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那天,特別熱。</br> 孟盛楠穿的有點特別,短袖長褲。戚喬的跳遠在第二天,說今天是她的隨叫隨到。孟盛楠笑,看臺上倆人邊往下看邊聊,戚喬嫌棄的扯了扯她的校服褲子.</br> “寬的像麻袋,干嘛不穿短褲啊你?”</br> 她低頭看了眼,想了想說:“怕曬黑。”</br> “切。”</br> 孟盛楠笑了,視線掠向整個塑膠操場又轉回來,從看臺左右邊往過掃。</br> 戚喬拍了拍她:“找誰呢?”</br> “沒啊,隨便看看。”</br> 戚喬語重心長:“一會比賽,千萬別逞強知道么?”</br> 孟盛楠點頭。</br> 文(1)班突然熱鬧起來,隔了幾個班還是能聽到他們的起哄。孟盛楠側頭看,那個女生一身熒光色短袖短褲,前凸后翹。</br> 戚喬突然湊過來,小聲問:“漂亮吧?”</br> 孟盛楠‘嗯’了聲。</br> “我聽班里女生說她和池錚好了,叫趙有容來著。嘖嘖,胸可真大,名不虛傳啊。”</br> “什么?”她問。</br> 戚喬狡黠的笑:“有容乃大。”</br> 孟盛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嘴巴積點德成么?”</br> 戚喬忍著笑:“sorry。”</br> 孟盛楠笑了,看戚喬。</br> “你是不是羨慕了?”</br> “有點兒,男生差不多都喜歡胸大的女生。”</br> “宋嘉樹就不是。”孟盛楠一本正經。</br> “去你的。”</br> 孟盛楠有氣無力的笑了下,戚喬說完細細的打量她。</br> “怎么了?”</br> “楠楠,其實你不化妝就現在這樣我都覺得比她好看。”</br> “咱倆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孟盛楠說。</br> “不,你是越看越好看哪種。”</br> “突然這么夸我安的什么心啊?”</br> “蕙質蘭心。”</br> 孟盛楠:“……”</br> 兩人聊著,計時員已經打槍,百米接力開始了。全場學生都在吶喊,人聲鼎沸。孟盛楠將下巴搭在腿彎上,慢慢的有些累,額頭的汗直冒。驕陽似火,一點風都沒有。</br> 她有些沒勁上來,強撐著。</br> 3○○○米長跑在接力賽后,老師走到臺下招呼她們過去。孟盛楠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戚喬趕緊扶住她,問:“沒事吧?”</br> 她搖頭。</br> “嚇死我了。”戚喬拍拍胸口。</br> 孟盛楠笑了笑,向比賽場地走去。</br> 29個女生一會兒就到齊了,大家都有些緊張,各自安慰友誼第一。孟盛楠看了一眼過去,都扎著漂亮的馬尾穿著鮮艷的運動裝。好像只有她一個是短發,校褲。</br> “有容,你男朋友不來看么?”</br> 女生笑了一下,“他說會來看的。”</br> 孟盛楠的心忽地緊了一下。</br> 幾分鐘后,準備就位。隨著一聲槍響,她只覺得所有人都像是洪流壓得她喘不過氣。她跑得很慢,很慢。看臺上,戚喬撕心裂肺的喊。孟盛楠一直跑在倒數,她半睜著眼看前頭。趙有容一直保持第一名,英姿颯爽。</br> 肚子已經隱隱作痛。</br> 大太陽下,連呼吸都帶著燙傷。她不停的在喘氣,耳邊風聲很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鞋里像是灌著鉛,越跑越重。身后已經有女生超過她,慢慢的,越來越遠。跑出了已經2○○○米差不多,好多人都已經跑不動了,孟盛楠依舊墊后。</br> 她距離趙有容差了一個圈。</br> 看臺上,吶喊聲依舊有增無減,隔了好遠,她還能聽見戚喬的聲音。她緩緩移動,看起來已經像是在走了。</br> 跑過理(1○),她聽見有人在喊。</br> “池錚,這兒!”</br> 有汗水在流,孟盛楠眨眨眼,眼睛很痛,肚子也是。她不敢偏頭看,只是低著慢慢往前蝸牛式前進。</br> 那邊有人聲音很大,“趙有容一直保持第一,不錯啊。”</br> “愛情力量大唄。”一個人在旁邊附和。</br> 廣播里在報道目前3○○○米比賽實況,她落后太多。聲音越來越遠,模模糊糊。她沒有再聽見任何聲音,一直往前跑,往前跑。</br> 后來戚喬有說過她那時候好像突然魔怔,不顧一切。</br> 汗水流進眼里,酸澀的厲害。她胸口悶得喘不過氣,雙腳已經是慣性的在向前跑了,整個前胸疼痛難忍,她覺得自己可以看見風。