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了,顧慕臻從來沒問過藍阮的事情,這忽然問起,讓藍姨驟然驚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瞄了顧夫人一眼,笑著回:"不在諜城,在椿城。"
"哦。"
顧慕臻點點頭,椿城。
離諜城好遠。
幾乎一南一北的距離。
但雖說遠,可現在交通發達,坐飛機的話,三個多小時也到了。
就算學業再重,時間再緊,回家一趟的時間還是有的吧?
顧慕臻問:"怎么都不回來看一看阿姨呢?平時就算了,這過年也不回來一趟,就算進修博士生,也有年假的吧?"
藍姨的表情僵了一下,年假當然有,阮阮倒也想回來,可少爺您的事情不落定,她哪里敢回來。
只有您結婚了,阮阮才敢回來呀!
藍姨笑了笑,說道:"我每天都有跟她電話視頻,她倒也有假期,可據說一到假期她就會參加各種竟賽。甚至還要幫教授做事情,我不太懂,但聽上去她很忙,她現在年輕,忙點我也欣慰,反正我現在的身子還算健朗,見她忙也就不敢讓她回來,怕她勞累,等以后我身子差了,她也剛好可以自由工作了,我再讓她回來。"
顧慕臻唔了一聲,似乎沒懷疑什么,問道:"她在椿城的哪個學校?"
藍姨還沒應話,顧夫人已經瞪了過來:"以前不見你關心,現在想起來關心了?你不用打聽,打聽了也沒用。阮阮三年前就畢業了,現在在椿城教授樓實習,常年不在城內,你就是去了也見不到人。"
不得不說,顧夫人就是顧夫人。
她一開始可能還不知道顧慕臻問這話是什么意思,但在顧慕臻鍥而不舍的追問之下也基本猜到了。
而這一猜到,一切似乎都明白了。
她說呢,溫柔雖然回來了,可兒子依然跟莫馥馨處的好好的,但幾個月之后,莫馥馨忽然被薄京撬了墻角,兒子也順其自然地跟莫馥馨分了。
如今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兒子又單身了。
而兒子單身了,誰最有機可趁?
當然是溫柔了!
所以溫柔是不是已經如實地向兒子說了她三年前離開他的真相?
這么一想,心底驀地拔涼。
那天兒子的問話又響在耳畔--
【媽不喜歡溫柔嗎?】
【你為什么那么介意溫柔?】
那個時候沒多想,這個時候卻不能不多想了。
顧夫人冷笑!
當真是好極了,她就說了,溫柔那姑娘就不是一個善茬。
不管兒子是真知道了還是假意試探,他既試探到了藍阮身上,就一定是有了懷疑,與其讓他懷疑,不如光明正大地告訴他。他想查就去查,反正該安排的事情早就安排好了。
顧夫人并不懼怕兒子知道了三年前事情的真相后會與她離心,她不讓溫柔說,是不想徒增麻煩,也因為三年前她兒子太迷戀溫柔了,如果知道溫柔是被她逼走的,一定會更加傷心欲絕,如今兒子已經從那件事的陰霾里走了出來,知不知道真相,都不重要了。
但以兒子的脾氣,發現這事有蹊蹺,就一定會追究到底,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哎,顧夫人在內心里嘆氣,大概得讓藍阮回來了。
顧夫人的話說出來后,顧慕臻果然不再問了,他也是很了解自己母親的,她既這樣回答了,那就是毫無破綻。
不管他是親自去,還是派人查,都會有藍阮那么一個人,但就是會因為各種巧合,見不到面。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會想辦法去一趟椿城。見一見藍阮。
當然,去的時候肯定會把李以帶上,等他二人罩面了,三年前的事情就不怕問不出來了。
顧慕臻內心這樣想著,面上卻不顯,淡淡地哦了一聲,說道:"我就問問。"
四個字,結束了這個話題。
他不再提這個話題了,顧夫人自然也不會再提,藍姨更加不敢多嘴,顧先生一聲不吭地吃著午餐,客廳里的電視在開著,還沒到晚上,也還沒開始播報春晚節目,但電視里過年的喜慶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傳來,外面沒有下雪,但北風依然呼嘯,屋內很暖,各個地方都掛著春節裝飾品,到處洋溢著春節氣氛。
還沒丟碗筷,顧慕臻就接到了于時凡的電話,故而,結束午餐后,他就穿上外套出門了。
難得今天沒有人上門,顧先生也清靜一天,窩在客廳的沙發里看時事新聞,顧夫人把藍姨喊上了樓,讓她給藍阮打個電話。
藍姨瞅了瞅時間,為難地說:"夫人,阮阮那邊這會兒是夜里吧?"
