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盛楠一直記得。</br> 高中那幾年老濕有說過，你讀中學的時候渴望畢業早點長大成人，讀大學的時候一定會希望時光倒流，讓你可以重新再回到高三教室里坐在那個位置上認真的聽一堂課。</br> 現在想想真是金玉良言。</br> 而今的她每天拿著幾本書穿梭在幾棟教學樓里，然后上課下課，一個固定的同桌都沒有，畢業了可能連任課老師的名字都叫不出來。很多時候一個人跑去圖書館借書讀，坐在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待一整個下午。</br> 那天她正在宿舍打開電腦寫東西，室友李陶風風火火跑進來叫她。</br> “孟盛楠。”</br> 她從書里抬起頭，看過去，女生不停的喘著氣臉頰通紅。</br> “你跑這么急做什么？“她忍不住笑了一下。</br> 李陶拍了拍胸口，“有人找你。”</br> 孟盛楠蹙了蹙眉，“誰啊？”</br> 女生慢慢緩過來，坐在桌邊的椅子上，看著她笑：“你先猜猜。”</br> 她猜不出來。</br> 李陶擠擠眼：“一個男生。”</br> 孟盛楠已經合上電腦站起身，無奈的嘆了口氣。</br> “真猜不出來，這學校我一個熟人都沒有，到底誰啊，找我什么事？”</br> 李陶打量了她幾眼，又問：“高中同學一個都沒有？或者別的班的？”</br> 孟盛楠搖頭，“你直接說。”</br> “你先坐。”李陶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淡定的說：“男生嘛，讓他多等等沒錯的。”</br>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br> 李陶猶豫了下，問她：“經管系的校草知道吧？”</br> 她不知道。</br> “前幾周的迎新典禮，就上臺代表講話的那個男生還記得么？”</br> 她根本沒看清。</br> 李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椅子上，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孟盛楠，那模樣簡直了。女生狠狠的深呼吸，頓了頓，說：“你知道剛在宿舍樓門口攔住我的是誰么，就他。”</br> 孟盛楠想了想問：“他叫什么？”</br> 李陶捂住嘴巴，牙縫里擠出幾個不清不楚的字：“我不能說。”</br> 她無語。</br> “那我出去怎么知道是誰，又不認識？”</br> 李陶說：“他認識你。”</br> 知道差不多怎么回事兒，她出了門順著長廊往外走。樓門向陽，光芒落在地面上，溫暖柔和。那會兒正是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外頭幾乎沒有學生走動，她站在路口四下張望。</br> 身后有人輕輕拍了她一下。</br> “嗨。”</br> 她慢慢轉身，愣了一下。男生笑起來像是點的太陽，聲音溫和的不像話。似乎還是那天陳思家門口，一個里一個外。他神情專注的低頭看她，認真溫柔。</br> “新聞系的，孟盛楠。”他又說了一遍。</br> 孟盛楠恍惚了好一會兒，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br> “你，你”</br> 他好脾氣的笑了，“不記得了？”</br> 孟盛楠使勁的皺著眉頭。</br> “陳姨家，我問你考哪兒了，你說中南。”他一句一句幫她回憶，然后問：“現在想起來沒有？”</br>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br> “陸司北。”他伸出手。</br> 孟盛楠抬眼，笑了一下，握住掌心溫熱的他。</br> 松開手，陸司北問：“去操場走走？”</br> 她不好拒絕，應了。