四面八方的喊聲助威尖叫,她一直在跑。直到終點,只是還未來得及換氣,就已經無力倒下。閉上眼睛那一刻,她看見戚喬朝她跑過來。</br> 好像是睡了很久,又不像是。</br> “醒了醒了。”睜開眼的視線里戚喬都快哭了。</br> 她這才發現躺在校醫務室,只有她們倆。孟盛楠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br> “你還笑?”戚喬假裝怒了。</br> 孟盛楠抿了抿干澀的嘴唇,“我挺好的。”</br> “真想打你了我,你不知道你大姨媽來啊?”</br> 孟盛楠:“知道。”</br> “那你還跑?”</br> “跑都跑了。”</br> “我記得你是一個月最后幾天,怎么這次來這么早?”</br> 孟盛楠笑笑:“就這幾天的事兒,哪能那么準。”</br> “不過別擔心,是女醫生檢查的。”戚喬說。</br> 孟盛楠有些曬。</br> “當時那么跑就可以了,非得爭第一,你看現在這樣滿意了吧?”</br>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br> “你剛說什么?”</br> “這樣滿意了吧?”</br> “不是,上一句。”</br> “當時那么跑就可以了,非得爭——”</br> 戚喬話說到一半,孟盛楠打斷:“我第一?”</br> “對啊,你忘了?”</br> 孟盛楠半撐著身子坐起來,喃喃道:“真的假的?”</br> “你都這樣了,我有那么缺心眼么。”</br> “然后呢?”</br> “然后,體育老師背你來這兒了。”</br> “哦,對了,開始一直跑第一名那個,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叫趙有容的呢?”</br>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br> “她呀,聽說最后跑不動了,直接被她男朋友抱走了,就那個池錚。剛你們班長和同學來看你,你們班那個女生,叫薛琳是吧,她說當時看臺上都炸開了,都恨不得自己是有容乃大。”</br> 戚喬說完攤了攤手,“我就知道這些。”</br> “哦。”孟盛楠慢慢緩了口氣。</br> 她以為這樣或許可以有一線希望被他注意到,哪怕只有一厘一毫。可是沒有。作文沒拿獎,好吧下次。那么喜歡一個人呢,好像沒有次序這回事兒,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沒那么多彎彎繞。</br> “現在幾點了?”她問。</br> 戚喬看了看表,“五點,你睡了一個多小時。”</br> 后來又歇了會兒,戚喬騎自行車送她回家。操場里還有比賽正在進行,喊聲一陣高過一陣。回到家的時候那個勁頭已經緩了很多,就是腹部還隱隱作痛。盛典知道事兒實在不忍多說,但還是批評了她幾句,孟盛楠乖乖受著。</br> 結果那晚又高燒。</br> 一連請了好幾天的假打吊瓶,三頓都是流食。就連長跑頒獎禮都是班長代領的,她為文(4)爭了光。孟盛楠根本沒有料到會是這樣,陰差陽錯。戚喬還要找出那個暗地搞鬼的人,被孟盛楠攔住了。過去了就算了,翻篇吧。</br> 戚喬后來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成了:“有種精神叫孟盛楠。”</br> 也不算沒得到什么,這事兒過了很久之后還會被熟悉的同學拿出來津津樂道。</br> 薛琳有天問她:“怎么拿下第一的?”</br> “真忘了,只想著趕緊跑完。”她當時手掌撐著下巴,想了想說。</br> 運動會過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恢復平靜,所有的一切都未改變。孟盛楠一心扎在題堆里,王后雄倍速三年模擬五年高考一套接一套。遇到難題還是找傅松,盡管他的回答總是那么哲學。</br> 幾周后的一天,她正在做數學。</br> 拋物線遇上函數,孟盛楠頭有點疼。聶靜剛好也在做那個題,兩人一起問傅松。男生思考了有十分鐘,才解出答案。</br> “太難了。”聶晶說。</br> 傅松聲音淡淡的:“這題有點超綱,聽懂了就行了。”</br> 孟盛楠點頭。</br> 聶晶問:“考試會出這種題么?”</br> 傅松抬眼:“不排除。”</br> “你怎么知道?”孟盛楠問。</br> 傅松淡淡笑了一下,看著她:“哥德巴赫猜想知道吧?”