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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拈花(2)

    楔子</br>  如果可以,還是不要遇到這只妖怪吧。</br>  “一會兒我讓你跑時(shí)你一定要跑,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要想念我,不要牽掛這紅塵?!蹦パ辣晨恐唏g的灰墻,緊緊摟著露出個(gè)狐貍腦袋的竹簍,面容悲戚,“聽到了沒有,滾滾,你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桃夭的手氣一貫很臭,輸光是肯定的,拿你我償賭債也是一定的?!闭f著,他扭頭看了看不遠(yuǎn)處那座店招飛揚(yáng)的“喜樂居”,嘆氣,“生活好艱難啊?!?lt;/br>  空氣里飄來柳公子幽靈般的附和:“是啊,秋風(fēng)跟遺言更配哦。小和尚你快把自己洗干凈,一會兒桃夭肯定把你論斤賣給她的債主。”</br>  “呵呵呵,把柳公子你賣作蛇羹也是難說之事,這世上還有她桃夭干不出來的壞事?”</br>  “不不,我們早就商討過此事,賣我做蛇羹太不現(xiàn)實(shí),畢竟沒有那么大的鍋?!?lt;/br>  “你們真的討論過如此奇怪的話題么……”</br>  初秋的帝都,人潮如織,物事豐饒,縱然是這花謝葉落的季節(jié),也不見半分蕭瑟。過往的男女老少縱非大富之家,也衣著整潔,端正大方。四周只見市井繁華,商鋪攤檔無不客似云來,時(shí)令蔬果鮮花,魚蝦鱉蟹唾手可得。來之前便聽說大宋江山的核心之地,人口百萬,富甲天下,原來真不是瞎吹牛呢。</br>  可是,還來不及好好欣賞這帝都之美,不爭氣的桃夭便鉆進(jìn)了街頭那間“喜樂居”,前廳賣雜貨,后堂開賭檔,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早聽聞帝都之內(nèi)嚴(yán)禁賭博,然而總還是有人仗恃著各自的背景與不怕死的精神,遮遮掩掩干這營生。至于初來乍到的桃夭是怎么知道那里有她最大的“愛好”,這就無法解釋了。大概跟酒鬼老遠(yuǎn)就能聞到酒香一個(gè)道理吧,她大約是聽見骰子的聲音便一頭栽進(jìn)去了,進(jìn)去之前還把磨牙推到墻根兒下等著,說帶著光頭進(jìn)去一定輸錢。</br>  磨牙心頭呵呵呵,說得好像不帶他進(jìn)去她就不輸錢了一樣。離開天水鎮(zhèn)后,他們?nèi)艘缓偞┥竭^水,停停走走,從盛夏走到初秋,終是平安無事抵達(dá)了大宋的心臟——帝都汴梁。天曉得桃夭身上還剩下了多少盤纏,反正他能確定的是照海給她的寶珠還在,據(jù)說一珠可抵萬金,看起來他們?nèi)齻€(gè)今后終于可以不用過討飯的日子了。但是,眼看著桃夭消失在喜樂居的背影,磨牙卻強(qiáng)烈地不安起來,這個(gè)敗家子,十之八九是留不住錢了。</br>  一想到她輸個(gè)精光出來然后嬉皮笑臉讓他去化緣的場面,磨牙就覺得好絕望,可看著眼前這盛世,頓覺世界之大生命精彩,又情不自禁想好好活下去。而滾滾也對這座城市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與欣喜,一路上連打盹兒的時(shí)間都比在別處時(shí)少,總是興致勃勃地趴在竹簍上,伸著腦袋四下張望,永遠(yuǎn)看不夠似的。即便它已經(jīng)不記得,在服下桃夭的藥之前它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還是想活著,想看看這盛世?!?,但這愿望也一直在被實(shí)現(xiàn)著吧。</br>  時(shí)近傍晚,桃夭還沒出來。街頭的人潮依然沒有稀疏下去,來往的男女在走過的空氣里留下各式各樣的氣味,胭脂水粉、藥草香料,氤在暮色里惹人遐想。