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意識到何超然真的在向他借錢時，差點沒給他氣笑了。

　　都有錢給李有德行賄，還來找他借錢，這不就相當于自己拿錢給他換輕松活嗎？

　　何超然拿他當活菩薩呢？

　　看來是自己平時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人設還立得不夠，不然何超然也不會厚著臉皮開這個口。

　　楚唯受不了他，火力全開道：“借錢，借什么錢，難道我看起來像很有錢的樣子嗎？咱倆小時候好歹住過一個院子吧，我家什么條件你不知道？你以為我父母對我很好嗎？你覺得他們會給我很多錢嗎？我瘦成這樣連塊肉都買不起，你竟然還找我借錢，你還有沒有良心，嗯？你個天殺的，你有錢寧愿拿去給人進貢，都不愿意借給我改善一下生活，我跟你說，我要是長不了一米八都要怪你的好吧。”

　　何超然被他這一頓輸出砸得眼前一黑，震驚于他話里的無恥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怒罵道：“我操，你長不了一米八關我什么事，我的錢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還惦記上了，你腦子別被驢踢了吧？”

　　楚唯嘴角向下一撇，道：“天吶，你真是好小氣，不就是找你借點錢，你有必要這樣嗎？不借就不借唄，我又不是很想要。”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話，正常人聽了心里都得冒火，更別說何超然了。

　　“誰小氣了，沒錢還想吃肉美的你。”

　　陳凱楓還在門外就聽到何超然對楚唯的譏諷，進來后有些煩躁地看著他道：“你又挑什么事呢？”

　　他真是搞不懂，大家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小時候還是鄰居，為什么何超然跟楚唯就不能好好相處。

　　一個故意針對，一個又跟吃了炸藥似的嗆回去，搞得他在中間左右為難。

　　何超然氣道：“什么叫我挑事，明明是他……”

　　楚唯聳聳肩，雙手一攤：“是我是我，什么都是我的錯，行了吧。”

　　何超然看得火大，對著陳凱楓道：“你看看他這態度。”

　　陳凱楓無奈地看了楚唯一眼：“有什么話好好說，都別這樣。”

　　好好說話是吧，行啊。

　　楚唯埋下頭，沉默兩秒咬著唇低聲下氣道：“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我不該惹超然生氣的。”

　　陳凱楓聽到他這樣的語氣，下意識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唯抬起頭，用霧蒙蒙的眼睛看著他道：“我知道你們是發小，關系一直很好，可你也不能總是這樣偏袒他，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們這樣還讓我在這個宿舍怎么住下去？”

　　何超然最瞧不得他一個大老爺們老是做出這副娘們姿態，不屑道：“裝，你繼續裝，都是男人，誰吃你這套。”

　　楚唯被他說得一愣，眼底很快就盈滿了淚，像受驚的兔子似的騰地一下站起來，兩步跑出了宿舍。

　　“你能不能閉上你那嘴，就知道火上澆油！”陳凱楓又氣又急，罵完何超然后趕緊跟了出去。

　　冷科平和幾個老知青正在宿舍打撲克消磨時間呢，沒想到楚唯竟哭哭啼啼跑進來了。

　　他臉上掛著兩行熱淚，眼睛紅彤彤的，滿臉都寫著委屈。

　　“冷哥……”

　　聽到他那帶著哭腔的呼喊，冷科平心頭一跳，忙放下手里的牌，關心道：“小楚咋啦，誰欺負你了？”

　　“就是，剛才不還好好的嗎？這才一會兒功夫怎么就委屈成這樣了。”跟冷科平同一屆的知青高大勇也很懵。

　　正巧陳凱楓追上來，楚唯看了他一眼，忽地就掩面哭了起來。

　　幾個老知青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到陳凱楓身上，實在不算友善。

　　陳凱楓：……

　　青天大老爺，他真的冤枉啊。

　　“是超然，他們兩個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在宿舍吵架呢。”陳凱楓言簡意賅，兩下便替自己洗刷了冤屈。

　　冷科平道：“我猜都是，小楚你先別哭了，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事，我們也好替你做主啊。”

　　楚唯吸了吸鼻子，哭訴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是一個地方來的，超然總老是針對我。剛才吃飯的時候，大家沒有理他，回了宿舍他就對著我各種發火，說我們嫉妒他有錢能弄到輕松的活干。”

　　劉偉聽得嗤笑道：“這話說的，他有錢就有錢唄，關我們什么事，誰嫉妒他了，真不要臉。”

　　“可不是，我也是這樣勸他的……”

　　楚唯話沒說完，就被人揚聲打斷：“誰不要臉了，我干了啥事我就不要臉了？”

　　原來是何超然怕楚唯在背后顛倒黑白，破壞他的名聲，所以跟過來替自己辯解，誰知道就聽見了這樣的話。

　　背后說人壞話被當事人聽見，正常人都會覺得尷尬，不過這些知青早就對何超然不滿，當著他的面也沒少給他甩臉子。

　　劉偉道：“你干了啥事你自己不知道啊，我都不稀罕得說你。”

　　何超然不想跟這些老知青起沖突，又將矛頭指向楚唯：“兩個人吵架，你們怎么就只信他的片面之詞，我還說是他不對呢。”

　　冷科平也不拉偏架：“那你又來說說是怎么回事吧。”

　　楚唯很硬氣：“是啊，你說唄，反正我剛才要是說了一句假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要是覺得我在胡言亂語，那你就跟大家解釋解釋。”

