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時候真的好像一場荒誕劇。
    秦鋒勤勤懇懇一百多天的功績無人在意，他剛放話要躺平，一個處分就砸在頭上。
    4月1日是星期六，遇上了特別奇特的多云天氣，團團云朵懸在天上，不規則的縫隙之間透著寶石藍，太陽剛剛升到斜45度的位置，卻讓暖融融的陽光穿透了云層，形成了丁達爾效應。
    金色的光線恰到好處地籠罩在九仙女峰和大槐蔭村，把一切都渲染成淡金色。
    張萂沁一大早就很興奮，拿手機拍了無數張照片。
    她還特地過來找秦鋒，讓他帶自己上山。
    因為山坡向陽的一面能看到紅、白、黃、粉的花了，東一簇西一簇，點綴在嫩綠新芽與黑褐色枝干之間，有花期將過的連翹，也有一夜綻放的紫荊和零星早綻的紅杜鵑。
    秦鋒習慣性地拒絕，可哪里架得住小丫頭軟磨硬泡，于是換了身輕便的連帽衫運動鞋就和她出門了。
    他之前跟著董爺去過東山頭，那邊草多林密坡度陡，爬個小山頭都出一身汗，再帶上這么個弱不禁風的丫頭，絕對累個半死，所以竭力推薦西山：“那邊視野開闊風景好，路也很好走，關鍵是直通張楨豐的養殖場，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各種動物。”
    張萂沁仰頭望著正北面高大巍峨的九仙女峰：“我們為什么不能往北走呢？爬到山頂上風景才最好呀！”
    “你可別逗了，北邊是九仙女峰主峰啊，三面峭壁一面陡坡，號稱‘壁立千仞無依倚’，除了專業的登山運動員和攀巖挑戰者，誰能爬到山頂？就西山了，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回去睡覺了，這大清早別折騰了。”
    秦鋒作勢要走，張萂沁趕緊拉住他，作小鳥依人狀：“好啦好啦，我錯了，我錯了，就去西山，快走吧，再遲好光線就散了。”
    秦鋒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抵擋這丫頭，掙脫拉扯快步前行，她又笑嘻嘻地追上去。
    西山頭的路是“拐子叔”每天往來村子打理的，明顯好走多了，他們走走停停看了不少景色，秦鋒又被迫化身攝影師……
    他們走遠了，偏巧村口來了一輛帕薩特，司機停在老槐樹下的檢查點前落下車窗：“這里是大槐蔭村入口嗎？”
    “拐子叔”張楨兆像平時一樣迎上去，比劃著要查對方的健康碼，對方卻拉著他問東問西。
    作為一個只有六七歲智力的殘障人士，他屬實應付不了，對方似乎很不耐煩，直接一腳油門把車開進了村子。
    這輛車在村里轉了兩圈，最后開進了村委大院，車上下來三個穿藏藍色夾克的人，開始在村里閑逛。
    說起來也巧，那天寶山嬸一早去地里種玉米了，她老公錢長貴在小賣部看店，這老錢本來就是個不愛多管閑事的性子，看見村里來了外人也沒挪屁股。
    三個外人拿著手機拍了些照片，跟幾個荷鋤出門的老人聊了幾句，沒在村里引起任何波瀾。
    可是秦鋒那邊就糟了，黨政辦主任孫一凡打電話過來，語氣十分焦急：“你在村里嗎？上級來鄉里檢查防疫工作了，沒有事先打招呼，好像有一路人到你們村去了。”
    “我上山了，沒在村里啊。哎呀……我馬上回去！”
    孫一凡急了：“你快點回去啊，這次突擊檢查非同小可！”
    秦鋒憂心忡忡，又不放心把張萂沁一個人撇在山上，只能拉著她一路疾走。
    等到他們回到村里，人家暗訪組早就開車走了。
    “拐子”見到秦鋒，拉著他結結巴巴地告狀，說有個黑車怎么怎么著。
    秦鋒安撫他不要緊，就是些走錯路的人而已：“再遇上這樣的，你一定不能放他們進村了！”
    他給孫一凡打電話回去，把村里發生的情況講了一遍。
    對方一聽就氣急敗壞了：“你啊，怎么這么不讓人省心呢！我都說了這次檢查很重要，唉！等著挨批評吧！”
    他把電話掛了，秦鋒就很無語：“明明是你通知晚了好吧！”
    現在抱怨也無濟于事了，秦鋒惴惴不安地原地轉圈子，實在沒辦法又打電話給紀懷山，希望書記能夠幫忙過問一下，盡量別挨處分。
    紀懷山嘆了口氣：“這次暗訪突查是縣里搞的，我也措手不及。先等等看吧，該處分的跑不了，不處分也不能得意僥幸。你也別瞎打聽了，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最近外面新毒株又爆發了，每天幾千個無癥狀感染者出現，大都市都開始封控管理了。我們周邊省市拉響警報，各級都得警惕起來。”
    秦鋒琢磨著領導說得有道理，再次叮囑“拐子叔”守好村口，攔住一切可疑車輛。他自己則去村委找了打藥噴桶，勾兌上消毒劑在村里重新消殺一遍。
    張萂沁知道自己連累了秦鋒，不過仍然嘴硬說領導就會小題大做，防疫工作確實很重要，可這里是深山里的村子啊，平時都沒有外人來，用得著這么嚴格嗎？
    她看秦鋒噴灑消毒劑辛苦，還想勸他歇歇，那些檢查的人已經走了，現在再做這些給誰看呢？
    村里的老人們也很討厭消毒劑，這水霧噴灑到路邊，草葉子都變得焦黃，大家都擔心有害身體健康。
    秦鋒黑著臉：“沒人看就不工作了嗎？少人來就不用防疫了嗎？外面的人闖進村來到處亂跑我們都沒管，萬一他們身上就帶著病毒呢？”
    他又指著周圍：“這村里都是老人，身體免疫力低，有個頭疼腦熱都可能會引發急癥，萬一有人感染病毒，你讓他們怎么扛？”
    張萂沁啞口無言，跺跺腳賭氣走了，秦鋒堅持著把村里主干道消殺完。
    等到中午時分，他出了一身汗，累得坐在村委門口不想動彈，誰知村口又出現了狀況。
    鄉長郭偉民來了，“拐子叔”攔著他的公務車不讓進，司機出示了健康碼也不行。
    郭偉民很惱火，打電話給秦鋒：“你現在立刻到村口大槐樹這邊來，對，我在這里，馬上過來！”
    秦鋒跑得氣喘吁吁，還沒賠笑道歉，就先被叉著腰、黑著臉、挺著肚子的郭鄉長一通臭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