后來李陶有交代是男生不讓告訴她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他和她第一次正式相識。那天，孟盛楠問他怎么找到她的，男生笑笑，說新聞系的孟盛楠，只此一家別無分店。</br> 剛開始那半年，倆人交集也并不是太多。</br> 聽李陶說過他在學生會挑大梁，根本就忙不過來。偶然會在圖書館碰到，簡單的聊幾句，他就會被一個電話叫走，無奈分手。那時候，他們各自都太忙太忙。倒是每逢節日，總會收到他的祝福短信，孟盛楠也是客氣的回。一切都很平靜。</br> 近十一月，她準備新概念的參賽稿，每天焦頭爛額，抱著電腦在圖書館蹭網。</br> 戚喬電話過來的那會兒，她數了數，才敲了十一個字。她拿著手機跑走廊外接，這姑娘的聲音蔫蔫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問了幾句，戚喬說她想宋嘉樹了。</br> “你在學校怎么樣？”戚喬訴完苦問她。</br> 孟盛楠說：“還行。”</br> 她說完，頓了頓問：“你過年回不回來？”</br> 戚喬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還不知道，新疆這幾天大雪，長沙呢？”</br> “昨天看天氣說下周有，也不太清楚。”</br> 戚喬又嘆息。</br> “不是還可以探親么？”孟盛楠想起什么，問。</br> 戚喬說：“好像是春節可以，不過我在網上查了，說最好別去，對他影響不好。”</br> 孟盛楠唉了聲。</br> “你嘆什么氣呀？”戚喬無精打采的問。</br> “他得去三年呢，慢慢等唄，想他了給我打電話。”她只能這樣安慰。</br> 戚喬好像是慢慢笑了一下，“時間長了，我要是移情別戀怎么辦？”</br> “那還是算了。”</br> 戚喬說滾。</br> 倆人又聊了幾句玩笑切斷電話，孟盛楠回到座位上。一同在圖書館自習的李陶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后邊座位湊上來，笑瞇瞇的小聲問她：“陸司北吧？”</br> 孟盛楠無奈笑，唇語說：“不是。”</br> 李陶明顯質疑：“他沒追你么？”</br> “他什么時候追我了？”</br> 李陶笑的不懷好意。圖書館太安靜，倆人不方便再多說。這個話題一直到她出了圖書館李陶又提起，孟盛楠躲不過，“好吧，你想問什么，一次性問完。”</br> 李陶清清嗓子，發揮自己準記者刨根問底的本質。</br> “你喜歡他么？”</br> 她搖頭。</br> “感覺呢？”</br> 她搖頭。</br> “一點都沒有？”</br> 她搖頭。</br> 李陶暈了，“那現在什么關系？”</br> “你覺得呢？”</br> “不會只是普通朋友吧？”</br> 孟盛楠笑：“你以為呢？”</br> “完了完了。”</br> 倆人在路上走，旁邊三三兩兩的女生不時經過。邊上的白楊樹早就黃了葉落了一地，冷風襲過來，孟盛楠縮了縮脖子。李陶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還沒止住那顆像是薛琳一樣八卦的心，揉了揉鼻子，指著過路女生。</br> “你知不知道，就她們幾個人里，我敢打賭有一半以上對陸司北存有異心。”</br> 李陶說的斬釘截鐵。</br> “然后呢？”她問。</br> 風溜進脖頸。</br> “你不會是有喜歡的人吧？”女生問到了重點。</br> 孟盛楠當時有愣過片刻。</br> “沒。”她說。</br> 天知道那個字她說的有多么違心。高中畢業不曾再見到，也不去刻意打聽，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好像他的所有消息隨著高三那年的離別已經消失殆盡，再回想起已是經年。</br> 李陶善察言觀色，停住話匣子不再深究。</br> “下周長沙會下雪么？”她突然問。</br> 李陶抬頭看天，“會吧。”</br> 蒼穹萬里，茫茫一片，也不知他是否還好。