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渙也是沒想到,絲絲和孫羽這兩個結婚的第二天就退了房, 蜜月游去了, 他卻和邵峋在酒店套房里呆了三天三夜。
只能感慨, 社會發展迅猛, 儼然到了黑科技時代,腎寶也能充電三分鐘使用三晝夜,總之, 等程渙退房回家的時候,他兩個腿都有些飄。
再等他被邵峋撈著躺倒床上捂好被子, 他才在昏昏沉沉中徹悟地明白了一件事——男人, 不,邵峋的自尊是必須不能打擊的,你打他一次, 他日回來三天。
被做到發燒,真是有點丟臉。
邵峋自覺地沒有去公司, 陪在床邊伺候, 但程渙實在沒力氣和他說話,閉著眼睛, 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睡著了還感覺自己整個人在小幅度搖晃,氣得只想睜開眼睛錘邵峋一頓。
可漸沉的睡意中, 邵峋忽然在腦海中看到了眼熟的高中藍白校服, 那種藍泛著暗沉的灰,老成的好像七八十歲老大爺櫥柜里的灰藍長褲,一點也顯不出年輕的朝氣, 而就是這樣一件根本不襯氣質的校服,套在年輕的邵峋身上,蓋不掉他臉上半絲的傲和囂張。
程渙在睡夢中一顫,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穿著校服的面孔尚且稚嫩的邵峋,而不等他細想到底怎么回事,忽然,他整個人被一股失重的力量朝下拽去,好像身體在朝下墜,本能地緊繃身體,在更加急速的失重中,他豁然睜開了眼睛——
從床上翻坐了起來。
入目,竟然是陳舊的黃色櫥柜柜門,目光微轉,眼熟的臥室風格與記憶中那泛著灰色的老舊記憶完完全全重疊到了一起。
這里竟然是他高中時代的家?——和很多早已搬去住新房的同學不同,程渙家一直住著80年代的筒子樓,陽臺低矮、房屋格局蹩腳——還住在這里,倒不是因為程渙家條件多差,恰恰相反,他母親是大學生、高知,孤兒院院長也好歹也一份正經公務職位。奈何當媽的有一顆泛濫的圣母心,這么多年沒少把自己的錢貼補那些沒爹沒媽的孤兒,這才沒給程渙提供一個優渥的物質條件。
難道是夢?
程渙覺得這是唯一的解釋,他并不相信重生,即便不久前陳厲剛剛和他討論過這個話題,而他唯物主義多年,并不打算就此變更信仰。
那也只能是夢了。
既然是夢,程渙的心態便放松了不少,他起身下床,隨便在屋子里溜達了一圈,閑散地轉了轉,又出了臥室。
逼仄的客廳里,果然沒有他母親去世時候的黑白照片,與記憶不同,倒更像是他潛意識里在夢中做的修改,不禁讓程渙更確認這應該是個夢。
竟然夢到從前,邵峋簡直欠抽。
程渙想好了,等這一覺夢醒了,他一定要攥著邵峋的手腕捏一捏,捏碎半個手腕骨,也好叫他知道到底誰才哥。
這個時候,客廳座機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程渙疑狐了一下,走過去,接起來,意外自己竟然又聽到了齊院長的聲音。
而齊院長的口氣實在不怎么樣,幾乎是吼著朝這頭噴了出來:“臭小子!你真是給我長臉了啊!開學作業不做就算了,竟然逼同學給你抄作業!還逼了一群!你想造反升天啊!”
程渙一愣,想起來,他中二病的時候還真干過這種事,又捏著電話略略出神地想,他竟然在夢里回到了高一。
高一的時候他在干嗎?
厭世、逃學、根本不想上課,懶得搭理任何人。
那高一時候的邵峋在做什么?
上學、考試、挑事、鼻孔朝天,處處和他對著干。
程渙想到此,忽然笑了起來,一沒留神笑出了聲,被對面的齊院長逮了個現行:“小混賬!你還笑!我要管一堆小的還要管你這大的,你給我省省心行不行?”
“行啊。”程渙答應得爽快。
可這爽利的回復在齊院長耳里卻是敷衍和應付,她沒好氣地又教育了起來,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程渙多年不曾聽到她老人家這么訓過他了,一時覺得新鮮,耐著性子聽了起來,感慨夢境如此真實,連齊院長當年教訓他的語言風格都跟真的一樣,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家墻上掛著的一面帶有日歷的電子掛鐘上,標注著具體的日期。
而這一天,正是他和邵峋約架的日子。
程渙哪兒還記得自己當年哪天和邵峋特意約過架,總之他唯一的籠統的印象就是他和邵峋不合,非常不合。
等齊院長罵夠掛了電話,外面又響起嘭嘭嘭地敲門聲,程渙起身開門,發現來找他的是趙勉。
趙勉十幾歲的時候和二十幾歲完全不同,一臉稚氣的跟屁蟲,還剃了個小平頭,肩膀上背著書包,隔著外面的老舊防盜門朝里面道:“你怎么還在家?”
程渙:“我為什么不能在?”
趙勉:“你說你今天和人約了架啊。”
程渙有意逗高中勉:“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趙勉倒抽氣:“不是吧,你難道慫了?”
程渙被他這正兒八經地神色逗笑,拉開防盜門放他進來,趙勉卻一臉震驚:“不是吧,你難道怕了?”
程渙也奇怪自己在夢里到底約了誰干架,索性問:“我怕誰了?”