顧夫人一聽,拍了拍額頭:"你看我,被慕臻這么一鬧,居然急糊涂了,是,她那邊是晚上了,她可能睡了,那你就晚上打,今年的三十夜可能又不在家里過了,慕臻這一出去,晚上可能回不來,我跟先生晚上也有約,正好你一個人在家,說話方便,讓阮阮過了年就回來,直接去椿城的教授樓報到,反正她的資料早就送過去了,就差她這么一個人去了,她如今的學歷也擔得起那樣的崗位。"
藍姨很早就想讓女兒回來了。在國外不同在國內,雖說也能回來,但總沒有國內方便,但夫人不開口,少爺的事情又沒落穩,她可不敢張口,如今夫人讓她把女兒喊回來,藍姨如何不高興呢!
藍姨連連笑著道:"好好好!我晚上就打!"
顧夫人看著她:"我也是打小看著阮阮長大的,我沒女兒,視她如同自己的女兒,這幾年雖然讓她去了國外,但也沒虧待她,你不會怪我吧?"
藍姨一驚,慌忙道:"沒有!你能讓阮阮接受那么好的教育,我感激都不及,怎么會怪夫人!夫人可別瞎說!"
顧夫人笑道:"那就好。"
藍姨說:"那我下去收拾了?"碗筷還沒收拾呢。
顧夫人點點頭,藍姨趕緊下樓去收拾廚房,知道女兒要回來了,腳步都是輕快的。
顧慕臻今天晚上確實沒回來,雖然是大年三十,但一般中午跟家人吃了團圓飯,晚上就跟朋友們聚了。
以前跟朋友們聚年三十,基本上就是喝酒,玩鬧,那個時候他恨溫柔,又想念她,兩種情感撕扯著他的心,看到女人就討厭,哪里能擺得出好臉來。
縱然他身份顯赫,單身多金,也沒女人敢靠近了。
后來身邊有了莫馥馨,別的女人就更加不敢近他的身了。
在諜城,身份能高過莫馥馨的女人,還真的沒幾個。
可如今知道莫馥馨被薄京挖了墻角,他被人帶了綠帽子,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帶著隱秘的同情。
這些顧慕臻都不放在眼里,更加不會放在心里,一干無關緊要的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管他屁事!
他只要有溫柔就行了,而一想到溫柔,眸底就不自覺的發軟,想到小年夜那天晚上,她大半夜的千里給他送餃子,他的內心越發的滾燙。
別人還以為他被撬了墻角后心情會抑郁,可誰知道,他不單不抑郁,反而笑的滿面春風。
這樣的顧慕臻,跟印象中的太不一樣了。
一個突然單身了的黃金貴族,又顯得十分的英俊可親,可想而知,顧慕臻一來聚會,有多少女人黏上來。
以往這樣的場合,莫馥馨都會陪著顧莫臻來,但今年莫馥馨去陪薄京了,就沒來參與這樣的聚會。
她沒來,可楊彩和紀舒都來了。
楊彩素來看莫馥馨極不順眼,而偏偏紀舒又是莫馥馨的好閨蜜,兩個人一見面就互相掐架。
楊彩說莫馥馨水性楊花。當了顧慕臻的女朋友,又去勾搭薄家的人,不要臉。
紀舒冷哼哼的一句"那是馨馨有本事,有些人就是想勾搭,也沒男人搭理她"把楊彩氣噎了個半死,顧慕臻一來,她就風姿綽約地走了過去。
這樣的聚會大多都是貴族圈的人,平時大家都忙,也沒時間聚一起,圈子里默認的慣例便是大年三十聚集,吃喝玩樂,守望最后一天。再一起迎接新一年的第一天。
以前顧慕臻跟溫柔談戀愛的時候很想帶她來,但溫柔從來都是回家,不跟他來,到現在為止,他還沒帶她來過。
顧慕臻每回看別的男人帶著女朋友在每個角落里擁抱接吻,他都心癢難耐,有時候氣溫柔的不解風情,有時候又氣自己太心軟,她說不來他就由著她嗎?強硬把她帶來不就好了嘛,可想是想,他卻從來不愿意強迫她。
如今就更加不愿意強迫了。
本來中午出去了顧慕臻就想去接溫柔,可打電話給她。說了目地,她卻說她要在家陪媽媽,她的媽媽比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們重要多了。
顧慕臻一時氣悶,什么狐朋狗友,把他當什么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不懂嗎?