</br> 時間過得悄無聲息，那年的冬至剛過，圣誕就來了。孟盛楠是在平安夜的那天傍晚接到陸司北的電話，他約她出去吃飯。那會兒她好像才有意識到男生的心思，不太好拒絕，便叫了李陶一起。</br> “這也太高榮譽了吧。”女生感慨。</br> 孟盛楠笑。</br> “我說你真一點意思沒有？”</br> “說不清楚。”</br> 李陶拍拍她的頭，“這樣的男生，你遲早會被他收了的。”</br> 孟盛楠不置可否。</br> 她們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陸司北已經在那等著了。男生微微愣了一下，笑著走近。李陶偷偷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咬牙切齒的近乎耳語：“我有點后悔來了。”</br> 孟盛楠忍著笑，看向男生又紅了臉。</br> 陸司北問：“你們想吃什么？”</br> 她將視線繞在李陶身上。</br> “你呢？”</br> 李陶倒是絲毫不回避，比起剛才大大方方。</br> “你倆定。”</br> 陸司北笑了一下。</br> 孟盛楠：“……”</br> 他們后來去了一家本地餐廳，期間大都是李陶問陸司北答，偶爾也沉默只是笑笑。孟盛楠則是一直吃，冷不丁被問到，簡單應一下又埋頭吃。她是緊張的，不太敢正視他。</br> 幾人正吃著，餐廳頓時熱鬧起來。</br> 一個男生從門外進來直接走到第二排一對男女面前，連正眼都不給旁邊男的，上來就叫女生的名字。</br> “做我女朋友怎么樣？”說話很霸道的樣子。</br> 孟盛楠抬眼看過去。</br> “我數三聲，你沒應我就當你答應了。”</br> 有歌聲響起。</br> 眾人的視線都丟過去，只見那個男生直接就數到三，周圍人樂了，頓時鼓掌起哄。對面的女生好像有些沒回神，整個過程紅著臉說不出話，當時的氣氛有點尷尬吧。大家倒是都還沒反應過來，男生已經壞笑開，拉著女生就往外跑。李陶伸著脖子一路看到沒影，忍不樁哇一聲感嘆。</br> “剛那男生可以啊，這表白簡直了。”</br> 李陶話音剛落，被尷尬了的那個男生慢慢起身也出了門。歌聲變得有點委婉溫柔了，蔓延在這深沉的平安夜里。孟盛楠闔了闔眼，卻在不經意間對上陸司北投過來的目光，干干的笑了一下又低頭。</br> “夠混的。”李陶搖搖頭，又道：“你們說呢？”</br> 混么？好像沒他混。</br> “還好吧。”她說。</br> 陸司北沉吟了一會笑了，“我有個發小，比他還混。”</br> 李陶撇嘴：“你倆厲害了。”</br> 那天的后來，幾人聊了會吃完飯往回走。陸司北中途有離開幾分鐘，買回來了倆蘋果送她們，裝在高大上的盒子里光看著就耀眼。學校外的街道很熱鬧，歡聲笑語蕩漾在這個特別的夜晚。</br> 剛走到校門口，陸司北電話響了。</br> 孟盛楠尋著機會。</br> “回頭再聊吧，你先忙。”</br> 這話里的寓意成分，陸司北了然。</br> “行，那平安夜快樂。”</br> “你也是。”</br> 她說完就拉一旁神游的李陶往回走，幾米開外心情才松弛下來。李陶樂的在她耳邊吹風說沾光快樂，孟盛楠卻沉默下來，心情一時復雜的厲害。如果她有回頭，一定會看見身后的男生就那樣一直站在原地，安靜溫柔。</br> 陸司北目光遙遠，直到那身影不再清晰才接了那通鍥而不舍的來電。</br> “怎么現在打過來？”</br> 那邊的男生呦了一聲，“哥們打擾你泡妞了？”</br> 陸司北淡淡笑了，“知道就好。”</br> “操。”</br> 男生猛吸了口煙，又問：“誰啊，能讓你神魂顛倒的？”</br> “以后你會知道的。”</br> 男生笑哼了聲，“可以啊你。”</br> 陸司北笑笑，又看了眼那已模糊不清的身影。周邊的風吹過來，肆虐在他身邊。他眼前好像出現了那年上海外灘的幻象，女生彈著吉他笑靨如花。他問電話那頭的人。</br> “阿錚，你相信一見鐘情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