一排燈火在身后的街道上逐漸亮起,璀璨如星河。沒有了宵禁的約束,帝都的夜生活便從這些閃爍的光線里拉開序幕。</br>  “好餓……”磨牙摸摸肚子,對著空氣說,“柳公子,不如你……”</br>  “不要!”柳公子立刻打斷他,“飼養(yǎng)你是桃夭的職責(zé)。”</br>  “我想吃燒餅!”</br>  “讓桃夭買!”</br>  “我想吃素菜包子!”</br>  “讓桃夭買!”</br>  “我想吃百花糕!”</br>  “這兒哪來的百花糕!”</br>  “沒有嗎?”磨牙嗅了嗅鼻子,“那我怎么聞到一陣陣甜甜的香香的、花的味道?”</br>  墻下除了他跟滾滾,沒有別人,對面是個(gè)擺攤賣鞋墊的老婦人,確實(shí)沒有任何跟百花糕有關(guān)的東西,可空氣里就是飄著香甜的味道呢。自己雖然餓,但是還沒餓到有幻覺的地步,不過那香味不濃,淡得像一條若有若無的絲線,有意無意地撩動著人的嗅覺。</br>  柳公子嘖嘖道:“你說的是那個(gè)味道啊……”</br>  “什么味道?”</br>  磨牙話音未落,喜樂居的大門里突然竄出個(gè)歡天喜地的人影,手舞足蹈地朝這邊跑過來,紅色的衣裙像一朵燒紅的云彩,在暮色里也分外顯眼。</br>  “小和尚!柳公子!我贏了我贏了!我贏錢了呀!”一個(gè)鼓鼓的小布袋捏在桃夭手里,被她使勁搖晃著,仿佛里頭裝著她一生的幸福,不嘚瑟出來就不能活似的。</br>  好可怕呀,桃夭居然贏錢了……</br>  磨牙跟柳公子懷抱著同樣的詫異,在桃夭離他們還有十來步距離時(shí),一個(gè)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猴一樣精瘦敏捷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扯走了桃夭的錢袋,又如閃電般竄進(jìn)了前方的巷道里。</br>  人生的喜悲就是這么容易被扭轉(zhuǎn),桃夭的笑容還在,手里的錢已離她遠(yuǎn)去,而她自己大概還沉浸在“我是誰我在哪兒剛剛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的狀態(tài)里。</br>  磨牙急得指著她身后大喊:“錢!錢!搶你錢了!”</br>  桃夭眨眨眼,轉(zhuǎn)身就追。磨牙背起滾滾趕緊跟上去,邊跑邊急切道:“柳公子你快幫她追啊!”</br>  “又不是我的錢?!?lt;/br>  “可要是她沒錢了,那不就要動你的私房錢了嗎?!”</br>  “那追一追吧……”</br>  四周行色匆匆的路人紛紛側(cè)目,不知這幾個(gè)大呼小叫往前瞎跑的家伙發(fā)生了什么。</br>  小賊的速度極快,在巷子里左彎右拐,若非桃夭拿出追回人生幸福的速度與激情,只怕老早被甩掉了。</br>  桃夭眼見著小賊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一旦他消失在巷子的轉(zhuǎn)角,只怕是再難追上了。可是,她已經(jīng)快跑斷氣了,這輩子就沒用這種速度奔跑過。</br>  “抓……抓賊!”她氣喘吁吁地大喊,可也沒個(gè)路人幫忙。隨便哪個(gè)伸腳絆他一下也好啊,但幾名路人甲都只是趕緊閃到一旁,一臉“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要傷害我”的表情。</br>  桃夭一怒之下拼死加速追上去,那小賊見始終甩不掉她,索性縱身躍上了圍墻。只是沒跑出幾步,便腳一軟摔了下來,隨之落地的,還有一枚銅錢。</br>  修長挺拔的男人站在對面的墻下,腰挎長劍,深灰的披風(fēng)遮在墨黑的緞袍上,兩種顏色在夜風(fēng)中云遮霧繞地飄動,讓他的每一個(gè)行動都毫不起眼。</br>  “他……他……搶我錢!”