</br> 孟盛楠搖頭。</br> 傅松說:“萬事皆有可能。”</br> 聶晶抿抿唇,看了男生一眼。</br> “同桌,你以后不當哲學家都可惜了。”旁邊的薛琳停下筆,插了句話。</br> 孟盛楠笑。</br> 傅松沒再說話,又低頭做題了。薛琳朝他吐了吐舌頭,然后將自己筆下的本子遞給孟盛楠,“你幫我想想,下一句是什么?”</br> 孟盛楠不知所云,接過一看。</br> “這是什么?”</br> “歌詞本啊。”</br> 她忍不住翻了幾頁,全是歌詞。</br> “想起來沒?”</br> 二○○○年任賢齊一曲天涯正熱火,什么夢中的夢中,夢中人的夢中。夢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風——下一句應該是,孟盛楠想了想說:“空空的天空容不下笑容,傷神的傷人的太傷心。”</br> “好像是這句吧?”說完,她問薛琳。</br> 女生接過本子立即寫了下來,“沒錯沒錯。”</br> 那時候總是這樣,歌詞本好詞好句本一大堆。有同學拿了本小說放桌兜里,上課下課眼不離手。那時候各種故事會,一本全教室傳著看了個遍,更有甚者桌面上挖個小洞,上課假裝看書眼睛卻瞄著洞下書里的鬼故事。</br> 孟盛楠的生活很平靜。</br> 有時候在食堂吃飯,總會看到那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她假裝低頭,然后過了會又看過去四處尋找。時間過得很快,復習也緊張了,各種學校復印的試題資料,一波接一波的模擬考。</br> 六月初,戚喬過生日。</br> 她去禮品店買禮物,迎面遇見他和一個女生。一時竟然緊張的不行,迅速低下頭假裝在挑東西。女生是趙有容,聲音甜軟,“我喜歡那個小熊,你買給我。”</br> 他哼笑:“幼不幼稚。”</br> “我不管,就要。”</br> “成,買行了吧。”</br> 女生依偎著他,撒嬌的笑。</br> 孟盛楠沒轉頭看,走出了禮品店。外頭悶熱,她一個人徘徊在大街上。后來買好禮物去戚喬家,戚喬剛洗完頭發,換了一身白色短裙。</br> “穿這么漂亮干什么呀你?”</br> 戚喬笑,“當然是勾引人了。”</br> “切。”</br> 戚喬梳了個簡單的發式給她看,“怎么樣?”</br> “還行。”</br> “什么叫還行?”</br> 孟盛楠笑笑,“反正你在宋嘉樹眼里怎么樣都美。”</br> “謝了姐們,這話我愛聽。”</br> “出息。”</br> 戚喬只顧著樂,“對了,禮物呢?”</br> 孟盛楠從口袋里拿出來給她。</br> “你怎么臉皮這么厚,哪有給人要禮物的?”</br> “不好意思,今天還沒出門,素顏沒臉皮。”</br> “切。”</br> 戚喬傻笑:“快點你。”</br> 孟盛楠也笑了,“吶,姐們,生日快樂。”</br> “哇,你什么時候這么少女心了?”戚喬接過兩個海藍色耳環,笑:“太合適了,配我裙子剛好。孟盛楠,你這眼光什么時候分給自己一點啊?”</br> 孟盛楠聳聳肩:“有生之年會的。”</br> “對牛彈琴。”</br> 那晚,戚喬和宋嘉樹去看電影了。中學時代的她們都渴望被愛,那是一種親情有余,愛情不足的狀態。每一個十六七歲年紀的女生,在聽慣了老掉牙的王子公主故事后還是會渴望,很少有人例外。那天的后來,孟盛楠一個人去了廣場書店待到天黑才回了家,盛典已經做好飯就等她了。</br> 那會兒,天上已經星辰密布。</br> 飯桌上盛典想起來說:“你下午有個電話,南京來的。”</br> 孟盛楠‘哦’了聲。</br> 吃完飯上□□,孟盛楠打開隨身聽戴上耳機。周寧峙有發消息過來,問她近況。孟盛楠說,七號高考,一切順利。</br> 周寧峙不在線,她便退了出來。</br> 七號八號那兩天,他們高一高二給高三騰考場放了幾天假。孟盛楠去了杭州外婆家,天天和外公練書法散步。或許是身體免疫力不好,初到水土不服再加上學習太緊張。從杭州回來后,臉上開始冒痘。</br> 那年是高二下,轉瞬即逝。</br> 整個暑假,孟盛楠都沒怎么出門,一直在家里喝中藥調理。周寧峙真的考上了復旦經濟學,張一延也考到了上海。他們打電話約出來玩,孟盛楠沒辦法找盡各種理由推辭。</br> “這叫美麗青春痘知道吧。”戚喬安慰她。</br> 孟盛楠白眼。</br> 戚喬又說:“有種精神叫孟盛楠,這你總知道吧?”</br> 孟盛楠這才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