趙勉這個魚一釣就上鉤:“邵峋啊,你們學校的那個邵鼻孔。”
程渙差點一口口水噴出來,邵鼻孔這個外號,真是多少年沒聽人提過了,與如今的帥氣多金的邵總真是半毛錢的關系都 。
程渙沒忍笑,反正是自己的夢么,當場笑了起來,笑得趙勉一臉莫名,莫名又變疑惑,疑惑變驚悚,最后抖抖索索地問:“你沒事吧?看著跟有病一樣。”
程渙卻一擺手,大大方方道:“約了邵峋是吧,走,會會他去。”
夢境中的齊院長聲音年輕了不少,趙勉也徹底變成了高中時候的模樣,程渙有些心癢,想看看邵峋如今又是什么樣。
約架的地點再普通不過,都不用趙勉指路,程渙就知道是a中和隔壁十八中校墻間的那條小路,俗稱a中或者十八中后院。
后院是著名的a中和十八中單挑匯聚地,別小瞧名校學霸鬧事的本事,真的混賬起來校長都怕他們炸了教學樓,所以約架在后院,程渙一點也不奇怪。
到了地方一看,嚯,都是人,不,都是鼻孔。
畢竟此時此刻的后院薈萃了全a中都著名的鼻孔朝天小組——這個小組由校內出名的囂張學生組成,組員包括了邵峋和陳厲等等人,等等人這些程渙一個不認識,忽略不計,陳厲看樣子似乎沒來,搞高科技的大佬大概也瞧不上這些小打小鬧,至于邵峋……
程渙掃了一眼,竟然沒看到人。
他免不了勾了勾唇角,以這個習慣性的動作表達了自己沒什么起伏的情緒,結果鼻孔朝天小組的組員告訴他:“邵峋抄家伙去了,你等等啊。”
抄家伙?
趙勉倒抽氣中思考是什么殺傷性的冷兵器,程渙一臉莫名,而后想到邵峋和自己約架竟然要抄東西而不是自己直接上,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想,他抄什么家伙,他自己不是有家伙嗎?
意識到自己當著一眾鼻孔精的面在想什么色*情淫*蕩內容,程渙默默壓著表情,暗自咳了一聲,收斂嘴角抿起的弧度。
趙勉卻悄悄對他道:“不是約你一個嗎,怎么這么多人,那個邵峋不會是找了幫手吧。”
程渙看了他一眼,心說自然不是幫手,這一群都是圍觀看客,來看邵鼻孔怎么被他揍趴下的。
本來程渙根本不記得自己和邵峋具體有沒有打過架,可臨到現場,身臨其境地一感受,很快想起來,是了,打過的,就是開學沒多久的時候,邵峋朝老師那邊捅了他找人代寫作業的事,程渙就把多管閑事的“傻逼”的書包扔下了教學樓,因此被找了家長——兩人自此交惡,干了第一架。
那一架又趕上程渙被齊院長嘮叨,心情簡直不爽透了,手下沒個輕重,兩招就把邵峋按在了地上。
程渙回想到如此多的有關他和邵峋的從前,格外津津有味地品了起來,又覺得當年真是手軟了,邵峋敢弄他三天三夜,他當年也該揍他個三天三夜,這才算是扯平了。
正這么想著,面前的鼻孔朝天小組成員向他背后瞧了瞧,紛紛挑眉,還有人吹了口哨:“喲,終于來了啊。”
程渙轉頭,看到了邵峋,十七歲的邵峋。
年輕洋溢著不屑的驕傲的面孔,劍眉星目,瘦瘦高高的身型套在沒有版型的寬松校服里,兩個胳膊袖子全撈在肘部,露出精干的手臂,單肩松松垮垮地背著包,走路的姿勢沒個正形,與后來每一腳都等距離的正步似的商務人士走姿完全不同,唇角眼尾袒露著毫不掩飾的邪勁兒——真是他們小組的典型人設氣質。
但程渙偏偏看得眼熱。
他都忘記了,年輕時候邵峋竟然是這樣的,沒有高級西服的襯托,沒有豪車名表的陪襯,一套撿破爛似的衣服竟然也讓一張青春盎然的臉蛋閃閃發亮成這樣。
由此可見,邵峋這身皮相是真頂級,程渙由衷地覺得自己撿了個寶。
人的心態的確很奇妙,現實里,程渙并不會用特意去審視程渙,可面對小自己如此多的少年人,程渙禁不住“鮮肉誘惑”,暗暗打量了起來,越看目光越直接,越直接越露骨。
直到單肩背包的邵峋停在不遠處,一臉警惕地回視他。
這人犯什么病?邵峋心道。
程渙卻直了直腰,朝旁邊的趙勉示意退開,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不緊不慢地對高中生邵峋道:“你約的我,怎么打?”
邵峋聳眉,忽然覺得這個程渙看他的眼神和之前完全不同,他警惕心大起,沉著氣:“怎么打還要我教你?”
程渙卻一點頭:“嗯,你就教一下。”
旁邊有鼻孔精吹了聲口哨。
邵峋卻一臉奇怪地看著程渙,更加覺得奇怪:“你什么意思?”
程渙卻朝他走過去,背對著眾人的表情瞬間露出了只有邵峋可見的戲謔:“沒什么意思,早點打吧,別妨礙我約會。”
挑這個時候約會?
邵峋槽了一聲,單方面認為程渙是在小瞧他,背包朝地上一丟,可沒等他動作,忽然程渙兩步就到了他面前,胸口和胸口只有半拳的距離,眼神帶笑:“打完了約嗎?”
邵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