桃夭終于趕到現(xiàn)場,喘著大氣指著坐在地上的小賊:“還……還錢!”</br>  男人不說話也不離開,平靜地看了看喘成狗的桃夭。</br>  見狀,那小賊竟掏出一把匕首,拐著腳從地上跳起來,對著男人胡亂揮舞:“好大的膽子!敢斷你爺爺?shù)呢?cái)路!”說罷,惱羞成怒地朝男人刺了過去。</br>  那一瞬間,桃夭只聽到了有劍出鞘與回鞘的聲音,然后小賊的褲帶應(yīng)該是斷了,寬大的褲子“刷”的一下落到了腳踝。</br>  男人淡淡道:“我爺爺老早入土了?!?lt;/br>  “哎呀好丑的屁股!”桃夭趕緊捂住眼睛。</br>  小賊倒吸一口涼氣,匕首落了地,慌忙提起褲子落荒而逃,跑了幾步又覺得窩囊,回頭罵道:“有種別走,等我喊兄弟來收拾你!”</br>  “我不走?!蹦腥松砣缗褪嫔媳砬橐哺^無二,“一炷香時(shí)間夠不夠你兄弟來?”</br>  “好好,你等著!”小賊聞言,屁滾尿流地消失在巷子盡頭。</br>  桃夭趕緊上前撿起錢袋子,又打開看了看,才放心地抱在懷里,松了口大氣。</br>  “謝啦?!彼腥瞬[眼一笑,“我還以為帝都人情涼薄,沒有人肯見義勇為呢?!?lt;/br>  這時(shí)才看清了他的臉,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紀(jì),臉孔上的每根線條都經(jīng)過了上天最偏愛的雕琢。鼻如山脊,唇似俊峰,雖是單眼皮,但那雙眼睛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丹鳳眼了吧,眼尾微揚(yáng),神光內(nèi)斂,一絲與這個(gè)年紀(jì)相符的滄桑嵌刻在臉上不起眼的細(xì)紋里,非但不顯老,反而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成熟之美,這種“美”不僅于皮相之俊朗,而且沉淀了歲月與閱歷的氣息,以及暗藏其中的,一抹隱約的……殺氣?!</br>  “果然長得好看的才是大叔,長的不好看的只能是大爺……”桃夭看著他的臉出神,說話也不經(jīng)過腦子了。</br>  男人看了她一眼,輕輕咳嗽了兩聲,依然面無表情道:“好人家的姑娘,不去賭坊?!?lt;/br>  一語如刀,立刻把桃夭的魂魄抓了回來,她瞪大眼問:“你咋知道我去賭坊了?”</br>  “連贏五把,尖叫聲把屋頂都要掀翻了,想不注意到你都很難?!蹦腥藝@了口氣。</br>  “可我沒看見你啊。”</br>  “賭錢的人自然看不見不賭錢的人?!?lt;/br>  “切,你不賭錢去賭坊干啥?”</br>  “與你無關(guān)?!?lt;/br>  “別誤會,我可不是愛管閑事的人,順口問問而已。走了,后會無期?!碧邑财财沧?,正要離開,又轉(zhuǎn)身朝他吐了吐舌頭,“就當(dāng)我是壞人家的姑娘吧,別想念我。”</br>  男人搖搖頭,沉默地看她離去。</br>  沒走兩步,她又停下,回頭盯著他,大聲道:“大叔,有空的話去看看大夫吧,我看你有病氣纏身,只怕命不久矣?!闭f罷,她又看了看他身旁,眼神里有剎那的好奇。</br>  男人眉頭微微一皺。</br>  不是在咒他,是這個(gè)人確實(shí)有病,應(yīng)該還是重病。</br>  但是,又關(guān)她桃夭什么事呢,她只治妖怪呀。</br>  對面,滿頭大汗的磨牙終于追了上來,桃夭一笑,加快腳步朝他們迎過去。</br>  來帝都真是正確的選擇,風(fēng)水寶地,不但贏了錢,還遇到了這么好看的大叔,比她的雷神大人差不到哪里去吧,嘻嘻嘻。</br>  嗯,帝都的第一個(gè)夜晚,對桃夭來說是十分完美的。</br>  至于被搶劫這種事,忘掉吧,大不了以后不炫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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