大年三十聚會的慣例老早就有了,這像是一種風俗,貴族圈里的風俗,只限于未婚男女,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誰也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這樣的風俗其實就像是相親宴,也許以前真的是相親宴,可現在的性質完全變了,就是純粹的歡樂聚會。
但結了婚的人就不會再來了,所以舊人去,新人來,不停的走馬觀花。
顧慕臻坐在人群里,想著他一定要在結婚前帶溫柔來一次,眼角掃到好幾對男女情侶在角落里或是陰暗的沙發里擁抱接吻,他就控制不住心頭的那點邪念。
大抵男人的內心都有這樣齷齪的邪念--跟心愛的女人在刺激的地方做一些更加刺激的事情。
顧慕臻也不例外,他瞇著眼,夾一根煙用打火機點燃,吸一口,再吐出,性感的喉結上下蠕動,莫名的就很想溫柔。
自那晚小年夜之后,他又有一個星期沒看到她了。
也不是沒看到,每晚他都給她發視頻,非要看到了她才不吵她了,可這樣隔著手機屏幕看她,看得見,摸不著的滋味,不好受哇。
顧慕臻一邊吸煙一摸手機。想跟溫柔聊天,問她在干什么,結果,手機剛掏出來,還沒輸入密碼打開,楊彩就一屁股坐到了他身邊來。
顧慕臻眼眸一冷,轉頭盯著她。
這里是虞山會所,眾所周知的貴族圈里的人玩樂的場所,男女都有,且都是年輕一輩人,有些人帶了男朋友來,有些人帶了女朋友了。還有很多人是單身,這就是群英樂派對,既是所有貴族圈里的年輕一輩都會來,那自然就有仇敵見面的場景。
楊彩就是莫馥馨的仇敵之一。
以往楊彩可不敢往他身邊坐,今年是怎么了,知道莫馥馨把他甩了,她就覺得自己有機可趁了?
還是說,她來想打擊打擊他,或是來挖苦挖苦莫馥馨?
打擊他的話,諒她也不敢說,那就是挖苦莫馥馨?
那她真是找錯對象了。
顧慕臻又收回視線,低頭在手機屏幕上輸入密碼。
楊彩見顧慕臻沒趕走她,不免膽子越發的大了,照以前顧慕臻的性格,有女人近他身了,他直接是客不留情地給驅趕走的,看來真被莫馥馨甩了,如今是來者不拒了。
楊彩笑著喊:"慕臻。"
顧慕臻抬不頭,只聲音很冷:"我跟你好像不熟吧,楊小姐,你還是喊我顧先生,聽著不那么令人討厭。"
楊彩臉上的笑一下子掛不住,紀舒走了過來,冷嘲熱諷地說:"就是。別一看到個男人就自來熟地搭訕,慕臻就算跟馨馨分了,你也沒機會。"
楊彩一下子好像又撿了臉,冷笑道:"我沒機會,難不成你有機會?"
紀舒瞪大眼睛:"你胡說什么,慕臻以前是馨馨的男朋友,現在就算不是了,那也是我尊敬的人,我可從來沒有過不該有的心思!"
楊彩又是一陣冷笑:"是么,左一句慕臻,右一句慕臻,叫的這么親熱。還說沒心思?只是心思沒擺在臉上罷了!"
紀舒簡直冤枉,她從來沒對顧慕臻有過那種心思好么!喊他慕臻,那是因為他跟馨馨交往的時候,她作為馨馨的閨蜜,也跟著那樣喊的呀!喊了兩年多了,這一時改不了口。
她怕顧慕臻真的誤會,連忙解釋:"顧先生,我真沒那樣妄想過。"
顧慕臻已經打開了手機,翻到了溫柔的微信,在低頭編輯文字,聞言嗯了一聲:"我知道。"
等第一段文字發送成功,他站起身,直接走了。
會所能一個人安靜呆著的地方很多,于時凡和鄒嚴寒一進來就跑的沒影沒蹤了,他前面應付了一陣子沈維左和孟應荀,還有方橫以及方橫的合伙人張銘,還有其他一些對他目露憐憫和同情的人,這會兒只想一個人呆著。
他找了個安靜的室內陽臺,拿了一瓶紅酒,一個杯子,一包煙和一個打火機,坐了過去。
等溫柔那邊回復了消息,他直接一個視頻打過去。
可溫柔沒接。
顧慕臻蹙眉,問她:"怎么不接視頻?"
