣狡詐,他不由心中懷疑此次結盟到底是好是壞。
    而朱厚則將錦衣衛收集的名單與王守仁的名單仔細對照后發現相差無幾,心中松了一口氣。
    這位現世圣人還未失去理智,與他結盟有益無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