　　高大勇聽他說這樣的話，勸道：“也沒多大回事，小楚你不用這樣的。”

　　劉偉擱一旁煽風點火：“楚唯都說這樣的話了，等會兒何超然你要是說一句假話，你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超然臉色鐵青，總覺得劉偉是在借機罵他，他深吸了口氣，不想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解釋著剛才和楚唯吵架的事。

　　“誰知道他抽的什么瘋，讓我借錢給他買肉，我不愿意，他就對我破口大罵，還說他長不了一米八都要怪我，哪有這樣的事。我的錢那是我爸媽給我改善生活的，還讓他惦記上了，你們說我能不生氣嗎。”

　　他也不傻，知道撿著對自己有利的說，若是他說自己先找楚唯借錢，到時候楚唯三言兩語就把他塑造成一個因為借不到錢而惱羞成怒發火的小人，他就是長十張嘴也說不清。

　　反正這些話都是實打實的，他也不怕違心。

　　眾人又看向楚唯，似乎在問他認不認同何超然的話。

　　楚唯垂下頭，臉頰紅紅的，帶著一絲難堪和尷尬，眾人心下一沉，要是真像何超然說的那樣，那楚唯可確實不怎么占理。

　　陳凱楓見他這般模樣，想替他解圍，楚唯又先開了口。

　　“上回我干活的時候，聽人說賀宵家里還有幾十斤野豬肉，本來外頭對他風言風語很多，我是沒打算做什么的。今天跟他一起干活聊了幾句，我發現他那人其實不像村里人說的那樣不講道理，我就想著啊，咱們知青點的人已經很久沒見過油葷了，要是能到他那買點肉給大家解解饞就好了。但是吧……”楚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庭情況復雜，下鄉時父母沒給我多少錢，交了生活費后，手上就沒剩多少了。”

　　一群人聽得百感交集，誰說不是呢，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進城也不方便，整天吃草，嘴里都要淡出個鳥來了。

　　難得楚唯有這樣的心替大家著想。

　　冷科平了然道：“所以你就想找何超然借錢？”

　　何超然也聽得愣了愣，他怎么感覺自己中了楚唯的圈套呢？他也沒說是借錢給大家買肉啊。

　　楚唯點了點頭：“我想著超然既然都能讓大隊長跟他換份輕松的活了，那他手上肯定是寬裕的，何況咱倆小時候還是鄰居，我以為……”

　　說到這，楚唯又有些難過，他抹了抹臉，自責道：“算了，都怪我嘴饞，今天這事是我不對……”

　　高大勇急急忙忙安慰道： “哎喲，你哪不對了，你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有不貪吃的，再說知青點誰不饞肉啊，我還饞呢。”

　　“要我說楚唯你確實錯了，沒錢買肉你找我們啊，哥幾個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你湊齊。人家何超然的錢是孝敬給大隊長的，咱這些凡夫俗子哪能惦記人家的錢。”

　　劉偉是陰陽怪氣的一把好手，當著何超然的面也不怕得罪人。

　　楚唯聽了這話很不高興，使著小性子道：“什么叫惦記他的錢，我又不是不還，不借就不借，怎么把話說得那么難聽，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借錢不還的無賴嗎？”

　　劉偉笑嘻嘻哄道：“你別生氣，這話又不是我說的，大家都聽見了，有些人原話就是這樣。”

　　說完鄙視地看了何超然一眼。

　　何超然被他們夾槍帶炮的擠兌著，別提有多憋屈了，關鍵他還沒法解釋。

　　這些知青和楚唯沆瀣一氣，他一張嘴哪能說得過他們。

　　冷科平從兜里掏出五毛錢，道：“這個月郵遞員還沒來，家里給的生活費剩不多了，我只有這么點。”

　　“我有三毛。”

　　“我也有三毛。”

　　劉偉和高大勇也從兜里掏出了幾張皺巴巴的錢。

　　“我這里也有。”陳凱楓也拿了五毛出來。

　　冷科平把錢收在一起，遞給楚唯：“剛好兩斤豬肉的錢，你到時候去問問賀宵，看他賣不賣。以后有啥難處，來宿舍找我們，那些背叛階級，與我們知識青年站在對立面的人，就不要搭理了。”

　　冷科平兩句話就給何超然定了性，這可比劉偉那幾句陰陽怪氣的話殺傷力強多了。

　　他是不喜歡對別人說重話的，不過何超然下鄉之后辦的事實在不體面，惹得大家心里都不高興得很，他這回也是真生氣了。

　　楚唯接過錢，狠狠地點了點頭：“謝謝冷哥，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幫大家買到肉。”

　　他們幾個在這溫情脈脈，何超然卻惱怒得站不住，看著楚唯的眼神也是怨懟不已。

　　自己還真是小瞧楚唯了，以為他是好欺負的，哪里想到竟然會被他擺了一道。

　　聽到這些人明里暗里的損他，何超然恨不得當場和他們大吵一架。

　　只是再生氣也沒辦法，他還要在知青點待下去，若是把這些老知青都得罪光了，他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李有德又在暗示他了，管倉庫的活是個香餑餑，搶的人多著呢，他要是不再表示表示，這活肯定要被別人搶走。

　　這老東西吃人不吐骨頭心黑得要命，只認錢不認人。

　　他身上又沒帶多少錢，交了生活費又換了輕松活，哪還能給他上供。

　　何超然腸子都要悔青了，明明和楚唯關系不算太好，自己怎么就腦子發懵開口跟他借錢。

　　經過這么一鬧，知青點肯定沒人愿意借錢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