溫柔說:"家里有客人。"
顧慕臻眉頭蹙的越發的緊了:"有客人跟你接不接視頻有什么關系?還有。什么客人?你家不是向來獨來獨往嗎?"
溫柔抿嘴,看了一眼來自馬路對面的不怎么熟悉的陳叔叔,還有坐在陳叔叔身邊的年輕男人陳河,她額頭抽了抽,要怎么跟顧慕臻說,這陳叔叔跟她媽媽關系很好,她媽媽是獨居女士,還是十分成熟優雅漂亮貴氣的獨居女士,從她回來過年的這幾天里,周圍單身的,有些是離異過的,有些是直接沒結過婚的。只要是家中沒妻子的,身價不錯的,長的也不錯的男人們,最喜歡來她家躥門子。
陳叔叔是這些人中最英俊的一個,也是最有錢的一個。
因為家中就只有他跟他兒子,大年三十就來跟她跟她媽媽一起過了。
聽媽媽說,去年陳叔叔也過來陪她了。
溫柔悄悄地問過江女士:"為什么別的叔叔們不來,就這個陳叔叔來了?"
江女士說:"因為你陳叔叔臉皮是最厚的啊,不怕別人在背后怎么說他,而且,他最有心機呀。"
溫柔懵:"你什么都知道,那還讓他上門?"
江女士笑著說:"有什么關系,他的心機全是用在別人身上,來討好我的呀。"
溫柔額頭抽搐:"你還很得意?"
江女士捋了一下自己漂亮的長卷發:"沒辦法,媽都這個年紀了,能被人這么瘋狂地追求,虛榮感爆棚!"
溫柔語噎:"這么多叔叔追求你,陳叔叔又這么明目張膽,這附近就沒有婦人們嚼你舌根?"
江女士說:"有啊,但管我什么事,她們就是嫉妒恨唄,我能理解的。"
溫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哪里是陳叔叔臉皮厚,純粹是她臉皮厚!
溫柔機械地點了點頭,她媽媽似乎挺享受這樣的日子,她又挺能扛得住壓力,那她就不要白操心了。
正準備走,可江女士猛然又來一句:"因為你當時說跟顧慕臻分了,還說要相親,我就把你介紹給老陳兒子了,今天帶兒子上門,應該是想讓你看看。"
溫柔一聲不吭,涼涼地看著她。
江女士咳一聲:"不過你放心,我今晚會跟他說,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倒是說清楚了,陳叔叔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笑著說沒關系就沒多管她了。
也是,陳叔叔的目標是媽媽,如果讓他兒子娶了她,他還怎么娶她媽媽?
陳河也似乎對她沒意思,只聽說她有了男朋友后,瞥過視線朝她看了一眼,又低頭吃飯了。
溫柔這會兒還在飯桌上,自然不可能接顧慕臻的視頻。
他剛問她在做什么,她說在吃飯,他就冷不丁地發了視頻,溫柔當然要掛了。
顧慕臻是想看她在吃什么,反正他跟她媽媽也很熟悉了。元旦假過完走的那天,江女士把他喊到書房,特意交待她把溫柔交給他了,讓他好生照顧,這就是認定了他是女婿了呀。
他看一眼她們在吃什么,也不過份吧,可她居然說有客!
顧慕臻印象中從沒見過江女士家去過客人。
溫柔看著這句話,翻了翻白眼,什么叫獨來獨往,說的她們家有多不被容納似的,只是因為是外來戶,少于這邊的人走動罷了!
溫柔輕哼一聲。打字:"總之我還在吃飯,你不要發視頻!"
顧慕臻問:"是什么客人?"
溫柔說:"對面鄰居。"
發完,見顧慕臻那邊又在繼續輸入,她又打一句:"不跟你說了,我還在吃飯,等我吃完了再說,你吃飯了沒有?"
顧慕臻原本打的字還沒發,看了她這句話,把打的字又刪掉,換一句:"吃過了。"
溫柔:"那我不跟你說了。"
她準備將手機收起來,顧慕臻很快來了一條語音。
她看著那語音,沒點。將手機往兜里一塞,繼續吃飯。
吃完飯陳叔叔和陳河又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過了大概十幾分鐘,他二人又來了,一人手中抱著一個大箱子,那里面裝的不是別的,是煙花,各種各樣的都有。
溫柔好多年都沒放過煙花了,一開始不好意思放,可等她媽媽喊她,陳叔叔喊她,還有陳河喊她后,她就不扭捏了,開始放著那些煙花。
陳河站在她旁邊,幫她點火,有時候也跟她一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